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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干净利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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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幼年似有严重心理创伤,许是家庭因素导致其不能走出阴暗,平日里面上故作轻松实际却是长期心事埋闷在胸无处可述,加之近期思量过重抑郁心结导致心火过旺,面色蜡黄且面颊有痘,近几日渭城又大雨连绵寒意过盛,想必是心事重重导致寝食难安……”
靳言竖起耳朵听着,洗耳恭听的程度就差没拿纸笔好生记下了,结果一听后面郎中越说越扯,顿时觉得不对了。
靳言拽住年过半百的郎中衣领,连忙打住道,“说重点!少扯呼那些有的没的,我问的是他的病症!何故忽然发癔症有昏迷不醒?何时醒来?谁问你脸上痘痘的事!脸上有痘能算病症吗?!”
郎中被他揪住衣领脸上却丝毫没有愠色,竖起一根手指跟他道:“如何不算?痘疾不可小觑,常有病患病入膏肓尚未察觉,而其先兆早已由面部金豆预示,却鲜少有人重视……”
渭城大雨,靳言一路背着杜蘅修疾跑到医馆,襦子下摆都被雨水打湿透了,可杜蘅修身上却是滴水未沾,面上泪痕未干。
靳言衣襟前面湿了大片,长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衣上,蜿蜒的雨痕顺着鬓角淌下,像极了新流的泪。
缓缓松了扯着郎中衣襟的手看向杜蘅修,那人睡得极其不安稳,两道眉紧紧蹙起,不知道究竟做了多么可怕的梦,才能让这个素来冷傲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靳言心头一紧,像是忽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喉咙一松,郎中总算喘过了气,拍着心口顺了顺气,对着靳言指指点点,“年轻人哪,就是易爆易躁的脾性……”
“能治好吗?”
他转头看向郎中,满眼的期许,最后在郎中缓缓摇动脑袋的时候,目光逐渐黯淡了下来。
对于靳言不尊老敬老的行为,郎中并没有放在心上。医者仁心,他其实看到杜蘅修的症状也有些于心不忍,这得曾经遭过多大的罪啊……
常有人说,表面上越是温润寡言的人,心里头的苦就越是多,脾气越是好,压在他心头的担子就越是重。这种人要么伪装一辈子的温润性子,要么一朝崩溃,堕入地狱。
看着杜蘅修血肉模糊的指尖,郎中也觉得肉疼了起来,面部抽了抽,从随身药箱里拿出伤药,当着靳言的面给杜蘅修的手指上了药,而后一个个悉心地包好。
“一月内最好不要沾水,等伤口愈合新肉长出即刻,今后每隔三日来老朽这换伤药。”
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看着边上染满鲜血的布巾,郎中摇了摇头,心道下手真狠,险些就磨出骨头来了。
靳言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杜蘅修手上的伤,赶忙追问,“手上的伤严重吗?”
郎中已经去抓药了,远远答了一声:“悉心养伤很快就能恢复。”
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靳言俯视着熟睡的男人,满满的心疼。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不容易喜欢上那么一个人,偏偏那人最不懂得爱护自己……要是自己早些遇上杜蘅修该多好,这样不管什么心理创伤,他都能给好好抚平了。
看着睡梦中依旧面露痛苦的杜蘅修,靳言忍不住弯下腰,将额头抵在那人微烫的额上,几近喃喃自语道:“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早些遇见,那些他不曾参与过的杜蘅修的过去,他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幼年时候的杜蘅修会是什么模样,性子也是同现在这般温和的吗?也是时不时嘴巴这么恶毒的吗?
看着眼前人的模样,靳言迟迟没发觉自己的举动有多出格暧昧,好在今日大雨,医馆除了郎中也就没外人了。
“咳!”
身后冷不防响起一声咳嗽声,靳言被吓得一哆嗦,连忙起身面向郎中,正见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单手握拳放在嘴边保留着咳嗽的动作,眼神略带嫌弃,“生着病呢,别趁人之危。药拿回去煎好,早晚一剂,天凉了晚间注意不要着了寒,有些烧,近期……咳……”
年过半百的老郎中蜡黄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虚红,凑到靳言耳边小声道:“不宜行事。”
迅速将包好的药塞到靳言怀里,郎中转身离去,徒留禁言一人楞楞呼呼地站在原地,大半晌才反应过来郎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活了二十多载的皮厚单身男人头一回脸红成了大番茄。
悄悄瞅了一眼一旁睡着的杜蘅修,靳言忽然觉得紧张了起来,掌心里直冒汗。
外头的雨恰好逐渐小了起来。南方阴晴不定,就是雨天也是滴滴答答地摸不准雨势,怕这一会儿还会涨势,靳言迅速背起人出了医馆,临了对郎中道了声谢,撑着伞顶着雨消失在了街中。
靳言急匆匆地走,急匆匆地回,阿福站在茶楼门口往外望着,心急如焚。
他该怎么解释?那个小肚鸡肠内心满是龌龊想法的男人二话不说地就把他视为了登徒浪荡子,他到现在想想都还觉得牙疼。
他阿福是那种人吗?跟着他家先生那么久了,他要真有什么想法,还轮得到靳言吗?
越想越气,想到靳言那张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看到靳狗子背着他家先生回来的时候,眼神是又惊喜又恼怒,最后撑伞迎了上去。
“别把我家先生淋坏了!”
气鼓鼓地朝着靳言喊。
靳言也不恼,许是知道刚才误会了阿福,这会儿也不说话,默默无声地把杜蘅修背进茶楼,阿福劈手夺过他手中的伞收起倚在门边,随后小心翼翼地护着靳言背上背着的杜蘅修。
他也就最紧张他家先生了,这一回发病可把他吓得不轻。
“我家先生怎么样?去看过郎中了吗?郎中怎么说?”
靳言还没将人放下,阿福就急着去问他,这一连三个问题,问得靳言都不知道该先回他哪一个。
末了儿才艰难地转过身对着阿福,朝他努了努嘴,“药在我怀里,先拿去煎好。”
阿福这才注意到他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坨,原来竟然是药。
靳言怕回来的时候将药淋了雨,于是揣在了自个儿怀里,这会儿阿福拎着绳子将药拿出来,显然最上头的一包药纸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些。
“有些烧,郎中说今晚退了烧就没事了,要是风寒严重,剩下几剂再服下。”
听着靳言的话,阿福只顾着点头,一个字都不敢落下,就差拿纸笔一一记下了,听完连忙跑去一边准备煎药。
靳言背着杜蘅修径自往后院走,他去过一次,见过杜蘅修晒被子,所以知道后院应该是杜蘅修住的地方。回过头对阿福吩咐道:“药煎好送过来。”
说罢往门口走去,作势要去拿伞。
眼疾手快的阿福看着靳言走的方向,心里咯噔一声,吓得手都抖了,连忙搁下药追上去,“你要去哪?”
背着杜蘅修回过头,靳言没好气地答:“还能去哪?我先把你家先生送回房,外头风冷雨冷的……”
嘴里咕哝着,靳言弯腰艰难的撑开了伞,将背上的人往上驼了驼,直奔后院而去。
阿福又拦住他,瞪眼道:“我家先生不喜旁人进他房。”
靳言被他这话一噎,一口气卡得不上不下。
他到底还是个“旁人”啊~
有些气馁,想说都这个时候还讲究忒多,但又怕坏了杜蘅修的规矩等他好了又生气,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于是回头对阿福道:“你来。”
阿福眼又是一瞪,这回是惊讶,结结巴巴道:“我家先生……先生不喜人进他房间。”
面红耳赤,是憋的。阿福也有私心,就是单纯的不想让靳言跟他家先生共处一室,毕竟在他心里,靳言就是个没脸没皮,又对他家先生心怀不轨的登徒子。
没好气地白了阿福一眼,“闭嘴煎你的药!都什么关头了还讲究忒多!”
这回是理直气壮地回嘴了,知道杜蘅修是对谁都一样了,反正这次情况特殊,等他好了要打要骂随他便是。
背劳了昏迷的杜蘅修,靳言撑伞大步往后院走去,身后传来阿福的嘱咐声:“右手边尽头那间,别走错了!”
“安心吧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