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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014章 买醉 ...

  •   时至午后,中瓦子刚结束一轮剑舞,夺得好彩头的几个汉子,正聚到樊楼下喝酒。

      靠在顶楼窗口,赵与风闲闲地翻看着手中的账册,将今岁各地的开支都细细查看了一道。

      “少主。”

      二十个跟着他从西平府一路过来的汉子整整齐齐从楼下上来,站在他们面前列成两班:

      “我等无能,给少主添麻烦了。”

      赵与风轻笑一声:“这原不是你们的错。”

      怪他一时轻看了这临安府,更轻看这临安府中藏着的高手。

      想起那日阴差阳错、白雪红梅看见的“景致”,赵与风偷偷笑着抹了一把脸:

      虽然大计未成,但此行京城,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赵与风昨夜是算准了时机去的皇城司——虽然皇城司戒备森严,赵与风没能够得到里面详尽的地图,但他也不再随便轻信其中的下人。

      连续绑了两个士兵来问过,才小心翼翼地找到了羁押犯人的台厅。

      看得出来,那个隐没在松涛竹林中的台厅已经废弃许久,倒是得了李夜阑的命令,守卫台厅的士兵是整个皇城司中最多的。

      但是再多的人手也没有用,赵与风轻松地搞定了侍卫后,翻身进入院内将关押在牢中的属下救了出来。

      不过,令赵与风意外的是,被抓的十多个人,没一个受到酷刑。

      唯一被审问过的十一,也只是被带过去随便问了两句,若非带着镣铐——当真同闲聊并无分别。

      “那两个狱卒来问,我已经打定心思不说了,他们也好像预备用刑,反而是那个皇城使过来,看了我一眼,说、说——”

      “说什么?”

      十一的年龄,在二十人中是最小的,想起那日在四方馆外救了赵与风,然后就被黑衣戎服的皇城使羁押下狱,原本抱定了死不开口的决心,却只见那个冰冷的男子看了他一眼,道:

      “能豁命来救人的,多半是死士,你们问,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想了一下,赵与风嘴角的笑意更浓:倒像是那个人会说出来的话。

      “所以后来真的没有人来问我们了,而且也没有少我们的吃食。”

      鸾凤阁也有自己的死士,他们能够做到赵与风身边的亲信,自然也并非是面儿上这般简单顺利——内斗、杀人,九死一生,却不料被擒后,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几天来心中惴惴不安,也是等到赵与风救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摸了摸下巴,赵与风笑:

      有些人看着面冷心冷、凶神恶煞,实际上却也是个性情中人。

      他这一趟来京城,当真是不虚此行。

      ○○○

      等李夜阑悠悠转醒,已是这一日的黄昏。

      夕阳从开着一半的窗户中照射进来,洒落金辉满地。

      看着书案上原本散落的呈报被整整齐齐理成三摞,李夜阑以手支撑着缓缓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门,这时候房门被推开来,端着药进来的皇甫坦看见他醒了,撇撇嘴哼了一声:

      “我看你是越发长进,从前还能强撑着自己来找我拿药,现在倒好,整个儿横着抬回来!”

      “下次,你是不是真预备让我亲自给你做法事啊?”

      摸了摸鼻子,李夜阑自知理亏地接过皇甫坦手中的药碗,将那碗黑黢黢的苦药喝了个干净。

      “喏——”

      见他这低眉顺眼的模样,皇甫坦满意地哼哼两声后,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纸条来递给李夜阑:

      “劫狱的人留下的。”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李夜阑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瞧,接过皇甫坦手中的纸条来一目三行地看了,才知道赵与风也去查了四方馆,说有些情报,想要与他交换。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嗅觉灵敏得很,只是查了四方馆,就猜测皇帝会找他来当替死鬼。

      “干什么?这纸条上能看出一朵花来啊?”

      皇甫坦哼哼两声收了药碗:

      “我劝你不要同这种江湖人合作,他们可多是阴险狡诈之辈,你忘记了十年前,江南第一剑说是约你和平对决,最后却招来三十多个打手,半路上坑你的事儿了么?”

      李夜阑回忆了一番,眨了眨眼睛:

      “原来那三十人是他招来的?”

      “……”皇甫坦噎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道:“你可真是……”

      其实李夜阑对这件事记得不太真切,当时他刚跟着皇帝来到临安,对自己的能力高低并无自知。只是旁人都说他从一整支金人军队手中救下了宋帝赵构,所以前来挑衅比武的人也多。

      江南第一剑还是什么人,他都不太记得,只将来人一个个都给收拾了,后来便在无人敢来寻衅。

      摇摇头,李夜阑将那纸条放在一边:

      “这事儿官家本来也不打算追究了。”

      言下之意,皇城司只在意皇帝在意的事。

      “对了——”

      看见皇甫坦在把玩药碗,李夜阑忽然想起来在钦先孝思殿内答应皇帝的话。

      于是他将前因后果同皇甫坦说了,不料皇甫坦听完后怪叫一声瞪大了眼睛:

      “李夜阑,我没听错吧?你竟让我跟你去秦府给那老东西看诊?”

      “皇甫,你听我说……”

      “我不听,”皇甫坦难得不客气地打断了李夜阑的话,他满脸的不高兴:“小爷算是看错你了,你竟会劝我跟你去秦府?”

      “秦桧那老东西害得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竟还要去给他看病?!你就不怕我一把药过去、药死了他和他同归于尽吗?”

      虽早预料到皇甫坦会有如此反应,但听他这么说,李夜阑还是忍不住劝: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这不过是权宜之……”

      皇甫坦生气,根本听不进去:

      “枉我掏心掏肺地对你好、将你引为知己,李夜阑,你竟敢这么待我!”

      “小爷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就算是一辈子吃糠咽菜、喝不到酒,就算是死,也绝不给秦桧那老贼看病!”

      说完,他气呼呼地端起药碗,不给李夜阑一个眼神地踹门。

      门外,站着满脸尴尬的皇城司管事,还有眼神随意在飘的大理寺卿。

      皇甫坦翻了个白眼,将药碗塞进管事的掌心,头也不回地顺着假山旁的小道离去。

      “……不用去追么?”

      管事犹犹豫豫地开口。

      “不用,”李夜阑无奈地笑了笑,披起旁边的外衫:“多半是去喝酒,待他尽兴了,我再去寻便是。”

      大理寺卿前来,自然是为了西夏正使被杀这案子。

      皇帝既已叫他们不要再查,大理寺卿也便想着来找李夜阑商量着写一份呈报出来,好方便日后四方馆等与西夏接洽。

      两人商量着隐去了惊吓和胸口长出的妖异莲花一节,将西夏使节的死做成是一场意外,也不提假使节等事,只将尸首火化成骨灰送归。

      夜色降临,大理寺卿拒绝了李夜阑留他下来便饭的邀请,说家中还有老婆孩子等他回去。

      “不过,李大人——”

      在迈出皇城司大门登上马车的时候,大理寺卿还是忍不住转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夜阑道:

      “这件事儿,我总觉得,不会就这么简单了结……”

      想起慈宁宫那个神秘失踪的宫女翠娥,李夜阑也在夜风中无奈地点点头,却没有给大理寺卿透露更多的细则。

      “去牵我的马,然后再雇一辆马车到太平坊中瓦子。”

      “您还要出去?”

      揉了揉额角,李夜阑翻身上马,认命地点头:“去接皇甫坦。”

      夜凉风劲,月光皎皎。

      太平坊巷上有四五家酒楼,皇甫坦嗜酒,多年来只要遇上不高兴的事儿,都会来此境买醉。

      顺着酒铺一间间寻过去,走到欢楼高耸的樊楼门口,已经是戌时三刻。

      樊楼乃是京中最大的一间酒楼,其中又以他们的“寿眉”和“旨和”美酒最为出名。

      不过,价格也不便宜就是。

      心想皇甫坦这次还当真是气得不轻,李夜阑无奈地走上前,跑堂远远看见有人登门,立刻堆了笑脸迎上来:

      “这位大人里面请——!”

      “您这是上雅间还是预备外头叫酒?”

      “我来找人。”

      李夜阑摸出一角碎银子递给跑堂,然后将皇甫坦的外貌长相同跑堂说了一道。

      “哎呀!是那位小仙长,在的、在的,正是在我们这里。”

      跑堂拿了银子,自是十二万分的殷勤,亲自带着李夜阑穿过热闹的大堂上楼,来到了二楼的一个隔间前。

      不同于一楼粗俗的热闹,二楼隔间这边却仿佛是另一重天:

      隔着珠帘、面色红润的皇甫坦半趴在圆桌上,手中紧紧捏着一支空杯、脚边却是八九个倾倒的空酒坛。

      揉了揉额角,李夜阑掀帘而入。

      “啧……还知道来接我,可见你小子的良心还有那么一点点!”

      皇甫坦抬起头,半眯着朦胧的醉眼,伸出手来比划了指甲盖那么点大小,又笑嘻嘻地打了个酒嗝,抬起桌上的酒壶预备再给自己倒点儿酒。

      李夜阑走过去按住皇甫坦的手,“壶里没酒,你醉了。”

      “你这混蛋!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秦桧,还、还偏要拉我去给他看什么病!”

      皇甫坦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固执地甩开了李夜阑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他丧尽天良,嘻嘻……活该病死!”

      这话可说得太直白,若是叫秦党听去还指不定要落什么罪名,李夜阑眉心一跳,准备出手点倒这个喝得烂醉的皇甫坦。

      可是他才一动手,门外的竹帘就“哗啦”一阵翻卷,一个身着青衣的书生整个人抱着酒坛子摔了进来:

      “我不要什么大官!我就要我爹的书!我就要那些书!”

      他满脸泪痕,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摔倒了,趴在地上竟然凄怆地呜呜哭了起来:

      皇甫坦眨了眨眼睛,悄悄扯了扯李夜阑的袖子:

      “喂,你说,他不会是没钱付账吧?”

      李夜阑翻了个白眼,甩开皇甫坦的手:

      “原来你没醉。”

      见被发现,皇甫坦讪笑一声,正准备起来的时候,门外又闯进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白面青年,青年急匆匆将青衣书生从地上拽起来:

      “仲信,快给我回去。”

      书生醉得严重,却还是低低在哭。

      那白面青年一边拉人,一边注意到屋内有人:

      “抱歉,我这……”

      “小侯爷。”

      那人一愣,抬头才看见李夜阑,他面上的神情变了数变,最后才勉强做出个笑来,还礼道:

      “原来是李大人。”

      皇甫坦在李夜阑身后好奇地看着两人,倒是那个被叫了侯爷的,先开口说他的朋友喝醉,道了抱歉后就先行离开。

      看着李夜阑恭敬的态度,皇甫坦吸了吸鼻子,等对方走远后,才颇为看不上地哼了一声:

      “这人谁啊?拽得跟什么似的。”

      “淮阳候,”李夜阑带着皇甫坦走出樊楼,“燕王赵德昭的玄孙。”

      “呿——”皇甫坦眼神飘忽,十分看不上地撇了撇嘴:“是皇亲国戚啊……”

      本不想多生事端,但听得皇甫坦这样的口气,李夜阑却还是忍不住压低声多解释了一句:

      “小侯爷是太|祖一脉。”

      眨了眨眼,皇甫坦细细品咂一番后忽然翘起嘴角坏笑起来:

      “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没理会皇甫坦的发疯,李夜阑只将人快速塞入车里,转身往凤凰山去——

      许多年前,金匮之盟、烛光斧影,没人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但众所周知的是:

      如今朝堂金座上的,乃是太宗一脉的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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