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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暂露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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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女官早早来传陛下将于戌时在花萼相辉楼设家宴。因是七夕家宴,故而只有妃嫔,而无宗室亲眷。李隆基的后宫之中,有上万佳丽。而真正能坐在这花萼相辉楼的只有寥寥数十人而已。
“ 诗经有云,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棠梨花,花复萼,萼承花。果然是好名字。”江采萍与冬蕊轻声说道。
今日,江采萍依然是淡妆素饰,但当她走进花萼相辉楼之时,李隆基只觉得炎炎夏日之中,突然看见一隅清泉上静静立着一只碧荷,再看其它妃嫔的时候,却是厚脂浓粉,望之压抑。
华妃见李隆基直直盯着江采萍,眼神再不移开,而其它妃嫔面色都不大好,出言道,“高大人此番去江南,果然是为我们搜罗了不少好姐妹。”说着眼光掠过新入宫的几位妃嫔。
高力士只躬身笑着,并不答话。李隆基受了江采萍的礼,望着她落座,这才收了目光,举杯四顾道,“今日是七夕佳节,朕与你们同乐。”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采萍同众妃嫔一起举杯回敬,这才第一次看见李隆基的相貌。只见他剑眉凤目,鼻直口正,气韵内收,因着上了年纪,所以胡须微白。但雄姿英发,依然双目炯炯。
江采萍距离皇帝并不甚近,只见皇帝因为刚喝了酒,胡须上沾了酒珠,华光之下,只觉熠熠闪光。
江采萍不由得一笑,而这时,李隆基的眼光正扫过群妃,看见江采萍时,正见到美人一笑,心中不由得情动。
柳才人刚放下酒杯,抬头殷殷望着皇帝说道,“陛下。”李隆基这才回神,“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妾再敬陛下。”
一番话说得李隆基眉开眼笑,“好,高力士果然好眼光。柳才人颇有咏絮之才。来人,赏黄金锦帛。”说着冲着柳才人嘉许一笑,柳才人望着身穿金衫龙袍的皇帝,不禁心神激荡。
可皇帝的目光却并未在她身上做过多停留,而是转头复说道,“今日,是鸳鸯相宿,凤凰于飞的日子。听钱妃说起,爱妃们都为朕准备了七夕佳礼。此刻,也好呈上来,让朕一观。”
江采萍听得此话,心中咯噔一下,抬头望着各位妃嫔,都是一脸欣喜的殷殷神色。她心知定是钱妃事先安排周知,却并未命人知会自己。
抬头望钱妃时,果然是一脸得意之色的望着自己。江采萍知道自己风头太过,钱妃久在宫中手握大权,必定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另外也是想杀鸡儆猴以此事警惕众多新晋妃嫔。
江采萍再看华妃娘娘时,却见华妃娘娘望着钱妃的目光多了几分揣摩之意。
瞧着身后冬蕊也是一脸惊慌地样子,江采萍低头沉思片刻,心想自己若不能献礼,定会被钱妃治以重罪,思来想去心中已有了主意。
这时,钱妃说道,“陛下,这主意既然是妾出的,妾只好先打头阵,也好抛砖引玉了。”
见李隆基点头应了,这才说道:“妾亲自从百块玉石中选蓝田翠玉一块,命能工巧匠从中分开,雕成两块如意玉璧,取名同心玉。此玉,妾与陛下各取其一,妾愿与陛下同心同德,白头相守。”
李隆基虽然对这位年迈色衰的妃嫔不感兴趣,但这样的精巧心思他是十分喜欢的,于是特命人赏了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又赏缎锦十匹。而后众妃嫔或献香囊,或献绣品等,李隆基都各自赏了。
轮到江采萍之时,却见她双手空空。众妃嫔不由得议论起来。“手中空空怕是小家子出身,无礼可献吧。”江采萍环顾左右,从容上前道,“请陛下赐纸笔。”
李隆基颇具兴味的瞧着这位少女,挥挥手,立刻有人端了长桌并笔墨纸砚上前。冬蕊在旁担心的直抓手帕,江采萍却胸有成竹地举笔一蹴而就。宦官举起展示给众人看时,只见是一幅山水之图。
众人有不少已经暗笑,饶是李隆基也一脸未解之色。武贤仪一向仰仗圣宠而无所顾忌,此刻不由得出言讽道,“这算什么?画技虽好,可山水之图如何能做七夕贺礼?”
江采萍不慌不忙昂首道,“此图乃妾根据初入长安沿途所景而作,此景不过陛下江山的万分之一,却已见恢弘富丽之色,可见陛下江山之盛。妾以此图贺陛下七夕之喜。”说着用手指了指画说道,“万落山川信悠永,一片衷情碧海中!”
李隆基起身拍案叫绝,“好,梅婕妤堪称后宫才学之首。”一句话让适才被皇帝称赞的柳才人面色一冷。
柳才人自恃才高,原本以为后宫之中不会有才学胜过自己之人,此刻听得此言,忍不住对江采萍怒目而视,但只是一瞬便神色如常,依旧是平日柔软款款的样子。
李隆基回头说道,“赐金盏盛碧色宝石三斛。”江采萍心中这才平静下来,缓步退下。
是夜,在所有人意料之中,李隆基召江采萍侍寝。自然也在江采萍意料之中。江采萍坐在李隆基的寝殿中,对着冬蕊哀然说道,“此事原非我的本意。”
冬蕊担忧道,“我自然明白小姐徐徐图之的意思,只有难得到的才能够被珍视。可事已至此,如今…”江采萍未待她说完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自有主意。”
李隆基喝得半醉,陪了江采萍歪在榻上。火红的烛光一跳一跳,如同江采萍此刻的心也一跳一跳。闻得酒气渐渐近了,却是他问道,“住的可还习惯?”江采萍狂跳的心突然因为这一句话安定下来,转头直视着李隆基。
直率灼热的眼光,配上清丽出尘的眼眸,让李隆基的心为之悸动。“回大家的话,妾住的很舒心。只是略有些思念家人。”说着,江采萍略低了头,含了一丝清愁。
李隆基心中怜惜,正要出言安慰。却见伊人转头笑道,“我给陛下讲个故事可好?”李隆基一愣,点点头笑了。
“妾在遇见高大人之前,父母亲曾让我婚配。”李隆基听到这里,眉间微微一皱。江采萍却并未看他,犹自说道,“我不愿随便嫁人,便出了主意,先要对上我的上联,再要和上我的诗…”
江采萍滔滔讲了半日,倒是把李隆基的兴致勾得十足。李隆基心中觉得江采萍果然小女儿心性,却又清高自持。越难征服的越让帝王倾心。
李隆基含情看着她道,“朕听懂了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朕也得对上你的对联,和上你的诗,才可与你行嫁娶之礼?”
江采萍冲着李隆基笑笑,“纵使和不上诗,也要对出对联才成。”李隆基更加心神荡漾。
“朕已年迈,宫中妃嫔畏朕惧朕。可你不同,朕只觉你如清风拂面,却又让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和你在一起,朕愿意满足你的小心思,做你的良人。”
江采萍心中不免为这番话有所感动,面上含了一丝娇矜的神情,指着暖阁说道,“既如此,妾的上联是西暖阁,阁中歌,歌轻阁不轻。”
李隆基取下榻边的一支同心结,放在她手上,“妮子这样刁钻,看来朕要冥思苦想才能对上你的上联了。”江采萍柔情施礼道,“既如此,妾就不打扰陛下日思夜想了。”
李隆基呵呵一笑,“来人,好生送梅婕妤回宫。”
夜凉如水,昏黄的日光照在砖红色的宫墙上。江采萍坐在轻轿上,缓缓吐了一口气。她不是有心争宠,更不是蓄意让人求之不得。她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找到自己心中的那个良人。
见到江采萍被送回宫中,冬蕊却大惊失色。“小姐这是怎么了,哪有侍寝却被送回来的道理?”江采萍摆摆手,“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是我说想觅得良人,陛下尊重了我而已。”
冬蕊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如此就好,小姐累了,我去熬一碗甜粥,小姐喝过再睡吧。”江采萍没有说话,放下了被自己握了一路的同心结。红线与金线交织在一起,仿佛红梅缀在金钿上,相遇不再分离。
“不喝了,把它好好收起来,都歇了吧。”
而这一夜,其它各宫的妃嫔皆已知晓江采萍侍寝未遂而被送回临湘殿之事。这件事的发生让她们今日因江采萍而极度膨胀的嫉妒心化解不少。
江采萍并不顾及这些,她只是在这样的夜晚,思虑良多,又想起家中的亲人,不免有些戚戚。
而君王的夜晚,从来都不是寂寞的。是夜,李隆基召柳才人侍寝。隔日,又赐了不少字画玉器。柳才人,这一颇有才情的女子,便替代江采萍成为了众人议论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