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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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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自幼从军,身体强健,再加之徐言精湛的医术,容宁的伤好得倒快。
修养了不过五天,他便回盛京复命去了。
这五天,他无数次想过来看薛沉烟,却都被护妹如命的薛沉吟挡了回去。
虽说薛沉吟感激他救了满满,但一年前他退婚的耻辱还在呢,他实在不愿满满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薛沉烟则在薛沉吟的强烈要求下,又在驿站足足养了半个月。直到她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徐言也确定她的身体能够承受马车颠簸之后,薛沉吟才同意带她回去。
宣平侯府,三年前薛沉烟亲手在自己小院子里种下的那颗葡萄树还在。藤蔓缠绕,阴凉一片。
眼下正是初秋,一串串青色葡萄悬挂头顶,午后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叶缝照在葡萄上,看着晶莹剔透。
在薛沉烟的记忆里,似乎这株葡萄树上的葡萄还从来没有幸存到变紫的时候。
亲手种下的东西,总是格外惹她惦记。
年少时的她最喜欢跑到葡萄架下来,每日眼巴巴地看着架子上挂着的葡萄,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然而她总是等不到葡萄成熟,便忍不住开始偷吃,酸得牙都要掉了,她依旧喜欢。
上辈子,她出嫁时,这株葡萄树已经死了。
现在再看着院子里熟悉的景致,薛沉烟恍然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
宣平侯薛厉得知女儿已经回家,下朝回府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数月不见的女儿。
十四五岁的少女站在葡萄架下,微微抬着头,卷翘的睫毛像一柄小扇子扑闪扑闪,眼底似有盈盈泪光,洁白如玉的脸上,那条刀疤分外刺眼。
看着幺女原本白皙的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宣平侯把劫匪鞭尸的心都有了。
说起来,宣平侯与侯夫人感情甚深,连妾室都没有一个。在十年前侯夫人过世之后便没有再娶,自己一手将一子二女拉扯长大。
三个孩子,性格各有不同。
长子薛沉吟不苟言笑,长女薛沉微温柔乖巧,幺女薛沉烟的性格最像过世的妻子年轻时,活泼好动,也最得他喜欢。
若是换成以往,女儿怕是在他踏进小院子的第一步便能发现他,而后朝着他飞奔而来嬉笑着讨要好玩的东西。
可现在,不过几月未见,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站在葡萄架下不知在想着什么。眼中再无离开前的灵动,甚至有些暮气沉沉。
连他都进了小院子的门,她还没发现他的到来。
还是她身边的小丫鬟半夏见他来了,福了个身,唤道,“见过侯爷。”
薛厉挥了挥手,让半夏无需侍候,去忙自己的便是。
薛沉烟听到半夏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转头便见到比印象中年轻了好几岁的阿爹站在不远处,她眼睛蓦地一亮,飞奔着就朝阿爹扑了过去。
直到这时,她的眼里才有了些从前的神采。
“阿爹。”薛沉烟如幼时一般,抱着薛厉便不肯撒手。
薛厉看着幺女脸上的疤痕,心疼问,“脸上的伤可还疼?”
“已经不疼了,”薛沉烟眼泪汪汪,“阿爹,满满想你了。”
五年,真算起来她已经有整整五年没见过阿爹了。
以往便是去雍州玩半年回来都从来不会说想阿爹,如今却一回来便抱着自己说想他,想来是真的受了惊吓。
薛厉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晚膳,一家人坐在一起,桌上全是薛沉烟喜欢的菜色。
薛沉烟想着自己这半年实在流年不利,便提起想去南山寺上香。
劫后逃生归来,去烧烧香也是好的,薛厉没多想便就同意了。
···············
南山寺依南山而建,山上多四季常青的松木。
初秋气爽,寺庙里香火萦绕,梵音阵阵。
小沙弥说平日里给她讲经的慧空大师正在给一友人讲经。
薛沉烟便就自行前去烧香礼佛,跪在佛前虔诚乞求。
她不敢求来世,只求今生爱她的和她爱的都能平安到老。
礼完佛,薛沉烟便准备下山。
熟料,她刚出寺庙,便见一只白猫蹲在寺庙门口。
薛沉烟脑中不期然就闪过那个红衣慵懒,长得极为好看却又双目无神的男子身影。
她愣了好一会儿。正欲上车,便又听到一道清润的声音,“白绫。”
语气三分熟悉。
薛沉烟下意识回头。
青翠松林间,如画般的男子正下了马车。
薛沉烟没猜错,那人正是陈渊辞,他一袭红衣换成了白色长衫,那张脸依旧好看。
白猫“喵~~~”地叫了一声,便朝着陈渊辞蹿了过去。
陈渊辞弯身抱起白猫,低低笑了笑,眉眼温柔,全然没有薛沉烟初见他时的那股慵懒之色,与薛沉烟印象中的他判若两人。
如若不是他手里抱着的白猫,薛沉烟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记错人了。
有小沙弥迎了上来,对陈渊辞行了一礼,“施主,慧空大师与无涯先生正在禅房等着您。”
无涯先生……
薛沉烟身子猛地一震,不禁道,“师父?”
无涯,正是薛沉烟前世师父的名号。
说起来,薛沉烟对师父的事情其实所知甚少,甚至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只隐隐从梅如君和梅如意两兄弟口中听过师父以前的故事。
师父与已经逝去的师娘是同门师兄妹,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只是可惜,千机阁的弟子因为窥探太多天机而多半不长命。心地善良、对人有求必应,时常指点人改命的师娘自然不例外。在他们成婚的第十个年头,师娘病逝,留了师父一人。
师娘走了之后,师父便就一心想着重塑时光,回到他们相识的最初,带着师娘离开千机阁。
然而,就在他费尽心血终于寻到启动朔玉的阵法,以为自己就要成功时却突然出了点意外,从而导致重朔时光失败,他也因此灵力尽失,再没能力启动朔玉。
自那以后,师父便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浇愁。
许是因着师娘是泄露天机过多而早亡,醉酒后的师父也不愿再守着那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规矩,逢人便拉着人要给人算命。却偏又因为嘴直,旁人只当他是疯子。轻则对他置之不理,可碰着脾气大一些的,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薛沉烟认识他的时候,他正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她顺手救下了他,他以替她相命作为酬谢。
那时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容宁,虽不信命,却还是想知道他们是否有缘,便就随口问了她和容宁的姻缘。
师父看她的目光带了些许怜悯,只摇头道,“你们二人注定无夫妻缘。”
她笑着反驳,“不对,我和他能够相识便就是缘,至于能否成为夫妻,可不是注定的,得靠人为。”
师父也笑,“痴儿,上天不肯给你这份缘,便是强求过来也是个苦,何必呢?”
她毫不在意,“我就偏要强求,能与他一起白头,便是苦些我也乐意。”
她不信缘分,只信人定胜天,信容宁的心不是铁做的,信自己能够捂热他。
可事实证明,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便就不是你的,怎么强求也是无用。
比如她,最后是求来了与容宁的夫妻缘分,却还是和他相敬如冰,纠缠一世,苦了一生。
许是因为初见时,师父便看破了她之后的命运。又许是她的执着,让师父想起了什么。
那次相命之后,师父便收了她为徒。
只是他们师徒缘分终究浅薄,不过三个月,师父便病逝了。
师徒二人虽相处时日不长,这位师父却是真心实意待她好。
他吃过固执的苦,尝过逆天行事的报应,便就怕她太过固执,怕她逆天行事遭受报应,总是让师兄多看着她,照顾她一些。甚至在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也还是她,叮嘱师兄尽力助她护她,不要让她执念成魔。
“姑娘?”
半夏看着正欲上车却顿在车前的薛沉烟,疑惑唤了一声。
“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回去一趟。”
薛沉烟说完,便提着裙子跟着陈渊辞和小沙弥再度进了南山寺。
就在刚刚,她好像忽然知道了陈渊辞和师父为什么都会出现在这儿!
梅如君让她给梅如瑜传消息时,便告诉过她陈家丢的东西其实是千机阁的朔玉,前世师父便一直想逆转时光,而朔玉又素来有倒转重塑时空之能。
如今陈渊辞和师父一起出现在这儿,唯一的可能便是,师父现在正在寻时光逆转的法子。
前世她不信时光可以倒转,再加之百年来千机阁还从未有人真能让时光逆转过,她便就一直觉得是师父太过偏执。可现在她重生回来了,才知晓原来时光真的可以重来。
她想知道,她的重生是否与朔玉有关,也想尽己所能帮助师父。
“小师傅。”
眼看着二人越走越远,薛沉烟急急唤道。
听到她的声音,小沙弥和陈渊辞都停下脚步,皆侧身往她这边望过来。
小沙弥一脸疑惑,“施主?”
陈渊辞看不到薛沉烟,修长的手指抚着怀中乖巧听话的白猫,也未说话,只是眉宇间再无方才在寺庙外抱起白猫时那般温和。
薛沉烟忽略了他脸上的不耐,朝着小沙弥笑道,“方才在外头得知无涯大师在此处,还请小师傅帮忙向大师转个话,我曾听雍州梅家的梅大公子提过大师,知大师能知天命,算人命,便想以凤鸣为报酬,求大师帮我算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