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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君子山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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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君子山殇2
李文渊在君子山住了下来,代宗族子侄为李太傅侍疾,送终。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进入腊月后,日子变得非常快。大雪下几日停几日,天阴阴沉沉也不见转晴。李太傅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纵然有华神医用人参养着,依然日渐枯槁。
“小姐,这雪明明停了,却还是这样冷。”
李慕青在廊下看着眼前厚厚的雪,小环捧来手炉。
李慕青神色忧郁,并未回应,小环兀自说着。“还好下山的路开始通了,适才我还看见几个人被侍从带去主院见华神医了。”
见李慕青还看着檐下的冰棱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小坏也不在意,“也不知道将军啥时候过来,眼看都小年了。”
李慕青这才有了一点反应,“会过来的,他从不食言。”
看了看天色,李慕青进去换了李文渊出来。
没一会儿,华神医过来,见李太傅并未睡着,正好说些话。
“适才,宫里派人过来了,说想带你回京都安置,我回绝了。”
太傅点点头,“便就留在这洛州吧……”
“嗯不说你现在不宜长途跋涉,就是……也是不去京都的,那也不是你的家,你入洛州宗祠,有文渊他们那些后辈照看,比那京都不好千倍。”
李太傅笑起来:“是啊,我与文渊说好了,牌位入宗祠,尸骨与我夫人合葬,很多年没见她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我……”
“你跟年轻时也没多大变化,也就比我丑一点点,弟妹不会认错的。”
华神医想起年轻时与李太傅的相识,彼时他还未名扬天下,在全国游学习医,那时正好拜在洛州张氏医馆,隔壁是洛州最大的书肆,李太傅常去那里抄书赚取些银钱,一来二去便相熟了。
华神医在张氏医馆待了三年,期间参加了李太傅的婚宴,与李太傅的妻子见过几次,是一位聪慧通透的女子,才思敏捷,比之李太傅丝毫不逊色,可惜红颜薄命。
他中年游完各地再返洛州时才知李太傅的妻子早已过世,那时他的神医之名已名扬天下,李太傅的著作也已传遍天下。李太傅欲带着儿子李少羽夫妇跟随洛阳王逐鹿天下,天生体弱的小慕青便被托付给华神医。
二十年他和李太傅都已名扬天下,世事变迁,早无少时模样,但少年时的友谊却透过岁月直至老年。他本比李太傅还长两岁,如今李太傅却要先他而去。年纪大了,就怕看着好友一一离去。
两人缅怀了些少年时的事,说着说着李太傅就睡着了,李慕青送华神医至门口。
“师父,祖父这几日睡的愈发多了,昨日夜里醒来一时竟没认出我。”李慕青神色哀伤,身为医者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仍旧不愿接受。
“慕青,我与你祖父都老了,人老了就有走的一天……”华神医看向屋内,李太傅平静无波的躺着,生命的流失在床前萦绕,纵然是见惯了生死的医士,要接受亲人的离世也不容易。
李慕青眼眶蓄满眼泪泫然欲滴,李太傅如她幼时般伸出手抚抚李慕青的头顶,“我们小慕青,别害怕。”
李慕青再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泪珠如瀑落下。
“小姐,今日就除夕了,将军啥时候来啊?”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慕青站在廊下看看淅淅沥沥往下掉的雪水,一时也拿不准顾凛的行踪。今日放晴了,冰冻了一个月的冰雪淅淅沥沥的开始化。
正说着,山下的信使跑上山来。
“夫人,前几日京都来了封信,大雪封了路没能拿上来,今日想起赶紧给您送来,希望您别怪罪。”
“没事,给我吧,”李慕青接过信,是顾凛寄来的信,很薄,“小环,带信使下去喝杯茶暖暖。”
“是。”
小环走后,李慕青打开信。慕青,南境异动,事态紧急,我要即刻动身速去。十天前写的信,字迹凌乱,应该是匆忙间写下。
李慕青看着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两月前顾凛便说忙完就过来,君子山众人都等着,李太傅偶有清醒的时刻也会询问顾凛何时过来,这两日李太傅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虚弱的躺着,大家都知道,就这几天了。
顾凛却去了南境,只此一别,就是天人永隔了。李慕青红了眼眶,她真的很害怕,从未如此想念过顾凛,多希望顾凛能来到她身边抱抱她。
除夕的晚上大家都没睡,李太傅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混沌的眼睛颤颤巍巍的扫视众人。
白日李文渊已经递了口信下山,宗族里派了几位叔伯来,按辈分都是李太傅的子侄辈。
李太傅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李慕青却从那眼神中看出了遗憾——顾凛没来。这是李太傅的遗憾,也是她的遗憾。
越是临近黎明越是黑暗,李太傅轻吐一口气,永远闭上了眼睛。忍了一夜的哀伤彻底爆发,李慕青哭的不能自抑,李文渊等人也抽抽噎噎的哭起来。小环上前轻轻环抱起李慕青,为李慕青顺气。
君子山灯火明灭,在黑夜的笼罩中发出微光。
新年伊始,天空连续放晴了好几天,老天都不忍李太傅走的凄凉,在寒冬里开出了耀眼的阳光,冰雪融化,各方文士皆来洛州吊唁。皇上派了礼部官员来协助,大皇子李信代为吊唁。
李太傅下葬后,李信在李氏主院接见了李慕青,说了些宽慰的话。
“年前顾凛接到了急报,南境那边出了大事,这一去只怕短时间都难返回。”
李信说完,看着眼睛红肿,摇摇欲坠的李慕青,后面半句“此行危险重重恐有性命之忧”终是收在齿间没说。
前几日李慕青想了很多,若是没有嫁给顾凛,是不是就不会让祖父走的那样遗憾。自己也曾跟祖父说过想招婿留在家中,却被祖父拒绝。李家枝繁叶茂,世家规矩约束多,祖父知道她心性散漫,不愿她留在家中持家。
从未如此想念顾凛,亦从未如此嗔怪顾凛的军务,明明知道顾凛为皇上办事身不由己,仍忍不住生出怨怪之心。顾凛是祖父亲自为自己选的夫婿,曾多次表达对顾凛的赞赏,临终前一直想再见见他却也不能实现。
现在就算是想寄信给顾凛都不知道寄往哪里去,南境疆域辽阔,顾凛身份特殊,行事绝密,祖父的讣告又该寄往何处才能让他知晓。
李信看出李慕青若有所思:“李太傅的讣告我已经寄去了南境杨朔将军那里,只是也不知道顾凛能不能收到。”
李慕青眨眨眼睫上的泪,屈身谢恩。
说完,李信欲走,李慕青想起原来总是跟在李信身边的女子,忍不住问了句。“大皇子勿怪,我想问问,找到小寒姑娘了吗?”
李信手指微动又握紧:“几个月前曾在泰山察觉她的踪迹,可当我的人靠近,她又不见了。”
李慕青想起小寒一身变幻莫测的武功,若她有意要躲避,只怕搜寻颇难。
“小寒姑娘心思纯真无拘无束,对大皇子又是满腔痴心,如今您即将成婚的消息已传遍京都,她只怕更加不愿回来了。”
李信眼神微冷,顾凛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让他尽早将婚事告知小寒,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可他不知道,当他答应这桩婚事时,就已经无法挽回。小寒对感情的执着,对他的独占欲,没人比他更清楚。
尚在泰山时,小寒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让他对着月亮发誓,此生不许看别的女子。就算后来到了宫里,她也从不许宫女近身,徐皇后想塞人过来也被她直接扔出皇子府。她至情至性,一直将泰山对着月亮的许诺当作是拜了天地,又怎可能接受他要另娶她人的消息。
他本欲等复周会的事情结束后,就带小寒去京郊别院,不管她是否愿意,他自信可以将小寒留在别院,但他低估了小寒对此事的反应。
与王家联姻,他势在必得,这将是他走向储君之位的最大助力。他可以只爱小寒一人,但他所走的道路需要强大的盟友,王家便是这个盟友。
与其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欺骗小寒,不如让她一直活在独一无二的幻想中,等他问鼎天下之时,便能光明正大将小寒迎回。这是他原本的想法,可惜人心难测,岂能随意揣度疯狂滋长的爱意。
小寒走的决绝,寻觅几月都一无所获,从泰山之后连一抹踪迹都无法再探寻到。
李信不予多说,转移了话题:“听说华神医病倒了,可还好?”
“慕青逾矩了,”李慕青屈身告罪,“师父伤痛难忍遂至病倒,慕青明日也将回君子山照顾他老人家,您的婚事慕青恐怕不能亲临现场了。”
顿了顿,又忍不住说:“还是要祝福您,百年好合,心想事成。”
李慕青已经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但仍不□□露出些许不恭敬,她总想起那个在忆兰院子里相处了几日的女子,活泼灵动,说起李信总是满心欢喜。世间男子皆薄情,她忍不住想为那女子鸣些不平。
李信自是听出了李慕青话中的嘲讽,并未追究,只是点点头转身走了。他这个人,藏了太多的心思,这条至尊之路注定孤独,他不在乎。所有的不得已皆是因为权势还不够大,他从小就知道,要得到喜欢的东西必须比别人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