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合约》因酱

16、第 16 章

　　倪苒回房收拾背包。
　　来的时候个人物品不多，走的时候收拾起来也简单，她整理起来很平静，柯浩然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偷偷看她。
　　“浩然？进来呀。”倪苒转身去开门，托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揽进来。
　　柯浩然怯生生地问她：“妈咪，你要走了吗？”
　　“嗯，”倪苒的声音里的情绪还可以，她轻轻笑，“以后就不用再叫妈了，记得好好练琴。”
　　柯浩然一言不发，转身跑出去。

　　后来柯培也来看她。
　　他就静静地站在身后，看着她整理，完了她感到口渴，拿起杯子，里面没有水，转身往外走。经过他身边时，他抓住她手腕：
　　“你就在这里待着哪儿也别去，我来处理。”
　　倪苒听话地站着没动，他拿过她的水杯，出去了。

　　另一个房间里，罪魁祸首主动交出了偷拿的东西，向奶奶道歉。
　　林嘉慧翻转着手里的鼻烟壶，那是块没有一丝杂质的整玉，做工很古朴，没有过分追求精致。小孩子都喜欢花花绿绿亮眼的东西，柯浩然倒是很识货。
　　“先前我和你爸爸问你，有没有拿，为什么不承认？”
　　柯浩然的头快要低到膝盖：“我只是想留着玩几天，再放回去。”
　　林嘉慧轻声道：“这叫偷。”

　　柯浩然满脸通红：“奶奶，不要让妈咪走。”
　　“浩然，你知道吗？”林嘉慧说，“倪苒不过是我花钱雇来照顾你的人，如果她做错了事呢，我只管开除她，让她走，就像刚刚那样。”
　　柯浩然心头一酸，鼻涕眼泪流出来，他不敢哭出声音，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
　　“但你是奶奶的孩子，你做错了事，奶奶怎么办？我可以开除你吗，不让你当我的孙子吗？我不忍心，我只有对你，非常失望。”

　　林嘉慧款款下楼，走向倪苒的房间，一看，自己的儿子正在里面，同倪苒说着什么。两个人看到她来，停止了交谈，她朝他们摊开手掌，赫然是那只失踪了几小时的鼻烟壶。
　　柯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妈，你不觉得你今天很……”
　　倪苒要制止他的话头：“柯先生。”
　　难得儿子会跟她说重话，林嘉慧失笑，认认真真地亲自朝倪苒鞠了一躬：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倪苒感到自己受不起：“没事，其实我明白，林女士。”
　　“我知道你明白。”林嘉慧坚持，“不过该赔罪还是要赔罪，这次我欠你。”
　　她是故意在柯浩然面前赶倪苒走，好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小孩子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偷窃这件事有了第一次，不能及时引导，今后再想扭正就很困难。

　　而倪苒也知道，最不可能认为她偷东西的人，就是林嘉慧。

　　这要说起她们的结识，一个月前，倪苒还在苏市的一家温泉酒店做暑假工，酒店处于知名的度假岛，由于离沪市很近，经常有沪牌车在节假日开过来，在酒店里住上几天。
　　那天倪苒负责的客房，失窃了一块手表。

　　“你看，这是我去泡温泉之前穿着浴衣的自拍，我的那块表，就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涂着大红唇的锥子脸姑娘，把她的大屏手机拿出来，给领班看，照片放大又放大，“回来时就不见了。这可是积家表，我花了二十七万在欧洲卖的。”
　　拜她所赐，从没有机会接触名表的倪苒，头一次对奢侈品有了概念，记住了积家的标志LOGO。
　　她们在酒店大堂前对峙，房客们人来人往，纷纷停下脚步围观。

　　“我们的员工确实在您去泡温泉的时候，进房间铺了榻榻米。”领班道，“不过，在那个时间段，确定没有别的人再进去了吗？”
　　“没有，这个房间只有我和我妈住。”红唇姑娘丢了一块名表，心里也很着急，“我也在房间里找过，到处都没有发现我的表。”
　　倪苒说：“我没有拿您的任何物品。”
　　姑娘冷笑。

　　领班把倪苒护在身后：“顾小姐，我相信我们酒店的员工，而且，她是沪大的学生来勤工俭学的，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句话说得不好，对方抓住大做文章：“你们酒店真是了不起，能让沪大的学生来做保洁，沪大怎么了，就不会偷东西了？”
　　一时间，引来不少侧目与唏嘘。

　　林嘉慧就在人群后，看完了这一切，她是听到“沪大”的名字而驻足的。
　　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不欢而散，丢了手表的客人提前退了房，却在次日打了个电话回来：
　　“真的对不起，手表找到了，当时随手塞进了衣服的口袋里，刚刚一摸口袋才想起来。”
　　前台满心替倪苒委屈，总不能对客人发火，只能好脾气地说一声：“找到就好，非常抱歉给您带来了不愉快的体验。”
　　这些都与林嘉慧无关，她在那晚偏偏又想起来，顺口跟领班问了一句：
　　“那表找到了吗？”

　　“找到了，林女士，是这样的。”领班向她解释了这是个乌龙事件，顺带着，提起倪苒，品学兼优的学生，应该是家里困难，拿着很多奖学金还要到处打工，实在很可怜。
　　林嘉慧不咸不淡地听着，倒是个很简单的姑娘，品行是好的，学历也不错。她之前给柯培找的，都是些漂亮又精于世事，但眼界很低大脑空空的女人，说不定，换倪苒这样的来试一试，能有转机。
　　于是，那晚倪苒第一次见了林嘉慧，这个上了年纪依然颇有气质的女人，这个人问她想不想换工作。

　　“我需要钱。”
　　“你能需要多少？”林嘉慧怜爱地看着她，“那都不是问题，我还可以让你过得比你同龄的女孩子都好。”
　　回沪市的车上，便多捎了一个倪苒。

　　拿回了鼻烟壶，林嘉慧没有多待，急着回去。柯培担心她是跟自己刚才的态度生闷气，追出去送，缓和了语气：“不是说好在家里吃饭吗？”
　　“不了，刚刚把那小东西骂哭了，我心也疼，不想见他，下次再来。”
　　柯培稍稍松懈：“你要去藏区，这次多久回来？”
　　“我大概在那边住几个月。”
　　“一走就是几个月，到这里来一趟，连饭都不吃就走。”柯培虽然习惯了母亲这副闲云野鹤的样子，但还是有些心塞。
　　林嘉慧愣了愣，手搭上他的肩，扶平：“大男人，不要总是婆婆妈妈的，走了。”

　　那晚柯浩然一直没有出来吃晚饭，桌前只有柯培和倪苒两个人，她怕饿坏了孩子，想去叫他，却被柯培拦住。
　　“就让他好好反省，少一顿饭不会死。”
　　两个人慢慢吃饭，她打起精神，起码这次保住了饭碗，想着，啃了个鸡腿，一抬头发现柯培在看她，愣愣地放下鸡腿，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怎么了，柯先生？”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柯培收回目光，不再看，“吃吧。”

　　还记得他说有事要跟她谈，就是今晚。
　　倪苒想着想着，吃得更多，她不知道他要跟她说什么。万一又有什么变故，她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半小时后，她敲开了柯培书房的门。
　　柯培在等她：“进来，倪苒，我正要去叫你。”
　　倪苒跟着柯培走到他书桌前，他从桌上拿起几页文件，递给她：“你坐着看。”
　　倪苒扶着椅子坐下时，他也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跟她说起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在谈公事。

　　“你来家里已经有一段时间，这些天相处下来，我觉得你不错，想跟你签一个正式的合同，合同的内容可能跟我母亲之前与你说的，有点出入。”
　　她手里的，便是他说的那份合同了。
　　倪苒低头一行一行看，目光扫到其中一行上，定住，她抬起头看柯培。

　　他说：“我母亲一直在物色人来照顾柯浩然，其实她也不满意我的独身状态，另外也在替我张罗相亲。而我觉得，这两个人选未必不能是同一个。”
　　所以，这份合同的其中一条，还包括她要跟他领证结婚？
　　“另外，你的存在对柯浩然来说，到现在还是一个模糊的状态。他心里还是把你看作了另一个安可，我希望他有一个真正的母亲，单亲家庭让他的性格有点走偏。”
　　这些理由，足够充分，充分得让倪苒都有些不想听他再说下去。

　　“我把明天的行程空下来了，如果你同意，那明天就可以去民政局。”柯培说到这里，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记得你是二十岁，满周岁了没有？”
　　明天就去吗，倪苒心里喃喃地念着，她垂下眸子，小声答道：“满了。”
　　“那就好。”柯培笑笑，“你说你想出国留学，在适当的时候我可以送你出去，负担所有的费用。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你现在可以说。”

　　“我没别的要求。”倪苒说。
　　他说的这个合同上写得很清楚，除了这个以外，报酬还有她想也不敢想的几处房产和股份，足够可观。
　　这些还不够吗？柯先生很坦诚，他需要她做什么，他可以给她什么，一条一条罗列清晰。她就是个凡人，没有底气非爱情不结婚。
　　倪苒从书桌上拿起他的钢笔，就要在落款处签字。

　　她还是没签下去。
　　柯培想了想，他能理解她的心情，轻声说：“你不用着急做决定，可以考虑一晚上。或者，考虑几天。”
　　“不是。”倪苒摇摇头。
　　柯培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交易的意味过于明显，欠妥，也许他可以说一些更真实的想法。

　　倪苒还在支支吾吾：“其实，其实我……有一件事没说。”
　　“什么事？”柯培鼓励她说出来。

　　“柯先生，我已经，”她给自己打了几次气，才鼓起勇气开口，“结过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