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火》木眇眇

6、抓鸡

　　学校里没有信号，程是给家人和报社打不得电话报平安。正愁苦之际，蔡久告诉她，顺着公路一直走到山顶，就有信号了。
　　无论如何，平安电话都是要打的。程是锁好门，踏上上山旅程。

　　多亏她长期锻炼才有今天的好体力。也正因为如此，才能给那个猥琐男流氓致命一击。
　　真是大快人心。
　　下次再犯打不死他。

　　说是公路，其实还是土路，降过水后成泥巴地，程是刚刷干净的鞋子裤脚又再次殉国。

　　路上未见一个行人，想来这么冷的天，大家应该都在家取暖。
　　这么个地广人稀的地方，除了小学校，程是未见一间房屋。直到手机提示音响起来，是一条短信。

　　有信号了！

　　10086发给她的催钱短信。月初扣过月租过后，她话费所剩余额不多。
　　程是撇撇嘴，这荒山野岭的，去哪充话费？

　　她首先给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她现在情况很好，不出五天就能到家。
　　然后再打电话给王主任。
　　“主任。”
　　“小程啊，现在情况怎么样啦？”王主任声音依旧慈祥。
　　“我刚到蔡晓花家乡，是深山上的，一个很穷的村子。住宿的地方不好找——不过我已经找到落脚地方了。案子还没什么进展，不过既然我人来这了，总能查到些什么。”
　　“在外面注意安全，一切以你人身安全为重，超过日期就别查了，赶紧回来。”
　　信号还是有些不好，只有一格，电话里头声音嘈杂，程是边听带蒙，知道王主任的意思，说：“我明白的，谢谢主任。”

　　程是翻出一个号码，备注为：蔡晓花亲人。
　　这个号码是她目前，掌握的最有价值的线索。

　　为寻求更稳定的信号，程是一边拨打一边继续往山上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这是拉黑她了，还是真的不在服务区？
　　程是思来想去，第二个可能性更大一点。
　　这里是蔡晓花老家，她的亲人八成也住这，所以没信号也正常。

　　程是挂断电话，打算往回走，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她接起来：“吴承。”
　　吴承躲在厕所里，压低声音问候：“程是。”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刚刚看到主任和你说话，我就想起你了。”
　　程是笑道：“估摸着平时就没想起我？”

　　吴承谄媚道：“是姐，我当然天天都在想你。”
　　程是掉一地鸡皮疙瘩：“说吧，找我什么事？”不等他答，她胸有成竹地猜测，“为了你洗脚妹？”

　　这次吴承倒没有狡辩，只是问：“你有没有查到什么消息啊？”
　　“没有。”她说的实话。
　　“是姐，你都去三天了，效率怎么这么差啊？”

　　“什么语气？没大没小。”程是斥道。
　　吴承怔住。他时不时与程是开这种玩笑，程是是一位脾气很好，很放得开的前辈，基本都不在意，他插科打诨就过了。

　　这次语气……
　　有点不妙啊。
　　“是姐……我。”他想补救，但已经迟了。

　　程是在电话里，嘴如连珠炮，将吴承批.斗了个体无完肤。
　　“你怎么你，你想说你是开玩笑的是吧。吴承，你刚毕业的时候我看你还是个毛头小子所以你有时候口无遮拦我都没跟你计较，现在过去大半年了结果你给我得寸进尺了是吧？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前辈？我不光是你前辈，还是你长辈呢！”

　　吴承：“……”
　　长辈？你才比我大两岁啊。

　　“说话啊，哑巴啦？你刚刚不是还很能耐么，说话！”
　　“……”

　　女人之怒，隔着电话线都那么恐怖。
　　吴承嗫嚅：“对不起，是姐。”
　　“你说什么？”
　　吴承放高分贝：“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咚咚！”
　　厕所隔板被人敲响，吓得吴承差点没抓住手机。
　　隔壁人说：“小声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惊魂未定，再把手机放到耳边，听到程是说：“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吴承连忙应好。

　　程是又说：“关于洗脚妹的事，现在还没什么进展，等我有消息再通知你。”
　　吴承：“好的。”
　　“我住的地方没信号，有事我会联系你。就这样了，拜拜。”

　　三通电话打完，程是从心底舒了口气。
　　她告诉爸妈，她住的是小旅馆，供应三餐，有暖气，出门就是步行街。旅店老板也很和善，知道她是外地来的，对她特别优待。
　　前面几句谎话说出来她完全不脸红，最后一句，着实膈应到她自己了。

　　SB袁也。
　　流氓袁也。

　　希望小学竟然有这种老师存在，实在不可思议。
　　假如蔡晓花的事情没有后续，这个禽兽老师她都可以写出一整篇批判报道。

　　但，这都是后面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吃饭问题。

　　前方不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声。
　　程是精神为之一振，这鸡叫声来得太及时，简直是雪中送鸡！

　　她三步并作两步继续往上爬，总算看到一面低矮的土围墙。
　　其实那不仅仅是围墙，还是房子的一堵墙。
　　这是一座土房子，应该有几十年历史。墙表面的土块脱落，上面写着一些粉笔字，已经被雨水冲刷地看不出本来面目。

　　程是激动之余，轻轻走近这个露天小院，一只窝在墙角的狼狗“汪汪”吼起来。
　　程是猝不及防，惊声尖叫。

　　屋里人听到动静，喊了句：“谁啊？”
　　程是被狗吓得不敢动弹半步，也不敢说话。
　　门开了，走出一个耄耋老人，腿脚不便，走路不利索，看到程是，疑惑问：“你找谁呀？”
　　这是方言味很浓的四川话，还好程是听懂了。

　　程是瞥了眼狗，那狗见主人出来了，稍稍安静下来。
　　老人对狗说：“虎子，卧倒。”
　　虎子退回狗窝，前肢着地，戒备地瞪着程是。

　　程是松口气，露出娇俏的笑容：“老人家，我想问问，您的鸡怎么卖？”
　　“鸡？”
　　“嗯嗯，随便卖我一只鸡就行。”

　　鸡舍里有五六只鸡，老人杵着拐杖，感叹道：“这些还都是我女儿养的。”
　　程是说：“哦，是么。”
　　“你看中哪知，自己去抓吧。”

　　程是：“……”

　　老人指指自己的腿：“难不成还我去？”
　　程是点点头，脱掉羽绒马甲：“拜托，帮我拿一下。”

　　程是长到二十多岁，第一次抓鸡。
　　她在鸡舍里找了一圈，两只公鸡三只母鸡，公鸡的鸡冠肥硕色彩鲜艳，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一看就不好对付。
　　几番取舍，她把目标放到一只肥壮的白母鸡上。

　　程是拿出揍人的气势，在6平米大的鸡舍里来回跑圈。十几分钟过去了，都未成功。
　　老人看不过去了，问：“你要活鸡还是死鸡？”
　　程是气喘吁吁，道：“无所谓。”

　　老人让程是出来，牵来虎子，指指白母鸡，虎子得令，箭步冲进鸡群里，一口咬住白母鸡的脖子。
　　程是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老人指指母鸡：“去拿出来呀。”

　　程是取出这只倒霉鸡，她眼皮耷拉着，还在呼吸，没死透。
　　老人拿了根细麻绳，给白母鸡双脚缠起，放杆称上，一称：“4斤2两，就给你算四斤吧。”

　　按照之前谈好的价格，程是掏钱。
　　老人把鸡交给她：“你就这么抓着这畜生的脚，倒着提。别害怕，它不得咬人。”
　　程是倒没害怕，只是忽然想起其他事。

　　“您这还有米吗？”她问。
　　“米我有一些，但我年纪大了，要自己留着吃。”

　　米没有多的，但总有替代品。
　　程是又问：“那有其他粮食吗？只要能填饱肚子都行。”

　　程是收获颇丰，一只鸡，4斤土豆，3斤红薯。
　　她心花怒放，这下她也是自带口粮了。

　　老人乐呵呵地送她到门口：“丫头，下次还来啊。”
　　甚至大狼狗虎子都对她摇尾巴送别。

　　程是表面笑着应付，心里知道自己不会再来。
　　一方面她是外面世界来的过客，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去。
　　另一方面，这老人虽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但眼神矍铄，下指令有板有眼，年轻时一定不是好对付的人。
　　她不喜欢与这种人多打交道。

　　不知不觉，她已经出来2个半小时了。
　　程是顺着原路返回。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程是今天才算明白这话含义。

　　路上全是泥浆，黏上鞋子，抬脚极吃力。程是手提重物，更举步维艰。
　　天色渐晚，她在安水的第一个夜晚就要到来。
　　路边树林里传出鹧鸪和猫头鹰的声音，在寂静空谷中及其渗人。
　　她扭头，第一次认真看路边的树，才发现这座山，除了路边低矮的枯黄灌木，远处的松柏枝繁叶茂，望不到尽头。
　　封闭的，幽暗的丛林深处，人迹罕至，有野兽也说不定。
　　程是渐渐没了耐心，在野外不安全，她必须赶快回学校去。

　　心情一急躁，迈腿的节奏也被打破。
　　脚被石子一绊，身体失去平衡，她手中的东西下意识扔了出去，双膝跪地。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牛仔裤埋进稀泥巴，程是恶心透了。

　　半死不活的白母鸡在泥地里滚了两圈，停在一个人的脚边。

作者有话说

　　心疼吴诚三秒。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