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巫耳

86、永恒距离

　　我重心微沉，猛地刺出这一剑。我能听见血液划过剑身的声音，那是一种流畅的韵律，像是毁灭与新生的共鸣。长剑的攻势被阻，我微微抬眼望去，只见他用撒隐的手死死握住了剑刃，眼中写满了震惊与愤怒。

　　“你是真的想杀了他。”

　　“你又错了，我想杀的，是你！”双手用力抽回长剑，我调整了身体的步调，猛一旋身，剑身划过一道流光，横扫神王的颈项。

　　他身形诡异地闪过这一击，不见动作，却有暗黑色的光环从他的指尖飞出，精确无比地桎梏了我的四肢。

　　我的手脚被强硬地扳开，以极其危险的姿势摆在他面前。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粗鲁地把我拉到他面前。

　　“我亲爱的小乌，你是不是疯了！”他的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你以为这样我就无可奈何了？呵！

　　天空出现了阵阵乌云，不时有闪电穿破云层，投下一道靓影。我的双翅渐渐收拢，又缓缓张开，那满天乌云就像是牵引一般旋转起来，而那转动的核心，正是我与神王所在的地方。当乌云与闪电已成球状将我们包围，我手腕转动，手心的长剑划出一道半圆的金光，凌空一舞。神王眼神一闪，迅速松开了我的脖颈，而他的动作再快，仍不及我的剑快。只见他按住手背上被剑锋划破的伤口，咬牙退开了一小段距离。我眼神一凛，四肢齐齐发力，生生将那光环冲破。

　　反握着长剑，我弯起双膝，将剑锋横在身前。

　　乌云越转越快，我将另一手举过头顶，顿时，闪电激荡起来，整个灰色的球形空间中满是交错纵横的蓝光。

　　神王挑衅地对我笑着，我知道他是在向我暗示，这闪电对他并没有作用。我望着他轻轻一笑，“啪”一个响指，那闪电就像爆炸了一般将空间里照得通亮，没有人能够在如此亮的环境中睁开眼。

　　我闭上双眼，用心感受着神王的方向。手里的长剑不断摆动着，他虽然用敏捷的反应力躲避我的攻击，但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毕竟力不从心。很快，我感觉到，最后的时机到来了。

　　“刺下去，就再也不能挽回。”

　　我知道。

　　“你也许会后悔。”

　　我绝对会后悔。

　　“那你……”

　　乌云被轰散，肩胛处的疼痛很明显，却不深刻。我缓缓睁开眼，流光般的金发，温柔的银眸，挺直的鼻梁，花瓣似的薄唇。我贪婪地望着他的脸，这是最珍贵的瞬间，只属于我们的瞬间。

　　我轻扬羽翼，带着撒隐缓缓落到地面。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嘴唇一动，立刻就有鲜血溢了出来。我咬紧了牙，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连每一次眨眼都嫌浪费。喉咙里堵满了腥甜的感觉，伴着阵阵苦涩，激起我鼻子的酸意，泪腺的刺痛。我强忍着泪意，不允许视线有一点一滴的模糊。

　　“小乌，我回来了……”

　　他的唇边绽开一抹温柔的笑，看上去那么醉人，眼眸中的光彩却在渐渐黯淡。我颤抖着嘴唇，还来不及作出回应，一滴泪珠突然从他的眼角悄悄滑落。

　　你总是比我坚强百倍，但为什么这次是你先流泪？我伸指抹去他的泪珠，轻轻阖上他的眼睛。

　　“嗯，欢迎回来。”

　　什么东西一下子涌进我的眼眶，撒隐的脸陡然变得模糊，插在他心脏的那把长剑，那片鲜血，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刺眼。他的手轻轻垂落，那把刺进我肩胛骨的利刃化作了一缕黑烟，随风消散。

　　撒隐，你说人为什么都那么脆弱？我曾以为只是看着你的脸，我就能勇敢地走下去，可现在你就在我的眼前，我却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为何你就在我的身边，我们的距离却依旧那么遥远？为何我想看清你的容颜，眼泪却一刻不停地阻碍我的视线？我已经开始后悔了，你是否还能，回应我这份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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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灵姆忍受着强制抽离灵魂的痛楚，冷冷盯着怀抱撒隐笑着流泪的小乌，一股疯狂的感觉渐渐升腾，很快就占满了他的思绪。

　　“占据乌鸦的身体，从此便能与她灵魂纠缠，直至永恒。”记忆中卢琳的话一遍一遍刺激着他，就像毒药般侵蚀着他的神智。

　　他缓缓接近小乌，飘渺的手指眼看就要触到小乌的肩膀，灵魂深处突然传出一阵剧痛。他吼叫着猛然退出好几米，透明的魂魄中心出现了一片心形的白色叶片。那叶片如心脏般震动着，一道严肃地女声陡然响起：“王，住手吧！”

　　“就凭你这个低贱的灵，也敢阻拦我！”司灵姆愤怒地吼叫着，来自本源的强大力量抵制着那片心形白叶。

　　“呃……”那白叶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银色的光芒缓缓漾开，“王，您已经做错了太多，我不会再让你错下去了！”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命令我！”司灵姆透明的胸腔几乎已经被染成了乳白色，他挣扎着，复又向小乌的方向飘去。

　　“如果您一定要执迷不悟的话……”白叶似乎旋转了一圈，声音瞬间大了起来，“两位长老！”

　　风火不可置信地望着半空中漂浮的灵体，一时竟没了反应。

　　“洛哈！是洛哈吗？”宵怔怔盯着那白叶，震惊地高声问道。风火闻言，眼睛陡然睁大了。原来，事实竟是这样的……

　　“长老，噬灵术！”白叶焦急的声音传来，似乎已经渐渐控制不住司灵姆的疯狂。

　　火看了丈夫一眼，脸上的表情游移不定。

　　“快！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难道你们想看着小乌的身体被占据吗？”

　　风握紧了火的手，深深地望着她的眼。宵也将手搭在了母亲的肩膀上，为她传递勇气，传递力量。火低头沉吟了片刻，再抬起眼时，赤色瞳眸中已满是坚决。

　　风松开她的手，她深呼吸一口气，飞快地结了无数个印。司灵姆的灵魂在火结起第一个印时就浑身一震，紧接着便剧烈地挣扎起来，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锁链在束缚他。火的手势越来越快，已经达到了肉眼不能分辨的地步，只见她张口一喝，最后双手保留的三角印陡然放出耀眼白光。司灵姆的魂体突然不动了，那片白叶也终于静止下来，那染透司灵姆胸腔的乳白光芒竟似悬浮的白丝，静静地游离在白叶之外，而叶片已经变得残破不全，就像早已凋零，早已枯萎。

　　“老公，我这么做是对的吗？”火放下手，静静凝望着司灵姆的方向。

　　风没有回答，只是用手心的温暖告诉她，他会永远支持她。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白讯大军几乎已经全部傻掉了。就连神王都败在了敌将手里，他们还有挣扎喘息的机会吗？然而就在这时，从大军的后方冲出一个锦袍白发的男人，颓丧的士兵们被他撞得东倒西歪，他却全然不顾，只是神经质地睁大着双眼，急切地高吼着：“进攻啊！你们这群废物！进攻啊！”

　　士兵们怔愣地望着他们的几乎已经神志不清的王，不知如何是好。而在灰重一方，格雷与普勒等大将也已无心再战，眼见白讯王已经疯癫，为了尽早结束这场战役，他们的心中升起了浓浓杀意。

　　“父王，我想，这该是你退位的时候了吧！”亚菲策马来到白讯王身前，居高临下地紧盯着他。

　　白讯王双眸骤缩，手指颤抖地直指着自己的儿子道：“好你个逆子，竟敢逼你父王退位！”

　　“你早就该退位了，若非念你是我父王，我又怎么会留你到今天！怎么，是要我亲自动手吗？”

　　“好！好得很！”白讯王剧烈地喘息着，竟像是已经到了极限，“我，扎古琉希•亚弥琉斯……，传，传……”只说到这里，他突然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父王！”法札心神剧震，扯住缰绳飞奔到白讯王的身边。他的所有御马之术都抛在了脑后，几乎是跌下马来就立马抱住了自己的父王。

　　亚菲只是眸光一闪，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坐在马上。“白讯大军听着，我父王扎古琉希•亚弥琉斯已经将白讯王位传予我，从今以后，我便是你们的王！”

　　士兵们呆了呆，立马单膝跪地，高声齐道：“吾王万岁！”

　　“听令，全军整顿，准备撤军！”

　　所有将士都将右手握拳放在左胸上，恭声遵命。

　　“普勒，从现在开始休战，你没有异议吧！”亚菲抬起头望着普勒的方向，视线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被那颤抖着的单薄脊背吸引。

　　普勒看了看格雷，却发现格雷的双肩微颤，脸色发白，注意力已全部放在了小乌身上。他叹了口气，高声道：“全军整顿，准备撤军！”

　　语毕，他翻身下马，迟疑了一下，还是来到了小乌的身后。看着眼前凄凉的背影，他只觉胸中酸痛，连发声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直到发现小乌的肩膀那里已经渗出鲜红的色泽，他才心中一慌，惊道：“小……”

　　那显得如此瘦削的背影突然倒了下去，墨一般地发丝稀稀疏疏地搭在撒隐沉静的脸上，看起来那么安详。而小乌近乎惨白的脸颊上淌着两道血痕，它们的根源，竟是那一双微微阖起的狭长凤目。普勒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他猛地蹲下身，惊道：“小乌，你别吓我！”

　　好几道人影闻声冲了过来，见到眼前的情景都悲痛地别开眼，不忍再看下去。普勒抱起小乌，尽量轻柔地站起身来，深怕有任何举动伤到了她。

　　两只紧紧相连的手横在半空中，一只渐渐垂下，带动着另一只渐渐抬高。最终，仍旧十指相摩，一分离，便再也触不到。瞬间的距离，也是永恒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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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乌！小乌！”

　　一道焦急的声音不断地在小乌的耳旁响起，他缓缓睁开眼，冷冷盯着眼前的人。

　　“哦？没想到今天到开了眼界，世上竟还有你这样的存在！”“小乌”支起身子，一脸兴味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窗外的风轻轻吹了进来，带动着他鬓边的黑发飘扬在胸前。

　　“我叫的可不是你，小乌呢？”少年不带感情地回视他，紧绷的唇角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

　　“小乌”挑了挑眉，道：“他现在不愿意出来，你再怎么叫也没有用。”

　　少年站直身子，扬起下巴俯视他片刻，突然弯起嘴角微嘲一笑，“你才是真正的乌鸦吧？”

　　“哦，你知道？”

　　“只需稍加猜测就能得出结论，别忘了，我这里可是藏着一只跟你一样的怪物呢！”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优雅地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翘起腿。“我不管你的力量曾经救过小乌多少次，我只想知道一点。现在的你，经过了小乌的同意吗？”

　　“如果没经过，你又能怎么样？杀了我？呵！你能做到小乌那一步吗？”

　　他不在时战场上发生的所有事都由两位长老转述了，即便只是想到那时小乌的心情，他就感觉心痛地无法抑制。

　　“我做不到。”少年低垂着眼，淡淡的笑着。

　　“小乌”望着他的脸，锐利的眼神渐渐沉静下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出霸占他的身体这种蠢事。”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总以为我是最了解他的，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几乎都能预料到。然而，他渐渐变得不一样了，我不愿再自作主张地占据他的神智，用我的力量做出那些我认为对他有好处的事。他真的很强大，也很……，温暖。我愿意待在他的灵魂深处，永远臣服于他。”“小乌”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道，“能支配自己的身体并不叫自由，”他点了点脑袋，“这里，才是真正主宰自由的地方。从前那些空虚的‘自由’时光，我并不怀念。”

　　“我明白了。”少年望着他的眼睛，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小乌……”

　　“给他一点时间，相信他。”

　　少年点了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出了房间。

　　“你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小乌”望向窗外，柔和地脸上不由自主噙了一抹微笑。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感觉心田越来越充实。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