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二十章 结局之二 时光之城 ...
-
00 写在之前牧羊的孩子
曾经有一个被放逐在山上的孩子，他的世界里，只有他的羊群和天上的星星。
某一天狼突袭了羊群，孩子喊着“狼来了”，没想到山下的村民纷纷上山，帮他赶走了狼，并和气地安慰他。
他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对待。
当风波过去，村民相继离去，孩子忽然觉得，好寂寞。
他忽然异想天开大叫“狼来了”，想试试会不会有人注意。结果山脚下听到呼喊的村民们真的来了，却因为没有发现狼，又匆匆散去。
孩子发现“狼来了”真是神奇的咒语，可以为他召唤许许多多的同类。他们的出现可以驱赶那么冷的寂寞，虽然很短暂。
为了让幸福延长，他亲手杀了一头曾经与他相依为命的母山羊，并且学习用牙齿撕咬，认真模仿出狼来过的现场。那只曾经哺乳他的母羊一直用温柔的眼神凝视着他，直到咽气。
这一次，闻声赶来的大人们停留的时间果然久了。他们陪着他，甚至还安慰他不要怕，至少他勇敢守卫了其他羊群。
孩子很开心。
可是，并没有多久，因为狼再也没有出现，人们重新散去，又剩下他一个了。
他只好故技重施。
就这样，他的羊群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再也没有羊可以当召唤的祭品。
怎么办呢？习惯了温柔，寂寞太可怕，他再也不想独自面对这个空旷的世界。
狼来了——
狼来了——
他哭叫着，然后颤抖地把胳膊伸向自己，拼命撕咬起来……
狼，真的来了。
*
01 写在之后牧羊的法师
地底深渊没有日出日落，唯有不变的黄昏。
他在神殿之上，动弹不得，神思昏昏。
仿佛还醒着便开始做梦，梦里面有他匆忙却又漫长的一生。
倾轧残忍的宫廷，记忆最深处的少年残像，他像最珍贵的玩偶，衣饰奢华却冰冷。然后是长大，他与曾经的束缚决裂，抛弃身份，抛弃信仰，义无反顾，创造出绝对自由的领域。日渐强大的能力让他无所不能，睥睨终生，直到他翻开那本禁忌之书，坠入黑暗的无底深渊。
没有人知道他在最深处遭遇了什么。
异界绝不会允许人类的闯入，哪怕对方已经放弃作为人类的全部。深渊生物们没有人类的心，在它们眼中唯有权力。在这个强者生存的空间里，只有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才能活下去。
这并不是只是教科书上的某一条设定，或者是初生之犊不怕虎的雄心壮志。这是血淋淋的现实。前仆后继枯骨无数，没有人会怜悯失败者，更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死去而哭泣。在日以继夜的挑战、厮杀中，生命不过是浩荡黑水的某个小小涟漪。
数不清多少个深渊之月从空中坠下，当夏洛伦佐·德·圣蒙斯蒂埃手持深渊幽影之镰，独立在终日奔流的黑水之畔，方圆再没有人敢轻易上来挑衅。
失败者的残骸在他的身后堆积成山，他于山巅，成为王。
“无心的夏佐”创造的血腥传奇疯传整个无底深渊，新一轮的血雨腥风展开。当时光已经被雕琢成莫比乌斯之环，所有的环都将套在一起，无法分开，也永远不可能与其他的环不发生联系而独立存在。
在全新的生存金字塔，他爬上去了，他活下去了，而且活得很好。他证明了他的绝对力量……但这又怎么样呢？
哪里都一样。
哪里都不属于自己。
哪里都格格不入。
他忽然厌倦了。
在之后的数十年里，腥风血雨的传说依然延续。他在漫长的时光中，锲而不舍地寻找一切能突破空间限制的裂缝，在近乎绝望的时候，终于发现某个危险的封印，倾尽全力叛离，却遇上了那对无辜的兄弟。
后来的事情，失控了。
从第一个拥抱开始，就已经脱轨了。
许久未触的人类的体温，那样鲜活的音容，真实的声音与心跳。当双足重新踏上百年后的土地，阳光是那样的耀眼，几乎令他自惭形秽。
然后，忽然不再是一个人了。
回想吧——
噩梦时分，是谁在墙上留下惟妙惟肖的小狗影子？
行走时，是谁交付出温暖而鲜明的掌心？
夜深人静，是谁会哭泣着醒来，紧紧拥抱，为他的“活着”而感恩？
在他“死去”百年之后，剧本忽然被改写了——不再是意义上的“一个人”，而是被需要的鲜活的生命。在新的设定中，有人爱他如生命，愿意为他去死。
他终于明白之前整一个世纪的不满足，原来胸腔内空落落的情感，叫寂寞。
——这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重返，这是重生。
回忆把他烫醒。
他缓缓仰起头。永恒亘久的黄昏，神殿柱子的影子如摇曳的巨大的树，影影绰绰，仿佛燃起了黑色的熊熊烈火，要将整个神殿连同法师一起焚烧殆尽。
他被魔法禁咒束缚的身影，比树影还稀薄。
试着想想看——
那个人，那个爱他如生命的人，这个时候如果在这里。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会说什么呢？
他会说——会说——
“梅西安，你看，小狗狗耶。”
傻瓜。
那个傻瓜。
那个笨拙地用手势比划出小动物形状的傻瓜。
他好吗？
好奇怪。为什么胸口会那样痛？是不是这副躯壳坏掉了？
忘记曾经在哪本书中看到：如果想要惩罚一个灰袍，请让他降格为人，体会七情六欲的焚烧。
就像现在的他，像个没用的人类一样。
没了智慧，没了计算，没了理智，因为想那么做，所以就那么做了。结果到最后才发现，为什么那么做呢，原来自己都不明白。
与生俱来的情感，究竟是被谁赋予的？原来这就是神对于人类惩罚的原罪吗？
随后他又想起一个问题。
如果活着那么痛苦，为什么人类还要坚持地活着？
那个黑袍法师曾经通过镜像，来探望过被恶魔囚禁的他。
“我们必须得到惩罚。这就是坏人获得幸福的代价。”
他很想说他不过是想要自由，但是难以吐露。
语言在神境交汇，即使不牵动□□，却依旧让人身心俱疲。
此刻，他的灵魂被魔咒束缚在神殿的高架上。恶魔们觊觎而警惕的目光在游移，寻找任何时候他可能出现的一丝破绽。它们在等他一旦失去警惕，就争抢而上，蚕食他的□□，瓜分他的能力，折磨他的灵魂。就像他曾对它们的同类所做的。
在这一以力量决定阶层的社会中，没有所谓的忠诚，只有临时的蛰伏。就像法力会反噬，下级恶魔仆役也会弑主。胜者为王，谁能活下去，谁就是最强大的。
与他一同坠落这个时空裂缝的索古西多斯已经死了，他就是下一个。
他闭着眼睛，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近响起。
从趾尖到后掌的落地顺序，警惕而又小心翼翼地行走方式，是丑陋的怯魔。
再远一点，伴随着骨节与金属铠甲撞击的铿锵，那样稳重而坚定的步伐，是亡灵中的黯骑士。
再远一点，是各种轻重不一的声响。
他想，如果可以选一种死法，他会选亡灵黯骑士。至少可以死得干脆一点，不会有那么多的磨难。
反正，再没有人会对自己挽留。
*
02 之后的之后牧羊的骑士
时间是一座城，困住所有的怨恨。
“他怎么样？”
“不是太好。他和索古西多斯跌入了无底深渊最荒芜的戮境，索古西多斯撑了七年，还是死了。我本以为那个人会比索古西多斯走在更前面，毕竟他的魔法之源不如当年。”
“你别忘了，他曾是上个世纪绝无仅有的邪恶之徒。”
“你想救他吗？如果你和我联手，或许还有希望……”
“你向他提议了吗？”
室内陷入沉默。
“夏佐不会离开深渊，他害怕……他不能再面对那个人。”
“科斯特，有时候我觉得，无心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雅戈，你打算离开亚瑟王了吗？”
再次沉默。
“不。”那个声音顿了顿，充满笑意的，“绝不。”
许多年之后，桑提亚斯大陆的史学家们根据德沃夏克的游吟诗人们传唱的版本分析出，在史上最臭名昭彰的邪恶之徒夏洛伦佐·德·圣蒙斯蒂埃被驱逐到无底深渊的第七年，德沃夏克王国遭遇塞壬王国诺斯菲尔大规模邪恶入侵。德沃夏克的勇士们纷纷加入了讨伐的大军，其中就有一位事迹为人熟知的青年骑士——柯尔曼·菲茨杰拉德。
战争进行到第三年，硝烟依然弥漫，战乱不止，英雄们死伤无数。
灰袍法师科斯特·阿莱克斯与他的伴侣冰霜巨龙法瑞恩第一次分开，前者与亦正亦邪的黑袍法师雅戈·舒尔曼一起加入了魔法阵营，而龙族则与圣殿骑士团一起参与战斗，终于在第五年击溃了疯狂的塞壬军团。
鉴于柯尔曼·菲茨杰拉德骑士在战争中的杰出表现，桑提亚斯大陆圣殿骑士团的高层打算破格授予这位年轻骑士圣殿徽章，让他加入圣殿骑士这一光荣的行列。
他们告诉他，真正的圣殿骑士需要有属于自己的剑灵。因为他在各方面的资质都非常优秀，所以有很多选择，如果他愿意，大剑圣索拉斯·艾伯伦的灵魂可以与他结缔。当然，也可以选择席罗思大贤者这样具备光明能力的灵魂，成为光明骑士。
从圣殿离开的途中，年轻的骑士遇见了正要启程离开的冰霜巨龙法瑞恩阁下。
迷茫的骑士问巨龙，剑灵是什么，是不是真的需要。
巨龙在空中喷了一口冰霜之息，用龙语告诉他：那是被你的剑禁锢的可怜的家伙。或许你会死，可是他不会，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剑中，得不到自由。
骑士深深鞠躬。
谢谢您，老师。
柯尔曼，我的学生，请一定要慎重对待你的选择。这将是关系你剩下半生的决定。
说完，巨龙就飞走了。
*
03 之后之后的之后骑士之誓
万物屏息。
在被撕裂的深渊之夜，怯魔在刺耳的惨叫声中被撕成碎片。强壮的亡灵黯骑士也落于参天石柱上，碎成斎粉。神殿上原本蠢蠢欲动的野心被一种强势的威压冲刷。
王者归来。
经过漫长岁月的忍耐，夏洛伦佐·德·圣蒙斯蒂埃流失的魔力终于恢复。他拿回能力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了这个神殿，将这些日夜所忍受的折磨与屈辱一一奉还！
当杀戮终于告一段落，他坐上王者的宝座，空间却出现了强烈的异动。他闭上眼，凝神感受这股异常的魔法气息，轻蔑地笑了。
真可笑，竟然有人类妄图要召唤他这个邪恶之徒。自不量力。
他强行终止了召唤。
然而，第二天，同样的召唤再次开始，对方显然不依不饶。
已经不打算和地面上有任何联系了。他第二次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终止了召唤仪式。
但是，第三天，第四天……每一天，召唤仪式都如期而至。
这位深渊的新王暴怒，放出神识，透过魔法源头，去搜寻那个胆敢侮辱深渊领主的蝼蚁。他抱着讥讽的心情从魔法阵上声势浩大地浮现，想过一千种杀死对方的办法，但当对方完整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如遭雷击，动弹不得。
青年骑士拄着长剑，凛凛而立。暌违数年，昔日的少年长成了果敢沉默的英勇骑士，只是眼神中的审判一如记忆中的最后匆匆一瞥。他无言以对。
他们面对面而立。
先开口的是青人类骑士。
“来自黑暗深渊的邪恶者，你犯下的杀戮罪无可赦，你是否愿意将你崩坏的灵魂献祭我的长剑，聆听我的号令，无条件遵从我的指令，成为我卑微的奴仆？”
深渊的新王站在他对面，惊愕地听着渺小的人类冷酷地提出完全不公平的誓约。
他唯有沉默以对。
对方却一再重复。
“来自黑暗深渊的邪恶者，你是否愿意将你崩坏的灵魂献祭我的长剑，聆听我的号令，无条件遵从我的指令，成为我卑微的奴仆？”
新王移开视线，低声问：“是在多久之前，你就知道了我不是梅西安？”
骑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不配知道。”
他们一同沉默。
这是一个难得的繁星之夜。久违的地面温柔的风拂过深渊王者及膝的长发，他仰起头，看那漫天的繁星，寻找那颗传说中永不迷失的斯诺迪亚之星。
大召唤阵的光芒尚未消散，他立在中心，孤立无援。一如多年前，他被同一个人用真实与谎言禁锢在另一个魔法阵。
但这一次不同，他将从无底深渊回归。
夏佐深深地叹息。
“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做的一切后悔。”
骑士的目光落下，没有一丝怜悯或者是更多强烈的情绪。他语调淡漠，却坚定。
“——那就，用你一生赎罪。”
在那样一个难得的繁星之夜，深渊的新王夏洛伦佐·德·圣蒙斯蒂埃向人类骑士单膝跪下，亲吻他足下的尘土。
“遵从您的意志，我的主人。”
**
耳畔尚且回响着圣殿骑士受封仪式上神圣庄严的乐音，年轻骑士柯尔曼·菲茨杰拉德背着黑气沉重的剑，从光明圣殿巨大的石柱之间走出。
他是桑提亚斯大陆唯一一个自愿从圣殿骑士堕落的暗骑士，因为他的剑灵是前所未见的邪恶之徒。光明圣殿的人理所当然地驱逐了他，并宣称与他断绝一切联系。
他挺直脊梁从台阶上走下，步伐沉稳。长剑温柔地摩挲着斗篷，剑鞘与剑刃相击，发出铮响。
他失去了地位，荣耀，却只觉得自由。
意识中，他的剑灵与他对话。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闭嘴。”
对方沉默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骑士脚步停在圣殿的长阶。阳光灼灼，晴空万里，他俯瞰山下的芸芸众生，深深呼吸，然后再次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想起曾经有一个夜晚，他在营地里望着漫天的繁星。
当时法瑞恩打算离开营地，过来跟他道别。
那时，他刚刚失去了敬爱的剑术老师，索拉斯·艾伯伦剑圣。他自己也才从死亡边境挣扎回归。
法瑞恩却对他说，你听过牧羊孩子的故事吗？
他当然听过那个故事，但为什么法瑞恩要再那样的时机说这个故事，当时他不明白。
他想，现在他还不明白。
只是，在埃维亚的独自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脑海里总是会反复回想起一些谁曾说过的话。
——为什么，那个人要出来？
——……大概是因为，下面太冷了。
——这里，有那么好吗？
——一点都不好……阳光太刺眼了。
——他会回去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有阳光。
在传说的终末，年轻的人类骑士与他的剑一同行走在桑提亚斯最灿烂的阳光下，最终消失在远方。
他想，他绝不会原谅夏洛伦佐·德·圣蒙斯蒂埃。
这一生，下一生，无限的永生……都不会。
“你会后悔的，柯尔曼·菲茨杰拉德。”
“闭嘴。我已经说过了，”骑士说，“这是你犯下的过错，你要用一生来还。”
**
骑士渐行渐远的身影通过水镜，清晰出现在德沃夏克的王宫。
雅戈的微笑中带着一丝狡黠与得意：“瞧，我为你收罗了世上最优秀也是最忠诚的圣骑士。相信我，他绝对是个天才，而且还拥有世间最强大的剑灵。”
亚瑟王注视着水镜中骑士孤独的背影：“你真残忍，雅戈。”
“是吗？我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面对自己的心。”
亚瑟王的表情严肃起来：“不管发生什么，他是我德沃夏克的臣民，我会收容他，即使和光明圣殿断交。”
雅戈轻笑。
“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那些。只要你许愿，我就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只要你献上足够的祭品，哪怕你要整个大陆都倾力为你完成。”
国王警惕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你。从□□到灵魂，全部。”
国王被他的大胆宣言震惊，许久之后才怒气冲冲地拒绝：“——绝无可能！”
黑暗妖咒师笑了。
“没关系，我会一直等。”
但愿，你和我都能找回彼此遗失的心，亚瑟·佛莱德·德拉克洛瓦。
我的国王。
结局之二牧羊的法师终结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二十章 结局之二 时光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