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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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夜深人静，梁斯敲响了秦般若的门，递上一封信。
“这是吾主的诚意，想必誉王殿下应该正是需要的时候。”梁斯，隐阁巳使，为人如其名，薄凉阴毒，就像是条盘踞暗处的毒蛇一般。
如今，蛰伏已经结束，这条毒蛇开始露出自己灌满了毒的利齿，随时准备将对面的敌人送进地狱。
那封信般若看过后便去找了誉王，她敲了敲门，将那封信奉上。“殿下可有考虑清楚？您的机会或许要到了。”
也是这个晚上，一个消息趁着夜色送入了长公主府，让还在犹豫不决的莅阳长公主终于下了去看那封手书的决心。
——谢玉在流放路上遭遇泥石流，已经亡故。
随后，她便被手书上的内容骇的跌坐在床上，哭的难以自抑，心胆俱碎。
次日，梅长苏又与萧景禹上门拜访，莅阳长公主早已挥退左右等在大厅。她两眼通红，有些肿，神色间满是憔悴，看着该是哭了一夜。
梅长苏干脆的说：“想必长公主已经看过手书，也已经知道了谢玉的消息，不知您现在是何想法？”
到底是一国的长公主，纵使被时光消磨了棱角，依然有他人比不了的气势。莅阳长公主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帮你，我帮不了你。”
梅长苏上前一步，厉声追问：“纵使是知道他们干了什么，纵使是知道祁王殿下还活着，长公主依然是这般看法吗？”
“是，”她闭上眼，两行泪从眼角滑下流入鬓发。“不止如此，我还要劝你不要去做这件事情。”
她有些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回忆还是激动，她猛然睁开了眼，眼里满是悲切。“放弃吧，能活下来就已经够了不是吗？”
“当年难道就没有人喊冤吗？可是他不听，不听！不止不听，他连查一下都是不愿的。
当年死了那么多人，晋阳姐姐，宸妃，还有林府与祁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和那么多以死明志撞死在高台前甚至生生跪死在宫门前的义士。这么多条命，可有半点用处？
那时我便知，他是下了最狠最毒的决心。这才多少年，没人敢提当年的事，小一辈的孩子甚至都忘却了还有这么一桩事情。
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逆鳞，他是恨不得将所有知道的人杀个干净的。”
莅阳长公主急促的呼吸着，手不知何时蜷缩起来紧紧地攥着裙摆。炙热的情感像是在她的身体里燃烧着，她眼前又蒙上了一层水雾，依稀是红色的。
好像当年姐姐晋阳的鲜血漫过玉阶，溅在她那个小侄儿身上，又一点点的晕染开来将她眼前的一切都染成了鲜红色。永远也洗不干净。
“放弃吧，趁还来得及，放弃吧，快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她已经几乎是在祈求了。
萧景禹轻轻摇了摇头，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动作让莅阳僵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已经来不及了。”萧景禹握着她的手，缓缓地说：“莅阳姑姑，我或许可以逃，但那些死去的人要怎么办呢？死了那么多人，为国为家，为我。”
他停顿了一下，替莅阳擦去泪水，温声说道：“我不能再躲了下去了，哪怕是死。
但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到死都背着污名，连同他们的后辈也永远笼罩在这个阴霾之下。”
“可是，”莅阳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萧景禹坚决的神情，却说不出口了。
“莅阳姑姑，我知道此事对你很难，你若不愿，那便算了吧。不论如何，我不会再牵连到谢家的其他人。”
萧景禹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梅长苏的肩膀，道了声：“走吧，时间还早，还来得及去拜见一下言侯。”
“等一下，”他们才将将迈出正厅，莅阳长公主便喊住了他们。
她站起身，像是下定了决心，抱着玉石俱焚般决绝的念头。“景禹，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此事，若是不会牵扯到谢家的其他人，我应了。”
梅长苏的脸色稍好了些，对莅阳长公主的犹豫，他到底是有些失望的。
“景睿大概也已得知了谢玉的事，如今应已在赶来的路上。他到后，有他陪着，想必长公主也能安稳一些。”
说来也巧，两人才回府，黎纲便来说，琅琊阁的蔺少阁主到了。
两人急匆匆的推开门，蔺晨正坐在桌前喝茶。看到他们这副样子，挽了挽袖子，说道：“看你们这么急，都知道了？”
“哎？”蔺晨放下杯子，看着梅长苏道：“你可别瞪我，这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啊，我这也是才知道没多久。”
“再说了，”他没好气的说：“祁王能活下来，那是因为他府中之人拼死相救。长苏你能活下来，是因为赶巧碰上了老头子。
谁能想到那么一个小鬼，没人帮没人管的，竟也能活下来，还混得不错。”
说到这里，见梅长苏有些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蔺晨拿手里把玩的扇子在他面前敲了敲，
“哎，回神了我说，瞎想些什么呢？我这有查好的，听不听？”
“讲。”
“还是我来讲吧。”
几人看向门口，说话的人就站在那里，是陈药。他关上门走过来，坐下。“还是我来说吧，他的事，不会有人比我知道的多了。”
陈药满脸的疲倦，重阳的事实在很难让他安下心来。他看向梅长苏“你应当是认识我的，那也就不在多解释什么了。”
“药叔，还请你将知道的事告诉我。”
“嗯，”他沏了一杯茶捧在手里，隔着杯壁汲取着些许的温度。
“这就，要从当年说起了。重阳，小旭他从小体弱，在药王谷各种珍稀药材不知吃了多少。其中有解毒作用的也有那么几棵。
也是如此，当年那毒才没能要了他的命。不过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那毒实在是太重了，他解不开，就只能靠着以毒攻毒又或者是其他的药草平衡体内的情况。药性在体内相冲，他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他停下来，看了看梅长苏，又说道：“至于是个什么程度，大概就与你解火寒之毒时所受的削骨搓皮抜之苦差不了多少。
初时，他每日都要受上一次，后来隐阁稳定下来，富裕了手里有了些闲钱，才成了是每月一次，直至如今。”
“都这样了，他还是要来这金陵，来这金陵上上下下的折腾？他就不知道惜命吗？他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吗？”梅长苏咬着牙，急火之下，脸上倒是有了些血色。
那种痛苦，他只是经历一次便觉得难以忍受。一天一次，哪怕一月一次，十二年，那又该是何种感觉。
陈药对此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梅宗主受火寒之毒，难享常人之寿，不也是一样来了？”
这怎能一样？梅长苏想反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药接着说道：“至于隐阁是怎么建的。江湖不就是这般嘛，被人杀和杀人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黑吃黑而已。
再加上这十几年里，总是有那么几个贪官是死的不明不白，连去查的人都不会有。这已能算是是世上最赚钱门道了，一来二去，自然就有了建起隐阁的资本。”
他站起身，甩开衣袖，“我话尽于此，信或不信就是你们的事了。”然后他便离开了，丢下一室的寂静。
梅长苏看向蔺晨，蔺晨忙道：“你别看我啊，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之多再多一个，重阳在金陵插的人不少。
还有，誉王府里那个秦般若是个滑族女子。至于其他的，那我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知道，”梅长苏垂下头，手慢慢握紧，“我知道。”他又重复了一边，才接着说“不管如何，先将他救出来再说别的。”
陈药出了门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里，各种医书堆满了入目所及的地方，各种各样的药材也放的到处都是。
他懒得收拾，随意扒拉了一下，腾出了个能坐的地方缓缓坐下，低着头，身形萎顿。
来自精神上的疲惫几乎将他击垮。在刚刚，他近乎是亲手推着他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走向最后的结局，即使那结局早已注定。
陈药张开覆在腿上的左手，上面有一道疤痕，割裂虎口。他还记得这道疤的来历。
那一夜的混乱，到处都是火光，喊叫声，马蹄声。他用手握住挥下来的刀刃，却还是没能阻住那把刀划在他护着的孩子脸上。
然后，是那个一直弱小的，像是下一秒就会离开的孩子用藏在袖子里的断刃救了他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手染鲜血吧。九岁还是十岁来着，这个到记不清了。
陈药还记得，那个一脸血的孩子疯狂的捡起地上的刀无数次的捅进那个伤他的人的身体，直至那人死了，直至他没了力气。
然后，那个孩子坐在尸体上，像刚出生时那般大声的哭泣，喊着父亲、母亲，喊着哥哥，大声的哭喊着救命，恨不得哭尽自己的恐惧与委屈。
最后，陈药还记得那个孩子在他的怀里哭到昏厥之前，小声的低泣，语无伦次的说着“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要，我要活下去。”
那是他最后一次哭，最后一次那般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情感。
仿佛一夕之间，那个垂髫孩童就长大了。陈药能在他身上找到林燮，找到晋阳长公主，找到林殊，找到许许多多人的影子，却唯独再难找到那孩子自己。
陈药又缩了缩身子，将头埋的更深了些。地上落下两滴水，打起了些许尘埃。
那孩子他累了，太累了，作为长辈，他所能做的也就是让他能安心的去休息了，如此，就如此吧.......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十一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