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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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尘埃落定，大殿被禁军彻底控制，没有愤怒，没有嘶吼，誉王只是微仰着头，闭着眼长叹了口气。
他睁开眼，看着阶下的众人，一一扫过那些人的脸，最后落在梅长苏与萧景琰的身上。
“呵，苏先生果真大才，想必你为了这一天已经谋划了许久了吧？只是，本王登基圣旨上写的可是明明白白，你想如何，谋反吗？”
“誉王殿下好大的一顶帽子啊，这在下可背不起。”梅长苏向前走了一步，一双黝黑的眸子毫不避讳的看着高处的誉王。
他缓缓的说道：“陛下的旨意乃是皇后娘娘代为传达，这本就于礼不合。何况殿下的圣旨有多少人真的见过？”
萧景桓没说什么，他自然是不可能把那封圣旨拿出来的。
母后翻遍父皇的寝宫也没有翻出玉玺大印，临到关头只好伪造了一个上去。在场的不乏老臣，总有一个能发现问题。
他摩挲着金座的扶手，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少帅，”正当梅长苏看着誉王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话到嘴边，却被一身是血冲进来的李游夏打断了。
“少帅，出事了！”
李游夏一身是血，左臂，腹侧，腿上，看起来伤的不轻。
梅长苏起初还未反应过来他的称呼，如今他又喊了一次倒是让梅长苏听了个仔细。
李将军认错人了。一声辩解尚未说出口，便又让李游夏火急火燎的给堵了回去，竟是完全不给梅长苏否认的机会。
“陛下不见了，路上我遇见了重阳，但没拦得住他。”
这一句让梅长苏也来不急去管先前的话了，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哈哈哈哈，”誉王大笑道：“如此看来，本王还没有输！”
本来已经平静了些的群臣又一次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乱糟糟混成一片。
梅长苏站在人群中，微低着头努力思索重阳会去的地方。他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嘴唇咬的发白，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不用想了，我知道他在哪。”
梅长苏寻声望去，多日不见的蔺晨正吊儿郎当的倚在殿门外的柱子上。风尘仆仆，想必听说了金陵事变就直接就赶了过来。
蔺晨走进大殿走到梅长苏旁边，扫视了一圈周围，偏过头，在梅长苏耳边小声说道：
“我来的时候见到他了，当然，也许是他专门在那里等我也说不定。哎，长苏我跟你说啊.....”
梅长苏瞪了他一眼，“说重点。”
“好吧，”蔺晨理了理袖子，重又偏过头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他说你该知道的应该都已经知道了，若是想放他一马就不必追他，趁着这个机会推了祁王登基，其他的他自会解决好。”
“还有呢？”
蔺晨顿了顿，继续说道：“他还说，你若执意要将梁帝救回去就去老地方找他。具体的他也没说，他只是告诉我你听了就明白了。”
“好，我知道了。”梅长苏偏过头对一旁的萧景琰说道：“那誉王便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直接快步出了大殿。殿外有马，他牵了一匹跨上就疾奔而去。
蔺晨跟在后面，李游夏点了些人也跟在后面。殿中的群臣面面相觑，言侯先迈步跟了上去，其他的大臣于是也跟在了后面。
梅长苏坐在马上，一边挥鞭一边努力的不让自己掉下来。他紧紧地抓着缰绳贴在马上，风从他耳边呼呼的刮着。
幸好如今是非常时刻，街上没什么人，否则他也不敢这般疯的纵马街头。
梅长苏努力的想着发生的一切。他的计划被打乱的太多，有些事情早已脱离掌控。
按照计划，他与景琰还有蒙大哥带人突入皇宫，平定宫闱。而皇长兄则带人马肃清城内的庆历军，稳定金陵局面。
如今他一路急驰没看到百姓尚属平常，可连理应正与庆历军交战着的禁军和巡防营以及霓凰带来的援军也没见到多少，这便有些不对了。
只是，不用他再去想了，他已经看到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围聚在金陵城的城墙下，将那一片围的水泄不通。士兵们举着弓箭瞄准着城墙上的人，随时准备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百姓也都围在那里，看着人数，怕是半个金陵的人都在这里了。他们抬着头对城墙上的人指指点点着，交头接耳，四处皆是‘嗡嗡’的议论声。
梅长苏停下马，将自己从马上弄下来，努力的站在那里。他抬起头，远远的看向那个被万箭所指，被众人议论的方向。
那里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人一身明黄，站着的人一身赤红。
梅长苏踉踉跄跄的拨开人群，努力的往城墙的方向移动。维持秩序的将士有的认出他来，就以身为盾帮他开辟出一条路来。
等他终于挤到城墙下，梅长苏仰起头看着城墙上的人，太阳是不是太刺眼了？他抬袖抹去眼角泌出的泪水，却不敢错开一点目光。
近了才看清，梁帝被绑负在椅子上，面色不大好的样子。重阳站在他身后，漫不经心的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城角下立着一处军帐，梅长苏被一位将士带了进去。掀开帐帘，萧景禹背对着门口站在地图前。
听见声音，他回过头，面上是鲜明的疲倦。“你还是来了，”萧景禹走到桌边慢慢坐下将身体的中心都靠在椅背上，吐了口气。
“其实我挺希望你不要来的。你不来，他或许还会有别的选择。可你若不来便也不是你了”
梅长苏站在他对面，一路的疾驰再加上刚才穿越人群，他的头发散了下来，衣衫上也满是褶皱，看着着实有些狼狈。
他缓慢的说：“让我去和他谈谈吧，”萧景禹看着他眼里的坚决，固执，祈求，语气软了些“那你便去吧，想必他也等了你很久了。”
“........嗯。”
出了营帐，梅长苏由人带到登墙的石阶旁。他一个人开始向上走，一步一个台阶。走着走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
他当然知道重阳是为何选了这处地方。十二年前，赤焰最后一次出征时，小旭便是在这城墙上看着他离去的。
那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看见他来，于是兴奋的回头朝他挥手，那时他说......
他说：“小旭，外边冷，你快回去吧。哥哥很快就回来，到时一定提前告诉你，你可莫忘了来接我。”
然后一去十二载，再无归期。
他一步步走上城墙，抬眼先看到的便是城墙上布着的机关，七八把短弩皆指着梁帝的要害之处。再然后便是站在城墙边上的重阳了，一身红衣，走近了才看出到底有多单薄。
梅长苏有些走神，脑子突然闪过许多的念头。譬如，若是还在家的时候，小旭这般母亲肯定会心疼的。又譬如，小旭实在是瘦了些，该好好补补的，如今身量还没有他当年高。
只是一瞬间的恍惚，梅长苏很快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重阳先开口了。
“你来了？”
“嗯，”喉咙干涩，他努力了半天也就说出这一个字来。
“那日说好接你回家，如今虽然晚了些但也算是兑现了。”
“嗯，”不，不对，不该说这个的。梅长苏心里着急，可嘴巴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
他们站的地方离梁帝有些距离，再加上他现在尚还不怎么清醒，所以只要不是太大声是绝不会被听见的。
梅长苏向前走了些，站到重阳身侧，细细地看着他的侧脸。
重阳已经洗去了易容，看着眉眼柔和了些，又带着两三分坚毅，尚还有些青涩，越看越觉得与记忆中的母亲相似很多。
只是，当重阳回过头，将整张脸摆在他眼前，连同那道从眉骨蜿蜒向下隐入耳后的疤痕一起。梅长苏又觉得，重阳骨子里还是更像父亲些的。
他张了张嘴，“疼吗？”
“还好，习惯了。”重阳笑着回他。他一笑脸上的疤也跟着动起来，显得越发狰狞。
“其实有些话你已不必再说了。”
梅长苏紧接着追问道：“我知道，可是你又何必走到这一步？”
重阳没有回到，他将头转回去看着城外。
“哪有那么多的原因呢？就像我始终不明白为何你从不曾来为我收敛尸骨，是因为我死了所以便没有那个必要了吗？
我也不懂你为何能放着七万将士天地为墓，你为何能说无人认得出哪一个是林殊。”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
“我便认出来了，七万人，我一个一个刨了三年，无一人是林殊。”
重阳趴在城墙的垛子上，歪过头看着梅长苏，带了些孩童的天真，眼里却有着深刻的茫然。
“那么你呢？这些年你想必是苦心积虑日夜谋划的要翻案吧？你有没有想过死在金陵的我们呢？”
重阳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撑了这么些年，实在是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每一处都无法言说的疲惫。
他就像个见到长辈的孩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宣泄自己的委屈和无助。
“母亲就死在我眼前，她的血溅在我脸上而我什么都做不了。那杯毒酒很难喝，烧的嗓子疼，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杀了很多人，为了活着我做了很多恶事。我苟延残喘，我步履维艰，我拼尽一切的想要活下去，想要去报复。可现在，你要阻止我吗？”
梅长苏抿着唇退了半步靠在城楼的柱子上，佝偻着背。他正好站在了重阳与梁帝之间，挡住了重阳的视线。没有言语，却已说明了选择。
“兄长，”重阳唤了一声，梅长苏的身子跟着僵住了。
“其实我是有些怨你恨你的，但现在不了，毕竟到这个时候还是在怨恨的话，那也实在是太累了一点。”
他笑的有些无奈，眨了眨眼睛，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坚毅。“你可以下去了，要知道我想杀一个人实在是有太多的办法了。”
梅长苏慢慢的向后退去，退到台阶旁，下去的时候看了看梁帝，又看向重阳。
他突然说道：“就这样跟我回家不好吗？无论如何，我会陪你的。”梅长苏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听到回答。于是他又继续走，直到快看不见上面的人了才听见重阳的声音。
他努力的向那边看去，看到重阳似乎摇了摇头，他说：“不了，早便没有家了。”声音微弱却也清晰的砸进他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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