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小通草

47、Chapter 47

　　精雕玉琢的黄花梨螭龙纹六柱式架子床，四周挂着紫色的帐幔，被帘钩轻轻挂起。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隔着一处云母屏风，摆放着一张红木雕葡萄纹圆桌。

　　而此刻的温香正趴在这张圆桌上，目光盯着那不知心思跳跃着的烛火。

　　这间精致文雅的房间便是她刚刚相认的父亲，丰和知府程远山亲自给她安排的房间。

　　对于这位半路冒出刚刚相认没几个时辰的父亲，温香实在是拿出去半点的父女之情，尤其是在这会夜深人静的时候。

　　她总觉得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奇怪，手心里那块雕刻精致的玉坠静静的躺着。温香举着玉坠对着光亮观看了半晌，叹息一声将玉坠随意扔在桌上。

　　这块玉是原身的也跟程家锦的那块玉相似无疑，温香根本无需怀疑程家锦在这件事上骗了她。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如果乔安卿在就好了，这个念头在心底划过很快被她抓住搓揉了又狠狠的抛出脑海。

　　乔安卿不在乎她这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想到乔安卿温香倒是明白为何当初这玉坠会被原身藏得那么深，还推说丢了。只怕是原身满腹心思都在乔安卿身上，便放弃了寻找家人的希望。

　　可……

　　温香猛地拍击桌面，陡然响起的声音将旁边正打着瞌睡的丫鬟吓了一跳。

　　“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小丫鬟叫琼儿，原先是程家思房里的，因为温香突然回来还没准备丫鬟便拨了过来照顾温香。

　　温香摇摇头，道：“没事了，我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奴婢伺候您宽衣。”

　　“不用了不用了。”温香赶紧拒绝，她还真不习惯让别人伺候自己，便推着琼儿往外走，“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好，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琼儿无法又想起这位小姐从前也是做婢女的，只以为温香一时间不习惯便没有再勉强。

　　关了门，温香一步步的走到床边，终于明白这一天她始终觉得怪异的地方。她跟程家锦接触的次数并不多，可从一开始程家锦对她态度就很奇怪。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程家锦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却偏偏到现在才跟她说这些，这是为何？

　　…………
　　温香这一夜睡的极其不踏实，明明是高床软枕远比青草堂那破柴房舒适多的，她却偏偏做了一夜的噩梦惊出一身的冷汗。

　　这种事是从前从没发生过的，以前哪怕是再苦再累的时候温香也能沾床就睡，一觉天亮。

　　可现在，温香看着窗外闪烁的星空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眼前的一景一物都是美丽的也是陌生的，这种感觉她应该是不会害怕的。毕竟从前刚到这幅身子时她都没有惊惶不安到失眠，这会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温香伸手感受着窗外如水的月光和微凉的空气，怎么也无法将自己代入到家这个词里去。

　　失眠一夜的结果就是温香第二日精神颓废双目无神。

　　当然，无神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温香对这一切没有融入感，但这落在别人眼中自然又是另一番说法。

　　“老爷，我看涵儿这孩子也是怪可怜的。姐姐去的早，这孩子又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您瞧瞧这憔悴成啥样。若是姐姐见着这孩子，不知会如何心疼了去。”

　　说话的这位是程家锦和程家思的生母，程远山如今的夫人林氏。林氏说着瞧着自己夫君露出疼惜的神情，又拉着温香的手好一顿打量，“我可怜的孩子，往后就当这是你自己的家。”

　　温香歪着脑袋，瞧着林氏又看着一边对自己夫人的所作所为一脸欣慰的程远山，疑惑道：“爹说这就是我家，夫人怎的说把这当成自己的家？”

　　林氏脸上一愣，很快又是一副慈爱模样：“自然是自己的家，倒是我词不达意了。”

　　“哦。”温香低着脑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林氏看着她这般小家气的模样，只将温香方才的话当作是无心之言。又拉着她笑道：“娘也听说了，你之前在那乔家又是那么个身份，确实是委屈了你。”

　　“往后在家里有你哥哥和妹妹照顾着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尽管来找娘便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林氏说着又似乎想到什么，转头对一边的程远山道，“老爷，我瞧着涵儿这些年也是不容易。往后她便是咱们程家的大小姐，总要有几分大小姐的模样，不妨让陈妈妈教她些礼仪，往后对她也是好的。”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如此倒是有劳夫人费心了。”程远山瞧着温香又看着一边举止得仪的程家思，觉得林氏这话很有道理。

　　温香从前的过往他已经从程家锦那里听的七七八八，心底里对这个十几年没见的孩子自然是愧疚的。

　　“陈妈妈，好好教导大小姐。”

　　“奴婢一定好好教导大小姐，老爷和夫人尽管放心。”

　　温香一直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听着林氏的话直到林氏身后的陈妈妈出来应话才抬头看了眼这位三两句话就定下要教导自己的妈妈。

　　“好了，来，坐着吃饭吧。”林氏瞧着温香依旧是不言不语的模样，这才拉着温香坐在身边的位置，反倒是程家兄妹坐的稍远了些。

　　温香也懒得去计较林氏的那些心思，如果林氏做这些只是为了在程远山面前博一个好感，她也乐得配合，只要她别把心思动到自己头上。

　　所以这一顿饭，温香吃的还是尽兴的。

　　…………
　　用过早膳，程远山又召集了满府的下人正式宣布了温香的身份。在众人的恭贺声中，温香再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确实成了程府的大小姐程家涵。

　　“程公子…”所有人都散了之后，温香唤着跟前的程家锦。

　　却见程家锦微微一笑，纠正道：“涵儿如今还是不习惯么，你该和家思一般唤我一声哥哥。”

　　“哥哥。”叫一声吃不得亏，温香很是爽快的改口，“乔安卿来找过我吗？”

　　她一早就想这么问了，经历了这一早上的事想要见到乔安卿的想法就更加迫切。这个地方让她很压抑，她是一点都不想待在这儿了。

　　程家锦似乎并不意外温香会问这样的话题，摇摇头：“涵儿还是将过去的事都忘了吧，如今你已经不是乔家那个温香了。”

　　“所以他是没来吗？”温香心底滑过一丝失落，胸口的位置只觉得闷闷的很是不好受。

　　至于程家锦又说了些安慰的话她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少爷，门外有人想见您。”

　　程家锦看着进来传话的小厮示意他等会，倒是转过身对着温香一脸关心：“如今你也不要想太多，在家里我们都会照顾你的，这才是你的家。”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休息？”

　　温香点点头，她这会心底难受自然是不愿意跟程家锦多说什么，便带着琼儿出去了。

　　等到温香走远了，程家锦才看着小厮道：“谁想见我。”

　　“说是乐安县来的，姓乔。”

　　…………
　　乔安卿怎么都不敢相信他方才听到的话，可真真实实听到的话又由不得他不信。

　　“安卿，他们刚才说的不会是温香吧？”许维舟仔细回想着方才那些丫鬟们的窃窃私语，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可那些关键词商户的丫鬟，大少爷的小妾，昨日刚被程家锦从山匪窝里救回来，这一切串联起来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方才他们听到的这位程府刚刚认回来的大小姐，就是他们所认识的温香。

　　“待会问问便是。”乔安卿压下心底的疑惑，这个问题待会一问程家锦自然就明明白白。

　　话音落，程家锦正好踏着步子进来，看到乔安卿和许维舟二人温和一笑，道：“两位可是为了青草堂的事来的。”

　　“是。”乔安卿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所以他直接道，“听说程公子昨日剿了青草堂，不知有没有见到我四姐和香儿。”

　　“乔四小姐我并没有见到。”程家锦说着招呼丫鬟给两人上了茶，道，“听那些山匪说，前日晚上有人想偷偷放了四小姐，结果四小姐落崖下落未明。”

　　“落崖？”乔安卿皱着眉头，“在何处落得崖，如今如何了？香儿呢？”

　　“落崖的地方我已经让人去看过了，并没有找到四小姐。”程家锦又道，“想来四小姐福人自有天佑。”

　　“安卿，你也别太担心，回去再让人找找。”许维舟见乔安卿面露担忧，也知道虽然平时乔安兰和乔安卿两人经常斗嘴，但私底下只怕这两人感情是最好的。

　　想了想，许维舟便问出心中的疑惑来转移话题：“程公子，我们方才听说府上失踪多年的大小姐回来了，这位大小姐不会是温香吧？”

　　程家锦微微一笑，对上正看过来的乔安卿，点点头，道：“还忘乔公子能忘记从前的过往。”

　　程家锦这话一说，许维舟便明白他这是不想让人知道温香的过去。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乔安卿，心里直觉怕是这事麻烦了。

　　果然，乔安卿听了程家锦的话皱着眉头，道：“香儿呢，我想见她。”

　　“乔公子，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我方才的话便是我妹妹的意思，还请你成全她。”程家锦并没有因为乔安卿的要求而生气，反倒是一脸为难好言相劝，“虽说乔家这些年待她不薄，但她如今到底是我程府的大小姐。”

　　“她……”乔安卿猛然想到温香准备的那些细碎银子和那日出门前他说出那番话后温香的反应。知府千金和他的妾侍，这两者的差别只怕是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更何况还是一心想要离开的她。

　　想到这一层，乔安卿脸色变得相当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