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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各有缘·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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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曾在万象山上见过林森罗的缘故,凌星河对他有些莫名的好感,日日总要前来探视一番。
她曾悄悄地看见洛轻琅握着林森罗的手坐在床边,默然不语。也曾看见有小姑娘哀求施针的医者给她一盅林森罗的血,被断然拒绝。
“对不起,我偷听了。但是你要他的血做什么?”
帷帽下的姑娘看不见脸色,但声音却是十分的落寞:“他的血是一味药,我只差这味药,便能自由了。”不过,她又仰起脸道:“没关系,我明日再来,直等到林森罗他自己醒了,亲自拒绝我为止。为了自由,付出这点代价算什么,加油,季阿九!”
星河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问道:“我从来没听说有这样的药,以人血作引子的。”
季阿九说:“这就是你见得少了,在我们南疆,虫子都能做药的。”
星河想起来大巫医施治的样子,点头称是,又道:“既然你是南疆的人,不妨去求一求大巫医。说不定她看在你是同族的份上,能帮你一把。”
季阿九遥遥望着大巫医屋子的方向,淡淡道:“或许吧。”
林森罗没出几日便醒了过来。
守在他门口的季阿九一听闻此信,立刻恭恭敬敬地在他床前跪下说明了来意。而林森罗也毫不在意,命人在他腕间浅浅割了一道,为季阿九放了一盅血。
季阿九喜出望外地抱着她的小瓷罐,星河问她:“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季阿九疾步走着:“去找大巫医,我一刻也等不得了。”
此时已月上西楼,大巫医却点着灯,在屋里候着。季阿九并不与她客气,将三样东西放在她面前,道:“你说过,倘若我找齐了东西,便为我施复容术。封喉豹的胆,能腐蚀我现有的肌骨;鲛人的泪珠,能照出我原本的样子;林森罗血液中的醒梦花,能使我魂归美梦,不会感到痛苦。你施的冰蚕蛊,能将我织成应有的模样。那么,请动手吧。”
季阿九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明珠公主的脸。
星河怔忪之间,听见屏风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明珠公主,你真的想好了么?”那男人转出来,看见星河有些意外,同她解释道:“我来给大巫医送样东西。”
星河点点头:“我明白,大哥,你们继续。”
凌平洲转向明珠公主:“我琼国倾慕南疆的明珠公主已久,为了舍弟淮王特意来向公主提亲。舍弟不才,但生的俊俏,为人也少年心性,十分聪慧活泼,最喜好游山玩水,公主会喜欢他的。”
“此外,”他补充道:“施蛊者,治人三分,伤己七分。大巫医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看着她做这样的事。”
明珠公主坚决地摇摇头:“我意已决,我受够了旁人称赞我的美貌,那全都是谎言,并不是真正的我。我也受够了皇宫,满是阴谋和谎言。”
“你们若是想要娶明珠公主,只管往南疆去。当初我父王挑了整个南疆最美貌的姑娘,为我们种下连珠蛊,就是为了让我长成和她一般模样。父王为了防止我有个万一,便将那女子也在宫里秘密养着。若我不在了,父王就会将她当作明珠公主,风光地出嫁。你们会得到倾城的美人和连城的嫁妆,而我会得到自由,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又向大巫医道:“阿绽,我知道你为我施术,是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阿绽定定地望着她,说:“我要你永不回南疆。”
明珠公主展颜一笑:“谢谢你,阿绽。我知道你为黎旸哥哥的死,一直恨着我。我原以为你是要取我性命,我想,哪怕我是以自己原本的模样埋在土里,也是值得的。”
大巫医关了门施术,凌平洲和星哥就在院门口守着。
今夜月明星稀,星河百无聊赖。可是凌平洲一向少言,星河只好主动搭话:“大哥,我们走了以后,卿瑶姐姐还好吗?”
凌平洲的脸上有一丝软化的温柔,道:“她有了身孕,想家的很。我此次来冕州,也是想请徐锦月到上京去,看一看她。”
“太好啦!”星河欢呼道:“那我们还要去南疆娶那位假的明珠公主吗?”
“这要看裕玄的意思。”
“大哥是怎么跟大巫医成为朋友的?”
“她师父是前代南疆巫医,是我母亲的闺中好友。”
“那……明珠公主说,大巫医恨她,是因为黎旸死了,这又是什么样的缘故。”
兴许是月色太温柔,他想着远在上京的卿瑶,也有了出奇的耐心,解释道:“黎旸是阿绽的义兄,为了追求季明珠去捕捉封喉豹,受了很重的伤。阿绽说他伤重不治,”他摇摇头,“我却不信,那日棺木里躺着的,虽然像极了,可那一定不是他。”
这夜凌星河同她大哥聊了许多,她审视着、观察着、思考着,大约有些了解了这位从小便与他们不亲近的大哥。
原来他也或许曾想要纵马江湖,快意恩仇,与三五知己至交不醉不归。可是先皇的养育之恩和临终的遗旨,将他限制在这么一个举步维艰的地位,即使所谓“摄政”,也因着他身上的一半南疆血统,使他不能多行一步。他本有一身不输于武林盟主狄风的武功,本可以名扬天下,却成年累月在暗室里,为琼国训练一批又一批的精锐影卫。
星斗西沉,虫唳渐休。星河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几乎都要睡过去。大巫医的门开了。
躺在床上的明珠公主,紧闭双眼还未醒来。可那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张脸。
“趁着天色未亮,你们将她带走吧。保护好她,平洲,将她交给别人,我不能放心。”
凌平洲点头道:“你既托付了我,便大可以安心。只是,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他顿了顿,“黎旸,他真的死了么?”
阿绽看了一眼凌星河,她紧紧闭着嘴巴当作自己不存在。阿绽拿不准平洲到底知道了多少,只得实话道:“没有。我给他下了蛊,前尘往事他全都忘掉了。我将他藏在了一座山上。”
阿绽捂起自己的眼睛,要掩饰自己难得的脆弱似的:“这些日子我活的像在偷来的梦里一般,我真害怕,害怕他哪一天想起来,就又为了季明珠舍生忘死。你们带季明珠走的远一些,将她藏得好一些罢,倘若他那天想了起来,便叫他再也找不到她!”
凌平洲没有安慰她,却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你要的上半部《蛊秘》,我给你带来了。本来就是你师父的东西,留在我这里没什么用。可是你猜我读蛊秘的时候,知道了一件什么事。”
“历代大巫医膝下血脉单薄,大巫医的位子却一脉相传。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历尽千蛊试炼才能拥有的巫医之血,他们生下来便有。阿绽,黎旸他和你一样,是百蛊不侵的。”
阿绽猛然抬头,木木地从他手里接过那半本《蛊秘》,久久说不出话来。平洲拍一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便抱起榻上的明珠公主,往外走去。
“大哥,”星河回头看了一眼死死绷着脸在翻《蛊秘》的阿绽,突然道,“我们其实在山上,遇到了黎旸。他看向大巫医的眼神,满是快乐,不会有假。”
凌平洲没有说话,星河悄悄抬眼看他的时候,分明见到他的唇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