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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见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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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里,裴尘披着一件大氅,目光慌乱,紧紧握着手中的梨花绣纹帕,足足在渊学监外的雪地上站了几个时辰。
宣明十五年,羌国还是以一个无稽的借口,发兵泱国,岑御临危受命,被裴祯第一时间派往西门关前线。
岑青玖借此机会,派出蛰伏近两年已久的隐军,潜在岑御的大军中,很快,势如破竹般,取得赫然的战功,成功升为军中各要职将领。
高楼上,一声鹰啼盘旋在头顶,岑青玖伸出手,那黑鹰展翅而飞,转而飞入窗,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打开鹰脚下一个细小的竹筒,揭了木塞,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泱军胜。”
入眼的开头三个字,足以让岑青玖露出久违的笑容。
重生一世,这是她布的第一场局。
父亲没有战死在羌贼的狡计之中,那么这次凯旋,定会荣光整个岑家。
也更会成为朝中虎视眈眈却又无可奈何的眼中钉。
树大招风,却也能护住猢狲。
岑青玖认为,只要岑家足够强大,裴祯就算再怎么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于她岑家。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抬首望向窗外,苍茫的天际竟飘飘洒洒了雪絮,不知为何,她眼中竟浮现出裴尘那少年的面容。
澄澈如雪的眼眸,偶会露出凶光,小心翼翼地藏着爪子卖乖,狡黠得紧,让她不由想笑。
想到这,她竟扑哧一声,真笑出了声。
她身后的何隐一怔,跟在小姐身后两年,鲜少会看到她笑。
岑青玖这三年,看似养在深闺,实则在泱都内不断暗插着她又寻来的人。大至富商显贵,小至勾栏歌姬。
她桀骜的眉宇中氤氲着雾气,殷红的唇阳春白雪般透着股惊艳,日渐纤细的身子披着一件雪绒红面的大氅。
岑青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踱步往回走,沉声问:“宫中有没有消息?”
何隐被她一问,回了神,立刻回道:“陛下迟迟没有立储,今早满朝文野又提了一次,裴相为首的人一直在施压。前不久,二皇子裴瑜好似按耐不住,急着要上前线立战功,被岑......也就是小姐大哥借口拦了下来。”
“哦?”大哥?岑青玖走到了楼阁下,殷红的马车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雪。
她挑眉问,“你觉得大哥想站在谁那?”
何隐抿唇,呼之欲出的答案,却没有开口。
岑青玖看出她有所顾虑,回他一个眼神,“你且直说。”
“......大少爷与七皇子平日里私交甚多,但他并没有鲜明地表示过要扶持七皇子。”何隐低垂着头,话语中毫无波澜,倒是真像个暗卫的模样。
岑青玖有些头疼,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太不苟言笑了,带出来的人也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还是她那些兄长们闹腾些,能给岑府添些热气。
轿子在雪地里徐徐前行,进了倚月楼,楼中的暖炭烧得正旺,岑青玖接过小厮递上来的玲珑暖炉,捂在手心,缓缓绕过楼前的喧闹,随着一个红衣女子往侧边的楼上走去。
倚月楼,泱国都内几年内迅速崛起的花楼。
其幕后老板不是别人,就是泱国大将军的九女,岑青玖。
路上,红衣女子轻声禀告:“玖爷,今日,倚月楼来了几个贵客。”
“什么人?”岑青玖伸手轻抚着怀中的暖炉,指尖的寒意被驱散,渐渐有了血色。
红衣女子有些迟疑,许久道:“是......岑将军家的几个公子。”
哦?岑青玖不由好笑,不用想,也能知晓是哪些人。
“......还有七皇子。”
红宴早先年听过自家主子在宫里当差,就是因为误伤了七皇子,才离了职。
岑青玖手中的玲珑暖炉一转,轻掀眼皮,漫不经心地问,“在哪边伺候?”
“在......在梨榕院,刚来不久,梨榕还没进去。”红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对她这个主子还是忌惮几分,虽看着是个淡心的,但稍有不慎,就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堪称‘阎罗’。
岑青玖倒要去看看是谁胆子那么大,竟然把皇子都带到勾栏院了......那小崽子几年未见,怎就和她兄长们混得那般熟?
梨榕院里,虽是严冬,却装饰讲究,绫罗屏风上绣的枝上梨花,花瓣飘零,散着阵阵幽香。
院中轻纱缥缈,几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围坐在案几边上,裴尘一身暗纹滚边的殷红的长袍,静坐在矮桌边,哪怕在附庸风雅的院落,也能看出其皇家的贵气。
此时他低垂着眼睑,睫羽落下暗影,退去了不少青涩的脸庞棱角渐显,手中执着瓷月杯,小盏轻酌,与另外几人相比,安静不少。
红宴没想到,玖爷会亲自去‘伺候’那些贵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岑青玖换上一件广袖刺金流云裙。周围的侍女没敢耽搁,赶紧上前为她梳妆挽发。
末了,她指尖一抽,拿过一片面纱遮了面,青丝轻扬,她转头看向何隐,朝他眉眼留情地一笑,“如何?”
何隐一怔,急忙避开眼去,抱拳道:“小姐,属下......属下......”
“属下什么呀属下,”红宴笑着推了他一手,望向已经拿过一把古琴的岑青玖,“自是美若天仙。”
岑青玖随着倚月楼另外三位台柱子,拿着各自的乐器,缓缓移步进了梨榕院。
清风徐来,裙角飞扬,四位掩面的窈窕佳人,仿若脚踏流云,进了院中人的视线。
红宴领着人进去,转眼间换了副姿态,热情地招呼着几人,“各位公子爷出手阔绰,今夜真是好福气,咱倚月楼的几大头牌都在。”
“梨榕、清荷、红枫、雪梅,好好伺候公子们,别失礼了。”红宴说完,就往后一退,盈盈行礼,然后退出门去。
岑家来的这几个正是岑青玖的五、六、七哥,几人看着风姿绰约的美人,不由相视一眼,笑而不语。
“咳咳......”岑伍握拳在手掌心咳了咳,面带笑意,“几位姑娘无须拘束,不如先来个曲子听听?”
几位姑娘盈盈一笑,随即十指扣着乐器,岑青玖坐在中间抚琴,只是轻轻一挑,琴音空灵古朴,有如山涧清泉,让人耳中一润。
几样乐器随后相随相伴,伶仃悦耳,柔情似水,勾人如痴如醉。
裴尘喝着清酒,被这乐声勾得抬首望去,正中间的女子如青松入墨,轻拢慢捻间,尽显风雅,他面上氤氲着一层薄红,酒劲渐渐上脸,眼神迷离,唇瓣朱红,一双狭长的凤眼反倒比她们这些姑娘更加勾人。
岑青玖浅笑,几年过去,没成想这裴尘却长得愈发的漂亮,俊雅迷人,将她那些哥哥都比了下去。
小崽子毛都没长齐,竟然敢来这勾栏院了。
她那几个哥哥,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