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20、5D：一生所爱

　　世事太多无奈，俗人无多本事，唯有修炼忍耐力，才有希望将无奈化作尘埃。——秋凉

　　燕仔是这群闺蜜中的开心果，因为她的脑袋构造不太一样，总是能说出别人不敢说、不好意思说的话，或者干点让人瞠目结舌的小事来。而这一切与“恶”毫无关系，因为恶从胆边生，她是一点胆子都没有的。从何苾家串门返回，半路都能被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吓得哇哇大哭，诸如此类的事件层出不穷，燕仔常常被闺蜜们引为笑谈。作为话题性人物，燕仔在每次聚会的时候都是发光发热的。
　　有一次聚会，燕仔临场发挥，揪着大家来了个接龙游戏，让闺蜜们每人自选一个下家，用一句话形容她，被点到名的人则需再点一个下家出来，用同样字数的一句话击鼓传花。
　　因为是燕仔提议，所以大家都让燕仔先来，她直接点了何苾，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何苾点了林亮亮说她“有心无力，爱得痴迷。”，最擅长四字语句的林亮亮看了眼燕仔，又看了看秋凉，说：“剩下的俩我都承包了吧！”指着燕仔说她“看似无意，满腹心事”，又点着秋凉说：“多少无奈，化作尘埃。”一人得八字真言，互相之间谁也没有不服气，谁也没有提出异议，算是各自默认了。
　　各人心里暗暗比较，从这四句真言来看，四人之中最不打眼的秋凉，竟是最光明上进的一个。大概就是因为如此，燕仔与秋凉之间有着旁人理解不了的亲厚，以及其她闺蜜达不到的默契。
　　所以，有一些连燕妈都不知道怎么去说的话，其他闺蜜们基本不说的话，秋凉会跟燕仔说。比如说，关于感情问题。
　　作为一个适龄女子，燕仔没有老公没有未婚夫没有男朋友，连唯一的暧昧对象都貌似断绝了来往，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正常的，连同事们都会私下讨论说，燕仔不是拉拉就是受过情伤的独身主义者。可偏偏她都不是——闺蜜聚会提到大家如今已完全想不全长相的当年错过的豪门男同学，她也会严重扼腕。
　　秋凉则是一路念到研究生快毕业了，在恋情满天飞的大学比闺蜜们多待了三年，却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只是一路念书、打工，打工、念书。
　　两人很认真地讨论她们之间的区别。天差地别的爱情观下，她们的现状是一样的，单着，单得让周围的人很着急。
　　“什么没有人爱？”燕仔一甩头，“还不是因为穷！”接着，燕仔历数自己家的情况，从万元户到地方翘首民营代工厂到现在欠债累累的小作坊，家里的状况也渐渐地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如果她还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肯定有很多大好青年排队等着和她约会。
　　燕仔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特别认真，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分不出她话里的真假。
　　秋凉对她的言论自然是大不认同：“穷怎么了？穷人的比例永远比富人大得多，穷人就不谈恋爱不结婚生孩子了？”
　　“我问你，你这些年为什么不谈恋爱？”
　　“我倒是想谈，但一直没人追啊。”秋凉憨憨地回答，“还有大概就是，我忙。”
　　“这不就得了，温饱还没解决呢，谈什么恋爱。你看林亮亮，比咱俩丑吧？人家还有一堆小弟弟给她寄礼物呢。人家那气场就是随时随地散发着‘我随时可以全身心投入谈恋爱，你们来吧’这样的信息的，你呢，你的气场就是随时散发着‘我很忙，跟我谈恋爱肯定很没意思’这样的信息的。”燕仔撇着嘴，“别说我说的不准确，你看看都谁给你千里迢迢送花寄巧克力了？”
　　“林亮亮那些都是网友，怎么能一样？”秋凉争辩道，“她的人缘好。”
　　“拉倒吧，长得不好看只能在虚拟世界里砸银子玩网游扮女神，没见过她的宅男才会喜欢她。”燕仔甚是不屑，“等真的见了面，都没下文了。”
　　此类颠三倒四的对话在燕仔这边时有发生，秋凉每次都因为找不回主题而败退。
　　然而，燕仔对付得了燕妈对付得了秋凉，不代表她对付得了所有人。比如说，王通文。
　　燕仔没想到王通文还会再约她，毕竟她早就跟他“断交”了，好长时间不怎么单独见面，如今他突然来约，燕仔不免想入非非。挣扎到最后，她还是淡定地回复信息，去赴了约。
　　毕竟王通文曾经陪她走过四年大学时光——虽然是以同学的身份，她再薄情寡义再不着调，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将之列为陌生人。
　　王通文找的地儿真是很不错，是一家茶馆，独栋建筑，一进门有古代戏园子的感觉，中间部分打通了，大堂十几桌茶几古凳渐次排开，有零零散散的几桌客人，靠背的部分是个舞台，舞台两旁有中式乐池，环绕舞台呈马蹄铁状的三层包厢井然有序，整个建筑内部装修很是下本，摆件看上去都有些来头，甚至有部分还上了保护罩，估计不是古董就是现当代名家作品。
　　家具风格色调皆佳，古朴的氛围感拉满，还不忘突出造型与细节的大胆创意，材质自然是清一色的实木，分量十足，燕仔想挪一下椅子都差点没拉动，王通文赶紧起身绅士了一把，才调整好了座位。
　　“文叔叔，怎么突然找我，什么事？”燕仔坐舒坦了，开口便问。
　　“先喝茶。”王通文打发了随桌服务的茶艺师，跟服务员点了份兰香铁观音，让她出门把包厢的门帘拉上，自己袖子一挽，开始煮水泡茶。孟公壶、若深杯、铁观音，而且是自己动手泡……家家户户每个人都会做，而且是天天做，跟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换了个环境便得掏一大笔钱，燕仔翻了翻桌牌，有点想不通：“这地方宰人的吧。”
　　“等等你就知道了。”王通文一边撕着茶叶包装一边解释，“这里环境不错，而且养了一大票歌手、乐手，还有一支专属乐队，每天都有固定的演出。”
　　燕仔听到有演出，倒也静静坐着等喝茶，等看戏，安分多了。
　　水沸，冲浸茶叶的第一泡水快速倒掉，第二泡终于迎来了沁人心扉的茶香。王通文虽没有使出“高山流水”之类的表演技能，但给燕仔倒茶、添茶的整个过程，动作娴熟、水流控制自如，堪比场内的茶艺师。
　　没多久，他们开始听见主持人莺声燕语地说着欢迎词，并简要介绍了场馆的日常演出节目以及当日的主要安排，随后悠扬婉转的古筝曲便传播开来。
　　“有点儿意思。”燕仔抿着茶，“这什么曲子？古乐我听不懂，有没有现代点的？”
　　王通文笑了笑，按了桌上的服务铃，跟服务员吩咐要点歌。服务员问他什么歌，王通文笑眯眯看向了燕仔。
　　燕仔脸上浮起一阵坏笑：“粤语版《一生所爱》可以吗？”
　　服务员竟不假思索地回了句：“好的。”便走了。
　　燕仔掀开门帘看着服务员走去了舞台控台室，抽回手，坐正回去，一口闷了一杯茶，依然不敢相信：“一生所爱啊？还粤语版呢？他们唱得了吗？”
　　王通文又给她添了一杯茶：“你敢点，她们敢唱，怎么，不敢听了吗？”
　　几分钟后，古筝曲落音，主持人上台介绍插队的点歌节目，大堂传来一片掌声，燕仔好奇心起，蹭蹭爬起来自己动手把门帘一拉，侧身坐下，视线刚好对向舞台，甚是方便。
　　只见一个身穿民国学生式宽松旗袍的长发美女抱着把二胡上了台，往太师椅上一靠，边拉二胡边唱了起来，同步还有两旁的乐队在合奏。没有任何排练的情况下，合奏竟然是严丝合缝的。歌曲也果真是粤语歌曲《一生所爱》：……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鲜花虽会凋谢但会再开，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
　　乐队以中式乐器为主角，但也配了大提琴、小提琴、萨克斯风等西洋乐器，中西乐器的混搭合奏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至于台上女歌者的演绎，比起原唱不单不逊色，竟别有一番风味。年轻柔美的女声里，缠绕着一股历尽沧桑的悲凉，差一点便将燕仔的思绪揪了去。她心下惊叹，脱口赞道：“即兴发挥能有这水平，太难得，简直逆天了！”
　　“舞台那边都是创作型的民间音乐人，很多都是有正职工作在身的，这里是他们的聚集地，其中一个土豪出钱盖的，虽然他们是玩票的，水平都不低。”王通文解答了燕仔的疑问，抛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粤语歌了？”
　　燕仔嘿嘿地笑：“从来没喜欢过，因为不会粤语，听都听不懂，只能敬而远之。不过这一首除外，因为是电影主题曲，配着电影情节听的，还不错。——你不会不知道吧，好多年前的老歌了！”
　　“我还真不知道。没听过这歌。”王通文回答过后，瞄了燕仔一眼，看她这说话的语态又回到了日常状态，心里的那根弦略略松开，双手于桌下悄悄握了握拳，抬头看着燕仔说：“燕仔，我们还是当回普通朋友吧！”掷地有声。
　　“我们本来就是普通朋友。”燕仔端起茶杯，眼睛垂下看着汤色：“我刚刚不小心发现了一件事。你刚刚看了那个胖胖的服务员好久……怎么，现在年纪大了，开始喜欢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