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22、6B：美女怪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美女的地方就有怪兽。——何苾

　　苏姗娜坐在机舱靠窗处，拉下窗户遮板，闭目养神，双手却没有停住摩挲指头上那几个钻戒。
　　虽然遮了窗舱内光线很暗，但她身上仍是闪闪发亮的，两只手上戴着三个大小形态各具特色的钻石戒指，左手腕两只精致的铂金镯子上也各镶着一排碎钻。她脖子上挂着铂金项圈，挂着着一颗颗碎钻拼成的心形镂空吊坠头，垂着一颗硕大滚圆亮堂堂的澳洲白珍珠，一对配套的心形钻石耳钉牢靠地贴着耳垂，耳钉后方各悬着几根长度参差不齐的耳线，末端各粘有一颗被称为“白细胞”的小珍珠。这样的架势并非出行才摆出来的，平常她也几乎如此，所以何苾曾经说她“把全部家当都挂在身上展览了。”可她就是喜欢如此。她喜欢热闹，首饰自然也要戴得热热闹闹、叮当作响才算数。
　　也不仅仅何苾，也有很多人说过她嘚瑟。之前，干妈卓何邀弟带她去跟杨家一个二世祖相亲，对方好手好脚好面相的，行为举止彬彬有礼，却公然嫌弃她“缺什么就爱炫耀什么，瞧那一身暴发户的俗气样，这辈子都好不了”，自然不是当面的评价，不过是被她不小心给听到了，她也不是说不得的玻璃心，但那之后她是真的离那些什么“名门世家”远远的，不给他们狗眼看人低的机会。再说了，她有时候仔细想想，那些有钱有名望的人难道就跟她不一样么？不都是贪婪得很，连节俭的名声都不放过！
　　卓何邀弟为此没少埋怨她不懂事，干嘛要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也多番将她视为烫手山芋扔给何苾，让何苾好好规劝。说起来，是何苾改造了她的人生，并一直致力于改变她身上种种习气。可她这些生活作风，也是花了许多年，费了好多劲才培养起来的，她可不想事事听何苾的。
　　就算何苾是她的救世主，她也不会惟命是从，不会一门心思向她看齐的。就何苾那通身的清冷气，苏姗娜便是学不来的。从走出大山的那一刻起，她便发誓，这一辈子她定要过得热闹非凡才不枉长年累月的奔忙。
　　何苾是通情达理的，每回只要她老实交代，何苾总还是能理解她，甚至经常都是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的。就好像当初选择了阿航，何苾听完她对阿航的了解和自我分析定位，便说：“只要你做到遵纪守法，想跟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你高兴就好。”
　　乘务小姐推着小车一路走过来，阿航接了两份下来，摆摆手示意乘务小姐别叫醒苏姗娜。
　　苏姗娜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是高兴不起来。她心里有个不好的预知，阿航这次主动带她来香港血拼，恐怕是为了补偿不能兑现的诺言。
　　她跟阿航是怎么认识的，她已经有点印象模糊了，反正跳不出酒桌、赌桌和KTV。阿航爱玩，好斗酒，偏偏次次斗不赢她，回回被她灌醉，又越醉越爱找她挑战，刚开始还三五成群，后来就单打独斗，两人夜夜对酌，稀里糊涂的也就凑到一块去了。
　　阿航长得很一般，略凸个啤酒肚，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所长，但他脾气不算太坏，出手也大方，苏姗娜最喜欢看他签单，帐目都不看一眼，眼睛不眨一下，大手一挥就签下去了，那种时刻的阿航实在是帅气。
　　阿航酒品也不差，喝醉了酒还回回记得要帮张三借款子，要帮李四找婆子。苏姗娜一到他醉倒时候就能问出无数秘密来。她问什么，他便掏心窝子、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醒来知道了也不懊恼，还清清醒醒地多补点边角料，逗逗苏姗娜开心。说起来，还是个表里如一的好汉。
　　但这一回，阿航答应过苏姗娜的事做不到，所以带她散散心当作补偿。
　　苏姗娜睁开了眼，阿航忙递上了杯果汁，一边帮她拉下垫板，把晚餐摆上。
　　苏姗娜左右接过果汁，发现无名指上的钻戒戴歪了。右手忙伸过去扶正它。
　　钻石的伴彩折射过来，刺得阿航眼睛一阵难受，缩回手去揉了揉，随意的握起硬塑杯子喝了口可乐，一双小眼睛漫无目的的看向行道前方。
　　空中少爷正在熟练的演示着救生衣的用法，阿航扫了一眼，继续四处张望。他这种坐不住的样子，像极了多动症儿童，苏姗娜曾经一度非常嫌弃，但他也认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最后只能是苏姗娜自己努力适应。
　　此刻苏姗娜抚摩着左手无名指上那颗钻戒，像是在问阿航，也像是在问自己：“这个戒指是不是戴错地方了？”
　　阿航没有反应。
　　苏姗娜摆出双手在自己眼前晃，左手一个，右手两个，三颗钻石大小不一，品级不同，光泽各异，各闪各的光芒，而苏姗娜偏偏就爱极了这种凑不到一处的璀璨之美。
　　“苏姗娜，阿航？是你们！”通道上一个声旋动人又中气十足的年轻女声响起，苏姗娜吓了一跳，猛一抬头对上一双顾盼间美妙至极的丹凤眼。眼睛的主人五官精巧、充满魅惑，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实实在在是个尤物。属于那种，苏姗娜自愧弗如的同类。
　　“蒂凡妮，是你啊，真巧，你也去香港？”苏姗娜公式的打招呼，阿航没作声，只笑笑，点了点头。
　　“我出差，你们呢？”蒂凡妮微笑着问，她美得太具有攻击性，引来前后左右纷纷投过来各有疑味的目光。大概，这样的美女还要工作，还要辛苦出差，是令人心疼的吧。
　　“我们去Shopping。”苏姗娜简单回应，“你现在在哪高就？”
　　“原来的公司一直叫我回去，就回了。”蒂凡妮一句带过，“你住哪家酒店？”
　　“夏花。”
　　“我住成功酒店，到了之后抽个时间一起喝杯茶逛逛街，机上不方便就先不聊了，我去下洗手间。”
　　“好。拜拜。”
　　蒂凡妮说完继续望前走，苏姗娜心里冒出个疑问，扭头朝身后几排旅客中搜索，果然找到了她预想的答案。
　　“找什么呢？”阿航问。
　　“Ashore。”苏姗娜俯下身子在阿航耳边细声答道。
　　“什么？”阿航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苏姗娜强忍着笑意说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个小黑人是谁的种吗？有答案了。就是这个，阿嗅！”
　　阿航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
　　“下了机告诉你！”苏姗娜眨了眨眼睛。
　　阿航没忍住好奇，也扭头找了一圈，果真看到了黑人商家阿嗅，蒂凡妮的上司，正趿着双拖鞋，腆着老大的肚子，跷着二郎腿，黑乎乎一大坨靠在椅背上，怪骇人的。
　　蒂凡妮，也就是前方太，方大鹏的前妻，便是S城医学界出了名的“小黑人他妈”。
　　其实事情简单得很，蒂凡妮老便早和阿嗅不清不楚暗渡陈仓，但见阿嗅给不了她太多明面的荣华，锦江爱月的方大鹏穷追不舍之下，她便快刀斩乱麻地嫁了，嫁的时候应该是不知道肚里怀了个混血的种，否则就没那场“见鬼”的戏码了。蒂凡妮生下小黑人儿子后，方家自然是容不下她了，她也只好抱着儿子回头去找孩子他爹。
　　阿嗅虽然在中东老家已有了三个老婆，但也不是打野食不认账的，加上他预备自立门户，从原来公司脱离出来，正需要一个熟门熟路的人帮衬，蒂凡妮便成了最好的人选。他和蒂凡妮摊开了说话，收了蒂凡妮作他的第四房太太，鉴于中国是一夫一妻制度，二人没有正式登记，“新婚”开始，二人便不断的四处飞，广州、香港、深圳、S城……办新公司的各种手续，考察工厂，拜访客户，建立自己公司的商业网络。
　　S城本来就不大，外企圈子更小，加上阿嗅的动作委实不小，生意场上的那些动静，苏姗娜早几天便在劲凡公司喝下午茶的时候得到了消息。
　　外资企业向来有“两间道”，茶水间、卫生间，总是各种小道消息的来源处，在茶水间还是明着八卦，但如果到厕所里找个位子蹲起来不出声，没几分钟便可以听到上至大老板新交情妇三围如何，下至扫地阿姨炒股赚了多少，诸如此类的绝密八卦。
　　苏姗娜看着蒂凡妮从卫生间出来后朝她点个头便笑意盈盈走向阿嗅，再看阿嗅横坐位上，几乎是硬塞进去的架势，腰间挤出的游泳圈溢出座位，肥水欲滴。
　　一个是韵致佳人，一个是邋遢肉团，苏姗娜心下为蒂凡妮感到了些许不值。但她自己向来也不相信容貌登对的说法，那念头一闪而过，她一个感叹过去很快便丢到了脑后——其实，她相信美女与怪兽是完美组合，相信鲜花要插牛粪上才有营养，看她自己旁边的那坨便知她的主义了。
　　对，她是相信的。她第一万次跟自己说。
　　苏姗娜瞧了瞧吃饱便开始打盹的阿航，下意识的又摸了摸左手上的钻戒，喃喃自语：“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