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仙道（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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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神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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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小试牛刀】—
沈瑛又重新温习了一遍霁月十三式。诀霏让她反思为何会输得那么难看，其实在那场切磋尚未结束，诀霏闪身到她身后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有了答案。
流风回雪她掌握得不够熟练，贸然出手，给自己留了很大的破绽。
诀霏最后提出的要求是，只用霁月十三式，赢过她。这正是诀霏要告诉她的——最后还是要够稳才行，不可浮躁。
沈瑛领会了诀霏的意图，更是抓紧练习。霁月十三式对她来说不难，她只需要做到融会贯通，找到通过霁月十三式破解其他招式的方法——
“来。”
诀霏背剑于身后，“我这次先让你三招。”
沈瑛听出了诀霏言语中的挑衅之意，但她素来沉得住气，不受激将法影响，平稳心态，稳健出招。可她依然无法在三招之内攻破诀霏的防守。三招过后，诀霏开始反击。
诀霏轻巧一个回身，看似跌跌撞撞，实则步履暗藏玄机。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诀霏三两下的步伐变换间留下一阵残影，以及回荡在沈瑛耳边的如同戏弄般的揶揄：“阿瑛，你的愁绪又是什么？”
在诀霏的干扰下沈瑛一下子乱了步伐，但她迅速找回节奏，刚打算出剑，诀霏又再次避闪至其身后，剑柄一顶，沈瑛便感觉腰窝间一阵酥麻，接着感觉整个人的身体都不受控制地绵软起来，几乎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
待沈瑛踉跄几步站定，重新调回状态准备再次进攻，诀霏早已步伐从容地站在离她三步以外的位置，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让你三招，你又输了。”
沈瑛咬紧嘴唇，沉默不言。不服输的斗志点亮起一簇火苗，逐渐燃烧在眼睛里。
“给你半天时间，回去再练。用霁月十三式，打败我。”
沈瑛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苦练了几日之后她这次又输了，而且比上次输得还难看。怎会如此？
不，不能急躁，不能慌张。
沈瑛将所有的疑惑、羞恼与不甘化作凌厉的剑风，她必须找出这个困扰她的答案。
“来。为师依旧让你三招。”
沈瑛缓缓闭上眼，这次没有急着出剑，而是先小心翼翼观察诀霏的站位与动作，片刻后才试探性地进攻——
诀霏仍是闪躲，但这一次沈瑛反过来出招，没有按预期的走向打出第二式，虽仍是被诀霏躲过了，但也稍微打乱了她的节奏。
“可以。这次有进步。”
沈瑛却不敢骄傲，她知道很可能几招之下又要被师父压制得难以脱身。她继续出招，仍是分出一半注意力放在诀霏身上，试着去找到她的破绽。
“长河落日！”诀霏一个转身，重心在剑身上，而沈瑛则抓住了这个机会，打出一个虚招晃了她一下，轻巧一个回身移步到诀霏身后——
就是现在——
“霁月破长空！”
“嗯。”诀霏感受到了沈瑛的剑气，那是霁月十三式中进攻杀气最强的一招。沈瑛如此出招，诀霏感受到了她强大的求胜之心。
但很可惜。诀霏仰身挥剑，周围落花打着旋儿被剑风斩断，同时破了沈瑛的招式。
“这一次有进步。就差一点。”
诀霏站定的同时剑身已抵在沈瑛的心口处，但凡再往前一寸，便会对沈瑛造成重创。
“……我又输了。”
沈瑛握着剑的手缓缓垂下。
但诀霏似乎根本不打算给她懊悔自责的机会。她收回剑，退回到之前的位置，“再来！”
沈瑛咬牙，挥臂再次出剑。
——“阿瑛，你可有全面掌握了霁月十三式？”
——“师父，我已倒背如流。”
师徒二人的剑风惊起桃树下落英、青草上雨露，微微沁起的汗珠蒸发在初夏微醺的暖风中。
“当啷！”
沈瑛手腕被诀霏的剑背一震，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沈瑛眼角微微泛红，她咬牙从地上捡起剑。
“再来！”
沈瑛不顾手腕酸麻的疼痛，她平复着密如擂鼓的心跳，微微呼气，让自己找回节奏。平复过后，她才再次出剑——
不过十招之内，诀霏的剑再次抵住她的喉咙。
“再来！”
“再来！！”
“再来！！！”
沈瑛一次次落败，诀霏一次次要求沈瑛再来。寂静的小院里铺满一地落花残红，被剑风斩落的一片片花瓣零落成泥。
——“阿瑛，你可有全面掌握了霁月十三式？”
恍惚间，诀霏又问了沈瑛这个问题。
沈瑛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她明明已经将霁月十三式练得炉火纯青，难道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吗？
她到底还差在哪一步？
为何总是不行？！
“阿瑛，你真的全面掌握了霁月十三式么？”
诀霏又问了她一次。衣袂纷飞间，沈瑛仿佛也一时间晃了神。她重复了一遍遍之前的动作，之前也一次次落败。突然，她的身体与她手中的剑似乎是感受到了她们这一场场切磋间的情绪，凝聚起她一次次落败的不满、不甘，仿佛一只吃完鱼骨的猫化身成咆哮的猛虎，它分明在寻求着、渴望着更多。
难道……
沈瑛突然眼神清明，她望向诀霏，只见对方眸中含笑望着自己。
“用霁月十三式，赢过我。”
沈瑛一个回身抵挡住诀霏的进攻，根据诀霏出招的方式和招式的形态变化，更有针对性地聚灵、施法——
“落花影逝，月升迢迢。轻云蔽月——”
这一刻，沈瑛的剑招与飞扬的落花、初升的明月相合，以诀霏的招式框架为骨，以自身的聚灵仙术为翼，打出这一招流风回雪！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一式如剑如舞，倩影婀娜。
剑抵喉头，诀霏微微一笑。
“不错。”
沈瑛收剑，“师父，承让。”
直到此刻，沈瑛才感觉到胸口剧烈的起伏在缓缓平复。
“反省那一次次失败，领悟这一次取胜。阿瑛，以后你会学更多的招式，比霁月十三式更复杂，比流风回雪更深奥。但不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仙术不是用来炫技的，更不是发现第一招没起作用就迫不及待急病乱投医、只考虑还会什么就上什么，一股脑往上堆的。你要去感受你的招式，知道你为什么要出这一招，为什么其他招式不行而只能用这一招，在出招的那一刻让它真正与你合一。”
诀霏要沈瑛全面掌握霁月十三式，然后用霁月十三式打败她。可她这一次次的出招，动用的所有招式，都是无法被霁月十三式化解的。她要让沈瑛自己去发现和感受霁月十三式的局限之所在，迫使她像溺水之人必须要寻找到岸上的那一根关键的稻草，从而获取求生的力量——
在那般绝境中施展出的流风回雪，才是沈瑛真正领悟的、彻底与她融为一体的流风回雪。
“我明白了，师父！”
诀霏轻轻扬起唇角，眼底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是时候了。”
突然，诀霏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话。不及沈瑛反应，诀霏也不再给她更多犹疑的余地，随即又道：“这几日节奏比较快，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做好调整、休养、消化，后天我带你去见个朋友。”
“师父的……朋友？”
这还是诀霏第一次提出带沈瑛去见她的朋友。
“嗯。他也带了几个徒弟，我后天带你去跟他的几个弟子切磋切磋。”说罢又看向沈瑛，“说实话，他的几个弟子我都见过，资质平平，与你相差甚远。不过你到时候万不能刻意让着他们，还是得全力以赴，这是对对手的基本尊重。”
“弟子定不会给师父丢脸。”
诀霏笑着摸了摸沈瑛的头，“好徒儿。”
沈瑛听话地好好睡了一觉。许是这一日消耗过大，她甚至难得地睡了个懒觉，起得也比平时晚了些。这是她跟随诀霏修炼十一个月以来的头一回。白天她在桃树下潜心复盘、静坐休养，傍晚时候她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刚刚燃烧起的小火苗，状态正好，蓄势待发。
“很好。”诀霏对沈瑛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明天给他们看看，我教出来的徒儿是什么水平。”
第二日，诀霏早早带了沈瑛进城。不过整个过程和沈瑛预想的却不一样。沈瑛以为，诀霏会先去带她见那个朋友，双方寒暄一番，然后那个朋友叫出他的徒弟，他们再开始切磋，点到为止。可到了却发现并不是。
许是那位朋友确实很忙。沈瑛到的时候，好像那几个准备与她切磋的人都已经在了。他们整整齐齐站了一排。
沈瑛小声问道：“师父，您的那位朋友有这么多徒弟？”
诀霏小声回应：“对，他带一个宗派的弟子，这是他专门挑出来的几个。人一旦建立了宗派，就总喜欢搞些花哨的东西来体现某些仪式感。一会儿你们切磋的时候也是一板一眼的，他们就喜欢这样。不过你不必紧张，就当提前适应正式的考核。”
“弟子明白。”
不多时，切磋开始了。不得不说“宗派”二字确实代表着某种正规和仪式，即使是切磋都给了足够的仪式感。算上沈瑛一共八人，他们被编为两两一组，胜者再编为两组分别对决，直至最后产生两人进行终极对决。
沈瑛第一轮的对手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沈瑛本想先好好热个身，谁知那姑娘似乎有些过于紧张，出手频频出错，没几招就被她击败了。
第二轮，沈瑛对阵的是之前另一组的胜者。这次是个少年，看起来比沈瑛年纪还小，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可他的灵力和修为明显强于刚刚的姑娘。
这回总算是有点意思了。
沈瑛用剑，少年用的是双环。双环对剑，各有优劣。但少年修为尚浅，相较于沈瑛对自己用剑的火候，少年不能完全发挥出双环真正的优势，因此几番胶着下来，少年也输给了沈瑛。
这两轮沈瑛都赢得不算费力。赢了第二轮之后沈瑛不自觉望向诀霏，对方默默对自己点点头，眼底是对她这个徒弟的充分信任。
最后一轮，也是终极对决。她的对手是前两轮同样胜出的选手。这一次，对面是个比沈瑛年纪稍大的女子，约莫二十多岁，高挑纤瘦，武器是一根长长的鞭子。
女子柳眉倒竖，率先进攻。沈瑛以剑抵挡，剑却被鞭子缠住。
显然，这女子掌握自己的武器比之前的少年运用双环要娴熟得多。不过沈瑛也不是吃素的，见女子强势紧逼，她也一下子点燃了这股胜负欲。
对上这样的对手，才配得上“切磋”二字！
沈瑛握紧剑柄，一个翻身旋转，从女子的鞭子中抽`回剑身，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出击。她又兴奋起来了，仿佛找回了那一日被刀疤男挑衅、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第一场交锋时的跃跃欲试。
女子退而防守，再度出招。鞭子一卷，她想再次压制沈瑛的行动。感受到对方同样在全力以赴，想象到此刻师父正站在一旁看着她与其他人的徒弟对决，沈瑛愈发激昂起来。
她一定会赢！
二人缠斗一番过后，沈瑛已基本摸出对方的路数。待那女子又一次扬起鞭子，沈瑛看准时机，突然冷锋直向其破绽——
“啊！”
女子被沈瑛击中，踉跄几步后退。沈瑛抓住这最关键的一个瞬息乘胜追击，三两下便直击那女子命门。
“漂亮！”当着众人的面，诀霏毫不吝啬地为沈瑛鼓起掌来。“不愧是我徒儿。”
这一场切磋酣畅淋漓，沈瑛心满意足地收回剑，不忘谦虚地对对方行礼。“承让。”
却不想，对上的却是那女子委屈通红的双眸。
点到为止的切磋，为何……
沈瑛身子一怔，一时竟有些错愕迷茫。诀霏从观摩台上缓缓走下来，只淡淡看了一眼那名落败的女子，接着转向沈瑛，唇角微微勾起。
“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所谓万事开头难，可你看，其实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仙道（十五）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