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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丫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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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少爷回来了,去煮些醒酒汤。”
“好。”明珠阁外,一个婢子提着一盏纸糊的灯笼从石阶上慢慢走下来。手因提着灯笼,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被冻的通红。
这婢子通身一件雪白色缀蓝花小袄,下身一件宝蓝色海棠如意百褶裙,脚蹬一双同色系锦鞋,头上虽说简单,倒也炫目,一只翡翠白玉簪,成色上好,一眼看去便知是不斐之物。
婢子名唤佟十七,在北周朝建立前来到李府,据说以前也是个侍奉皇族的,因金芙女帝退位,改朝换代。她主子失了势,见新帝多半是要把自己捉拿下狱的,他便遣散了一众仆役,让他们四散逃命,佟十七也就趁乱离了宫廷,来到这边远的离城,讨个生活。
这人是李家大少爷带回来的,说是在路上见这婢子面嫩,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就算啥都不会干,摆在家里面也能撑场面。
李家上下哭笑不得,但是现在这李府里面,要说谁是最大的主子,那还是得数李大少爷李离。
这婢子从此就在这李府里面住下了。李府的仆从们心倒也都不坏,见她天生细皮嫩肉,便猜她必不是什么粗使丫鬟,最次也定是个三等贴身。李府管家也就将她分到了明珠阁,让她在李府里面也做个李府少爷的三等贴身丫鬟。
这佟十七人倒也八面玲珑,虽说手上的功夫不怎么样,嘴上功夫倒也神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练的是炉火纯青,把李府上下哄的不得不打心眼里高看她几分。
今儿这夜里,实在是忒冷,被派遣去厨房里面拿醒酒汤的佟十七用没提灯笼的手拢了拢另一只手的袖子,意图遮住暴露在冷气中的皮肤,嘴里不停的哈着气,一边摸摸的感叹着这离城的天气。“呼,这北边的冬天还真是寒气逼人,塞北的将士们真是不容易的紧。”
佟十七双手不住得摩擦取暖,眼睛滴溜溜的四处寻着李府内去厨房的路。她其实打心眼里觉得李府的路弯弯曲曲的实在难走,她还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还在这里迷路过十次八次的。
这真不是什么夸张的讲法,管家爷爷说,这是李老太爷的成就,因为李老太爷年少时曾是个书生,仕途失意,不得已才从了商,打心底儿里有着附庸风雅的冲动,就想仿着江南庭院的小道一样建个庭院,可是塞北实在是冷,哪里能和江南相提并论,院子里修不成小池子更挖不出泉眼,就算是有吧,一天之内,也全都成了冰窖一般的存在。李家太爷实在不干,就发了个狠心,把庭院修的全是小路,这下好嘛,江南庭院没修成,修成了塞北迷宫。
等佟十七七拐八拐的走到了厨房,这时早已是夜半三更,厨房里连个猫影都没有,哪里来的醒酒汤。
她从灶台上拿起一盏油灯,将灯笼里的灯芯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把那油灯点亮,油灯颤巍巍的在冷气里跳着舞,映在灶台后的墙壁上,好不凄凉。
佟十七突然觉得很难过,身为李大少爷的贴身婢女,她身无一技之长,像醒酒汤这种,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她只好……
李家少爷也是醉的有些过了,明珠阁里外被他折腾了个翻天覆地,饶是大丫鬟乌云和璇玑也未免也些应付不来。
流年站在房门口捧着一盆热水,焦急的翘首以盼着佟十七的归来。
李大少爷弯腰:“嗷……”
乌云听到秽物落到痰盂里的声音,感觉李大少爷好像是醉的要把黄胆都吐出来了。
乌云不禁拍着里大少爷的背哄道,“少爷,您慢点。”
一道蓝色的身影提着灯笼映入眼帘,流年是真真的喜极而泣,“十七,十七,你动作倒是快些,少爷吐得都快不行了。”
佟十七乖巧的笑笑,一手将灯笼递过去,另一只手推开昂贵的红木房门。
冷风从房门外挤着跑进来调戏李少爷脆弱的神经,这让李少爷昏沉的脑袋略微的清醒了一些,他白皙脸上可笑的两坨昏红,昭示着李家大少爷着实醉的厉害。
佟十七进门后,手上也没闲着,她从被雕刻的精致万分的食盒里一碗一碗的往外那东西,让乌云和璇玑看的是瞠目结舌。
绿豆。
食盐。
白糖。
醋。
最后,她拿起扣在桌上的一个青花瓷碗,毫不客气的将这些东西搅和在一起,最后还很好心的浇了些茶水在里面。
“给,醒酒汤。”
乌云有些失语,看着佟十七笑的无辜而又纯良的眼神嘴角抽搐,“十七,这,可以喝么?”
佟十七将茶杯往乌云面前塞了塞,“死不了人,医书上说这都是很好的醒酒的东西。”
乌云看着眼前这杯黑漆漆的东西向后退了退,很有良心的没有接。
这边三个人僵持着,那边李少爷醉的已经快要不省人事了。
佟十七微微抿了抿唇角,淡淡的向李家少爷瞄了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她心里暗暗的想,李家大少爷没准会铭记这一晚一辈子。
……
夜烛点燃也快两个时辰了,月上中天。佟十七站在书桌的右侧侍奉,腿脚都有些发酸了。
自她亲手把那碗乱七八糟的醒酒汤灌入李家大少爷的喉咙里去的那刻起,她就预想自己铁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李家大少爷喝了那晚醒酒汤,酒确实醒了,但是依旧吐的乱七八糟。
第二天,李大少爷就把佟十七叫来这书房侍奉,他气哼哼的抱了一大卷宣纸,当着所有丫鬟的面宣布,“今晚爷附庸风雅,练字。写不完,绝不睡觉。”
李大少爷的眼神滴溜溜一转,瞄到院子边上闲来无事偷懒耍滑的佟十七,见那婢子竟然还在蹲地上没心没肺的嗑瓜子,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你!”
“就是你!佟十七!别看别人了,给爷滚过来伺候!”
乌云说佟十七这叫自作自受,可是佟十七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讲点道理,李大少爷你吃了我的醒酒汤,酒醒了,虽然有点副作用吐了一地,但是这说明我的汤还是有作用的啊。
佟十七觉得很委屈。
她站在书案前看着李大少爷涂涂抹抹,画画改改,百无聊赖。
偏偏这个人还就是不放她走,写到兴头就让她磨墨。
佟十七望着那块雕刻精美的徽墨,对着里面满满的墨汁翻了个白眼,半晌才动起手墨起来。
其实要是说起这李府最大的主子,李离李大少爷,他也算是一个在离城赫赫有名的风流人物。
李离才刚及弱冠,祖上本是书香门第,到李老太爷那一辈弃文从商,他从小跟着李老太爷学做生意,虽说这商贾是社会的下层人物,可这李少爷当的有声有色,自己也乐的开心。
金芙二年,塞北太守在塞北举办了一场诗会,太守曾与李离有过一面之缘,见他长的是一表人才,就破例请他去参加,诗会上文人才子数不胜数,最妙的是还有当年的状元郎。
没想到,这一请不要紧,这李家少爷的文采可谓是出神入化。愣是把当年的状元堵得回不了半句话。
当年秋天,金芙女帝闻其盛名,邀他去京城参加赏菊会。
赏菊会开的倒是很愉快,女帝和李离相谈甚欢。人们都以为金芙女帝起码会给李离一个官做做吧,却没想到他竟然毫无品级的回了离城。
各方群众都在猜测金芙女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都想不通金芙女帝这种色令智昏的女流|氓,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位才高八斗的翩翩美男子。
莫非,这李离做了什么事让女帝不悦?
亦或是,这女帝见他美貌有才,不想让他做官,而是想把他以选秀的方式纳为男妃?
众位大臣和百姓皆觉得自己这番猜测很有道理。
于是就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着李离驾着马车回到了离城。
没想到,这两年过去了,金芙女帝都退位了,也没见这李离有什么动静……
“佟十七?”李小白脸写完一幅字嘚瑟的开口唤她。
佟十七乖巧的低头上前,“少爷请吩咐。”
她的头微微低着,一半倾城的脸隐在黑暗里。
李离嘴角嗔着好笑,一只手放下紫豪毛笔,抬眼看她。
李离是那种天生的书生相,细细的眉毛,勾勒出他洁白的额头,一双眼睛温柔的像是一汪清水,纯洁透亮,耳鬓洒下细细的碎发,柔柔的勾勒出他修长的下巴,但是为人处事却活脱脱的像个嫖|客,开口说话必带‘爷’,出门办事眼睛滴溜溜的往美女身上溜。
“你来看看,爷这幅字写的怎么样?”李离伸手抚了抚自己写好的一帖字,纸上的“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毫无征兆的映在佟十七的眼帘里,惊得她呼吸有一秒的絮乱。
“他已经料到了你在我这里。”李离将字帖双手拿起,把它放在佟十七的眼前,烛火透过那张昏黄的纸,词开头的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让佟十七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李离接着开口,“这是他让我给你的。”
佟十七看着这幅字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慌神,她甚至感到自己的嗓子眼里有些喑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