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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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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很清楚:贾政这个肥差就是对元春“莫名”流产的补偿……至于是不是补偿的一部分暂且未知。
贾政做了大半辈子的工部员外郎,这还是第一次外任——哪怕不怎么专门关注荣府的,只要稍微那么心明眼亮一点儿,都知道这次外任是谁的功劳。
贾政自己也是心如明镜。
拿到吏部的文书,贾政当夜无眠:他心疼起了宫中的女儿。
贾政心里有事,难免辗转反侧。而身畔的王夫人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本就觉少觉浅,老爷这一“折饼子”,她也甭想睡了。
夫妻俩都翻了个身,四目相对……横竖夫妻俩都睡不着,贾政便仔细嘱咐起王夫人好好看家,尤其盯紧些宝玉。
这一走便得三年。
贾政不打算带着家眷一起赴任,王夫人不跟着,自然更轮不到赵姨娘。
说起宝玉,王夫人也是憋了一肚子话。她是最最希望宝玉能上进的,都没有之一。然而她每每想要对宝玉严格些,宝玉只要忍不下就会寻老太太告状,老太太一心软……王夫人自是无可奈何。
王夫人委婉地向贾政抱怨了一下,不等贾政眉头皱起便话锋一转,“老爷且想想珠哥儿,若非他太用功,何至于一场风寒就去了性命?老太太不肯拘着宝玉,想来也是念着珠哥儿,不想宝玉走了珠哥儿的老路。”
别说贾母,王夫人何尝不是一想起早逝的大儿子,便无法狠下心肠对小儿子严格要求?说到这里,王夫人眼睛都泛酸。
妻子提到长子,贾政沉默半晌,也险些老泪纵横。最后他还是道:“我已是这把年纪,前程仕途如何不用多想,惟愿早早推一推宝玉,省得咱家后继无人。”
贾政自认不是自己偏心,实在是宝玉与环儿站在一处,长得眼睛的都无法把希望寄托在环儿之上!
王夫人觉得读书科举并非是唯一的上进之路:就说隔壁大老爷,珍哥儿他老子,堂堂正正的两榜进士,如今官都做不下去,跑到道观里……胡闹,其实大家都瞧得出老爷子是干脆把爵位一大家子丢给儿子,自己排解心中郁闷去了。
她家是勋贵,勋贵子弟自有自己的“坦途”。
她在荣府能有今日今时这般说一不二的地位,亲哥哥王子腾功不可没,然而自家大哥是什么人,她也万分清楚,起码无利不起早是定准的。
身为一品大员,大哥的两个儿子,她的亲侄儿尚且没能好生安排了,哪里就轮得到宝玉?琏哥儿娶了凤姐儿,成婚这都多少年了,琏哥儿依旧是个同知待补……所以大哥轻易指望不上,没给足足的好处,大哥绝不会伸手!
王夫人心说:我必得另想办法。
当然,这话王夫人不会傻到跟老爷明说:老爷还是很信任也很仰仗大哥的。
不管老爷乐不乐意,她都得让宝玉继续与北静王往来,能结识多些青年才俊都不亏。至于妹妹那边怎么想,心里舒坦不舒坦,她可顾不过来了。
而贾政……其实比王夫人想得更长远一点:他委实不看好北静王府的将来,但这几年自然是……能利用先利用着。真到了必得决裂的时候,宝玉想来也该有些根基,圣上削藩总不会把跟藩王们有点往来的一起都削了,所以到时候自家不落井下石也就是了,
无耻阴狠,这算是……政~客~标配特质了。只是一般情况下,政~客~轻易不会露出自己的这一面来。
而贾政的问题是,他也无耻,也会心狠,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又没那么无耻没那么狠心,而王夫人也差不多……要不怎么说两口子是绝配呢。
偏巧这个晚上,水溶做重复试验拖得比较晚,躺在床上因为用脑过度,一时半会儿也没能睡着。
既然睡不着,就跟随时都无比清醒的小图标聊聊天嘛。
聊来聊去,还是聊到了贾家这里——别人家也没这么多乐子给水溶看啊。
“宝玉挨咒,荣府上下一通清查,各个房里都赶出去不少人,似乎最后又没查到赵姨娘身上。”水溶不知道赵姨娘隐藏水平太好,贾政愣是没查到端倪,还是查到了蛛丝马迹,贾政一个心软,就此放过,“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说明贾政能耐是真不行。”
小图标也很会顺着水溶说话,“他行能五十多了还从五品?”
水溶把双手放在自己后脑勺上,“说起这个……贾政这个学政的肥差无比烫手,难为他还傻兮兮地接了。”
学政说是肥差,不是因为能捞钱,而是能好好扩展人脉。学政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中央指派的,一省科举考试的负责人。
也就是说贾政有的是机会给学子们当座师,而古代师生关系有多重要,还用多说?多少派系都是依靠着师生关系连接起来的?
小图标道:“他不是进士,怎么服众?”
“服不了啊。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一个初高中可能都没毕业的,没有闯出份让人信服的事业,也没有什么了不得名声的主儿,只凭个将三代出身,就想站在985院校的讲台上……学生们心服口服才是怪事。所以贾政能平平安安回来,少吃点苦头,就算成功了。我总觉着这个差事,起先就是吴贵妃在坑他。元春乃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了,这个学政背后的麻烦,她不至于看不出来,她会顺手推舟,心思应该挺不简单的。”
小图标不仅能发布任务,也有相当出色的辅助能力,“吴贵妃的哥哥挟着西北大胜之威,要个把肥差,不在话下。”
“这个肥差还是原先忠顺王门下预定的。肥差飞了,忠顺王不会跟势头正盛的吴家对着来,只能去捏那个软柿子。贾政也知道忠顺王府故意发作,所以揍宝玉揍得一点都不狠。”
因为晚上水溶收到了宝玉的来信,信上表示自己无甚大碍,他爹揍他基本就是装装样子,好歹面子上这个交代是给了——字迹与平时无异不说,字里行间对他老爹全无甚怨恨之心。
说起这个,水溶都很是服气,“宝玉脾气真不错。我爹妈要是冤枉我,我嘴上不说,心里绝不会像宝玉这样,轻易就翻篇。”
小图标偶尔特别会说话,“所以那么多漂亮女孩子都看上他了。”
水溶一听就笑,“可以啊你,明白人。”
小图标闪了闪,“这算什么。”
却说这一晚几乎彻夜无眠的还有一个元春。
毕竟年轻,她让吴贵妃下了黑手,小半年过去身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她自己感觉比以前更精神些,起码琢磨一整夜,第二天照样能撑得住。
水溶还真没猜错,让贾政做学政,真是元春故意的。
她的目的很简单:让父亲摔点跟头,心灰意冷后,回家来干脆辞官不做,让那一起子清客哄着就完事了。
为什么元春会下这等决心?因为王子腾当时不在京城,消息难免滞后,待他得知元春遭遇,并猜到圣上必有补偿的时候,便专门派人递了一封密信进京。
兜兜转转这封密信顺顺利利地到了元春手里,看完这封信,元春思量了好几天——虽然信上的内容她不会尽信,但大部分……元春深信舅舅不会拿这些开玩笑。
第一代宁国公与荣国公,贾源贾演兄弟俩正是靠着在西北的战功才得以封爵。而到了贾代化贾代善这一辈,也在西北任职或是掌兵多年,因此在西北颇有些像样的人家跟贾家维持了两三辈子的交情。
如今的长安节度使云光便是贾家的故交之一。这份人脉,纵然是王子腾都很是眼热——王家真正大发迹,能力压贾家一头,也就是从王子腾开始的。
论这种人脉的积累和底蕴,蒸蒸日上的王家现在都不能大不如前的贾家比。
而贾政在此之前有心与吴贵妃的娘家哥哥们交好。
可以说今年的西北大胜,虽然这个大胜水分很大,但胜终究是胜了,吴贵妃的哥哥得了贾政牵线后的西北几家人,包括长安节度使云光的襄助,才能拿得到这等功劳。
起码有云光在,许多不利之处,便可以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无需担心西北高官有人一纸密折送上去,在皇帝面前拆吴家的台。
既然提起了云光,凤姐一封信便坐收三千两一事,王子腾也写在了给元春的信里。
元春混到今天,自然也不可能心软。她没把那一起殉情的小鸳鸯放在眼里,却十分在意凤姐儿为了三千两银子便把手伸得这么长,同时深深忧虑起娘家来——无论是大伯还是父亲,堂兄还是弟弟,都不是治家的好材料。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元春转念一想,他们大多连第一样都做不好!
父亲的这个学政,正是吴家所谓的谢礼,不安好心的谢礼。
而为了能一口气与吴家切割开,元春不惜破而后立!不过父亲若是真在几年内去官,自家的人脉……元春可不想白白便宜了舅舅。
舅舅想要,可以,拿其他利益来换!下次母亲和舅母进宫来探望,她已经有了话说。
可惜水溶不知道元春这番心路历程,不然评价元春就不是“女中豪杰”了,而是“真豪杰”。
元春现在也才二十出头,本科都没毕业的年纪,就凭审时度势后的这份明智和果决,她要是男人,何愁荣府不兴旺发达?其实荣府还有个豪杰……预备,就是探春,可惜现在没有她一展才智的机会,不过也快了。
之后的十来天,水溶大多闷在家里继续他的重复试验,偶尔有空就去检查下弟弟妹妹的功课,同时也是在人前亮亮相,省得让众人觉得他搞研发都搞魔怔了。
不过他这种一门心思搞科研的状态,冯紫英他三舅特别能理解,从而对水溶发自真心地生出几分亲近。
这个时候伽利略已经搞出了可以“夜观天象”的实用望远镜。
虽然在水溶看来,这个望远镜比较粗糙,随手就能改进的地方挺多,但他亲见三舅夜里捣鼓望远镜观测天文数据时候,于是决定什么话都不说,只建议自己的弟弟妹妹也在晚上跟他们的新老师一起看看月亮和星星。
当你仰望星空……只要对这个宇宙有那么点初步的了解,就足够意识到自己,乃至于人类有多渺小。
通过学习天文从而让弟弟妹妹重塑一下三观,这是大好事,水溶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话说今天检查过弟弟妹妹,三舅特地要留水溶说说话。
弟弟妹妹有好几位老师,水溶都打过点儿交到。
而水溶最欣赏的老师正是冯紫英他三舅,不仅因为三舅是唯一一位教理科的老师,而是这位老师十分谦虚低调,负责任又务实,基本上模范教师身上该有的品德特质三舅都有。
如此一来,水溶能有什么好说?默默加工资呗。
也正是因为发觉自己束脩翻倍,冯紫英三舅才生出今天跟王爷好好聊聊的心思。
他也不拐弯抹角,“我寻思着一台望远镜不大够使,几位公子小姐不用每人一台,起码再添置一台,总是应该的。”
冯紫英他三舅会在思量之后才提出增添教学仪器的要求,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时代能用于研究天文的望远镜,不仅仅是贵到不行,更是极为难得。望远镜必须要跟在京的欧洲商人订购,付了定金乃至于全款,起码也要等上半年才可能拿到,如果遇上老天爷不给面子,商船迟迟不来,那么等上一两年也不是没可能的。
而三舅有一台望远镜那是因为他生于富贵人家,且有海商那边的关系。
其实从系统商城里现买也行,只不过他的“玄妙”手段等回到封地,能够自保的时候再展示一二,才比较适当。
水溶一口应允,还道,“您还有要添置的不妨一起写个单子来,我让王栋去弄来,不拘用多少银子。难得我这弟弟妹妹都是这块料,将来也不指望他们非得用得上这些东西,能真心喜欢上研究这些才好。我在烦闷的时候做做题,很快就能静下心来了。”
冯紫英三舅是知道点儿水溶真实水平的,不然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留下来。而且这番话实在说到了他心里,于是他立时咧嘴笑了:他对王爷埋头研究的东西万分感兴趣,然而现在不好操之过急……不过关系越来越近,他越来越得信任,总有亲身参与进去的一天。
从三舅的书房里出来,水溶冲着坐在座位上,一直跟他使眼色的小妹妹招了招手。
话说水溶的四个弟弟妹妹学理科都还不错,当然这也有冯紫英三舅懂得调整教学难度和进度的关系,反正弟弟妹妹们兴趣不缺,作业也做得比较规矩。
而四个弟弟妹妹中,小妹妹的天赋尤其出色……哥哥姐姐有不懂的地方,除了找老师之外,还会找小妹来答疑解惑。
现在也是,老师留的课堂作业只有小妹已经做完。小姑娘闲着没事儿之际见大哥出来,可不就想跟哥哥说话了。
因为足够出挑,被老师夸,被哥哥姐姐羡慕,小妹信心很足,自然就生出了点考验下大哥的心思。
水溶是名校工科硕士,也毕业好多年,现在考他高数,他可能得通过万能百科全书翻翻公式,但想用初中数理化就“放倒”他……水溶打算让小妹知道一下天有多高。
却说小妹固然有天赋,但算题还是需要草稿纸的,而水溶直接心算就行了。于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小妹就缴械认输了。
小姑娘挽着她大哥的胳膊,撅着小嘴却不得不服,“大哥你怎么懂得这样多!”
水溶捏了捏便宜妹妹的小脸,笑而不语。
一直默默看热闹的其余弟弟妹妹也齐齐笑了,尤其是小弟还补了一句,“呵呵,你也有打不过的。”
小妹哼了一声,想说不给三哥你讲题了,又觉得威胁三哥很不好,于是干脆靠着大哥的胳膊不说话。
第二天,冯紫英三舅休息,正好他打听到他大哥今天到吏部办事,他就带着媳妇儿女一起去姐姐家,探望一下姐姐姐夫并他一直都很喜欢的大外甥冯紫英。
冯紫英大舅觉得自家小弟天资异禀,论才智真是几个兄弟姐妹之最,偏生不务正业。冯紫英的父母却很欣赏这个三弟,这么多年没少给他打掩护。
如今成了北静王府的座上宾,而且一见……明显混得很不错,冯紫英父母也放下心来,笑眯眯地听着他炫耀自己找到了能传他衣钵的好学生。
偏巧这天宝玉也在冯紫英家,跟着冯紫英见过冯紫英父母与冯紫英的三舅三舅母,得到了三舅一份见面礼:半个指节厚的……习题集。
揣着习题集回府,宝玉晚上无事,就翻开这本习题集看了看,越看越觉着……有点意思。而宝玉感兴趣,基本上黛玉也会感兴趣。
于是三天后,宝玉到北静王府做客,水溶听到了个让他有点惊讶的要求。
宝玉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能跟王爷的弟弟妹妹们对对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