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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孤苦伶仃【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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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色渐亮,街上行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顾艾默不作声地走在那些行人中间,听那些人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么,顾家通敌叛国被抓了。”
“其实不止通敌叛国,顾家还杀了朝中大臣呢。”
“真的假的,快说来听听……”
顾艾听着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顾家的流言蜚语,内心凄凉苦楚。她从不知谣言竟会散播的这样快,通敌叛国之罪不过几日间就在花舟城传了个遍。她更不知该如何去解释,才能堵住这些悠悠众口。在快要走到顾府时,她看见顾府的门前围了很多人。
“鞭尸!鞭尸!”那些围观的人义愤填膺地喊着。
顾艾拉住身旁经过的妇人急着问:“他们在喊什么?”
那妇人见顾艾衣衫褴褛,脸上又肮脏至极,满面嫌弃甩开她的手,哪只顾艾却再次抓住了她的袖子,她甩了几次未曾甩开,没好气地道:“顾家一奴才誓死不肯招供,偏说顾韵是忠臣,被官爷活活打死。这大伙儿都认为这奴才死的太便宜,让官爷鞭尸呢……”
顾艾再也听不下去,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跑去。
顾府门口前来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顾艾站在最外围,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挤进了人群中,这时候她才终于看清了吊在顾府门梁上的人,她紧紧捂住了口强忍住眼中泪水。那是跟她一起长大的春发,曾与她嬉笑玩耍、曾细心照顾她……她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悲愤看着站在顾府门口的官差。
几日前她还带着他跟大喜去滕云阁找傅绎讨一个说法,可现在他已成人间一缕亡魂。故人已去,连尸身都要遭人践踏。她好恨,恨那些官差叫她家破人亡,更恨此时此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官差对春发的尸身为所欲为。
那几个官差虎背熊腰,举剑斩断吊住春发的绳索,春发摔在地上。一官差朝着人群高声道:“顾家胆大妄为,先通敌叛国,又谋害朝中大臣。所犯之事罪不可恕、天理难容。如若不严惩顾家,实在难消众人怒火。”
“鞭尸!鞭尸!”那官差话才落下,百姓呼声更高。
“鞭尸都算轻的,应该大卸八块再去喂狗。”有人忽然大声朝官爷喊着。
“对!喂狗!”其他人立马跟着说道。
顾艾狼狈地往后退着,众人气焰高涨,她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官差高高举起手中鞭子,狠狠朝春发的身上打过去。顾艾不敢回头去看,只听见尸身被打出来的劈啪作响声。她红着眼眶退到了人后,万般伤心之下只能被迫离开。就在她刚春发刚转过身时,只听一阵哒哒马蹄声西面传来。
“闪开,快点闪开。”一人身骑黑马,扬起马鞭朝众人方向奔来。
那些人仗着人多本不愿离开,哪只那人根本不顾那些人性命,径直骑着壮马朝众人而来。吓得那些人立刻作鸟兽散。在春发尸身处,那人停了下来。
官差正要挥起鞭子再打春发,鞭子才扬到空中,便被马上的人徒手抓住。
那官差凶神恶煞看向马上的人,嚣张跋扈道:“大胆!你妨碍公差办事,不要命了?”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要我的命!”马上之人冷冷一笑,捂住鞭子的手往后一拉,鞭子从官差手中被抽出。那人将皮鞭甩在地上,轻蔑地看向官差。
官差见那人气势嚣张,不敢再吭一声,其他几个官差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开口阻拦那人的出言不逊。
顾艾猛地转过身,回头去看马上的人。等她看见那人正是傅绎的贴身侍卫时,原本绝望至极的心竟又死灰复燃了。她正愁找不到傅绎,却没想在此碰见了傅绎的亲信,那么傅绎应该也应该正在来的路上。
她正这样想着,就看见从西面驶来的马车。而赶车的人正是她曾经见到的另外一个傅绎的贴身侍卫,那么马车内的人定是傅绎无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直到马车在顾府门口停下。她见傅绎缓缓从马车中走出,他理了理略微凌乱的青色衣袍,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环顾了前来看热闹的人,语气慵懒道:“王良,叫她们都散了,看着心烦。”
“是。”王良骑着马朝那些人群奔去,朝着人群狂妄放声道:“主子看你们就心烦,你们立刻给我滚开,否则就别怪我的马踩死了你们。”
那些原本来前来看热闹的人,因王良这番话吓的立刻全部逃走了。
不到片刻原本拥挤的顾府门口就只剩下几个官差与傅绎等人,顾艾趁乱时偷偷躲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想要看看傅绎前来所为何事。
傅绎看向身侧的姜虎,勾唇笑道:“按明成律法,见了皇子不行礼,该当何罪?”
姜虎答道:“杖刑五十。”
傅绎懒洋洋地伸着懒腰:“这儿没有板子,杖刑不太好办,就拿鞭子吧。”
王良领会了傅绎之意,哈哈一笑,跨马而下捡起地上的鞭子,朝那几个官差身上狠狠打去。
那些官差莫名其妙挨了打,想要反抗,可是剑还没从腰间抽出,姜虎眼疾手快拔出腰间佩剑,将一人活活刺死。
原本一脸笑意的傅绎顷刻间脸色阴沉可怖,他抬脚朝被刺死的官差身上狠狠踹去。又将衣袖中的玉佩举到那几位活着的官差面前,阴森森地道:“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那玉佩晶莹剔透,玉佩上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龙,龙身刻有绎字。叫那些官差吓的脸都变了色。
“怕了?”傅绎面笑皮不笑,低沉的音色宛如来自阴间的恶鬼。
那些官差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傅绎不屑笑了笑,看向王良道:“把这人找个地儿好生葬了。”
“是。”王良扔下鞭子,将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春发抱了起来,放在了马背上。
傅绎侧过头淡淡看了一眼春发身上的伤,忽而转身又看向那几个吓得腿脚发软的官差,问道:“他是被谁活活打死的?”
那几个人都低下了头,谁都不肯说话。
傅绎微微颔首,淡淡一笑:“看来你们是共犯了。姜虎,依照明成律法,犯人被严刑逼供致死,执法之人该当何罪?”
“回主子,该当死罪。”姜虎道。
“既然是死罪……”傅绎微微思了思,指向春发的尸身道:“他如何死的就叫这几个人也如何死,这样才能叫那些不把明成律法的人长长记性。”
“是。”姜虎将鞭子又从地上捡起,狠狠抽向了那几个官差身上,疼得官差嗷嗷直叫。
顾艾躲在梧桐树后看着,一行清泪毫落了下来。傅绎所作所为,解了她心头之恨。见王良骑马带走了春发尸身,她亦悄悄跟了上去。
壮马跑得太快,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任凭怎样追赶也无法撵上他们。好在王良并未拐弯,她一直都能看见他的身影。她几乎快要跑断了腿时,见王良在一片林子处停了下来。她不敢跟得太近,只敢远远躲在树后偷偷去看。
她看见王良抽出腰间大刀,将树下土壤劈了开来,把春发尸身平放进坑中,又将土盖好。待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转身又骑马离开。顾艾见他正是去往顾府,心中稍定,看来傅绎一时半会不会离开,她也好提早做打算,去说服傅绎来帮她。
顾艾环顾四周,见这片林子四周无人才不再躲在树后,缓缓朝着埋着春发的那棵树下走去。林间蝉鸣鸟叫,有风吹来,将她的青丝吹至脸庞,显得她愈发的憔悴不堪。她面向大树席地而坐,双手抱住双膝,静静地看着埋葬春发的地方。她紧紧抿着唇,过了很久才开口道:“你啊,一直都那么傻。从小我就教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偏偏就是记不住……现在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莫说是你,连我爹跟大哥都是一个样儿,你们都要在人间留下清白。一个个儿的都不怕死,可是我怕啊。你们爱我疼我,若是你们都没了,只留下我一人在世上又有何欢乐可言?”
说着说着她的泪又落了下来,她急忙抬手去擦,低着头强颜欢笑:“春发,曾经你总问我,为什么要给你起这样一个名字。以前我不想说,总觉得好时光多的是,可哪里明白不过转瞬之间就乐少悲多……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诗,所以用诗句替你起了名。如今我说与你听,可你还能听得见吗?”
风吹的树叶飒飒作响,吹乱了她的青丝,吹起了她的衣袂,她红着眼眶抓起一把土,撒在了埋着春发的土上,缓缓开口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为顾家洗刷冤屈,定会接你回去,若是……罢了,我必须得走了。”
她站起来转身离开,在背向春发时,泪水顷刻间涌出,她抬起衣袖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完。她慢慢朝着顾府走去,斜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