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写到了就放个这个原定走向的四条眉毛世界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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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流霜去到飞仙岛时正值黄昏。
她提着绿蚁酒,背着穿肠刀,像少时一样熟练地翻过城主府的围墙,一路往洗剑池的方向跑去。
穿过花园时恰好碰上两个眼熟的侍女,她们笑着喊她霜姑娘,又告诉她说,城主在老地方练剑。
燕流霜一一打过招呼,捏紧了手中那一小坛酒道:“我知道,我这就去找他。”
侍女们笑作一团同她挥手作别,转身时还在嘀咕着城主这几天应该会高兴一些啦。
虽然较江南舒服很多,但南海的冬天也并非一点都不冷,叶孤城那个引流了寒潭之水才建成的洗剑池边尤其。
燕流霜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如以往那般放轻脚步好让他发现不了自己,反而还刻意造出了一点动静。
但池边练剑的青年却没有立刻回头。
长风似水,浸透了他的发丝和剑锋。
燕流霜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看着他练完那套剑法的最后一招,这才晃了晃手里的酒开口:“陪我喝一杯吧,我要走了。”
他终于转身,目光从她面上滑过,比身后的寒潭之水更凉,也更没有波澜。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丈距离对视了很久,久到燕流霜以为他是在无声地驱赶她离开时,他才迈开脚步向她走来,接过了她手里的酒。
燕流霜松了一口气,道:“这还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呢,试试吧。”
他依旧不说话,打开酒封轻嗅一口,而后神色清淡地饮了起来。
从七岁到二十岁,燕流霜认识他已有十三年。
这十三年来,他二人少有如此共同沉默的时候,她试图说点什么,却搜肠刮肚都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
最后她想起来,她是来找他告别的。
对,告别。
于是拿回剩下那半坛酒的时候,她又说了一遍:“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阿城。”
他神色未变,动作也未变,仿似没有听到。
又或者是听到了,但不在乎。
如此,燕流霜也实在不知道还能再同他说什么,她只能沉默着喝完剩下那点酒,然后解下腰间的那把刀,交到他手上。
这是他父亲送她的刀,锋利又精致,过去五年里,不论她去到什么地方,这把刀始终都跟她自己那把一样被带在她身上,可这一次她却是无法再将其带走的,那还不如留在他这里。
“我真的走啦。”她深吸一口气说,“你好好照顾自己,练剑再重,也重不过你的身体。”
叶孤城握着那把刀,总算有了一点反应。
他低头望了望它,目光晦涩,可惜被遮住了大半,没叫她瞧见个真切。
道完别也还完刀,燕流霜自觉已经了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牵挂。
她说要走,便是真的要走,再也不会回来的那种走。
她想叶孤城纵使一开始没有明白,接过她还回去的刀之后,也总该明白才是。
所以放下那个空酒坛之后,她便头也不回地按原路离开了这座熟悉的府邸。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刚好沉入海底。
她在他们少时常切磋的那个浅滩上随便扒了个木筏坐上,随着海水褪却的方向一路漂流,去往她的归处。
……
叶孤城按自己过去的习惯用过了晚饭,期间一次不曾皱眉,令侍从们大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这是高兴起来了。
可这模样落在看着他长大的城主府老管家眼里,却是让老人家差些落了泪。
底下的人吵吵嚷嚷,怎么议论怎么猜测的都有,他一概没有理会。
他拿着那把曾由他亲手交给燕流霜的刀,踏着月光穿过花木凋零的园子,行到了她初来飞仙岛时他父亲为她安排的住处。
那是一座非常干净的院子,哪怕十五岁之后的她一年也就来住个两三回,叶孤城还是习惯性地派人常去打扫,久而久之,不用他特别吩咐,这府中上下便都知道要定期去收拾这间院子了。
叶孤城推开院门走进去,连灯都没有点,便寻到了她从前的房间。
他抱着刀躺下去,缓缓地闭上了眼。
这一晚他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他父亲还没有病重,他刚从集市上买回那只要送给她的猫。
猫太能黏他了,往往一到午后就跟长在了他腿上似的,怎么都不肯走。
父亲看了忍不住笑,问他:“你不是说这猫是送给阿霜的吗,怎么还在咱们家放着?”
他轻声答:“猫不亲近她,我替她养。”
“养一只猫可麻烦得很。”
“嗯。”他点头,“但我想她高兴。”
父子两个在太阳底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末了父亲忽然偏头又问:“那你愿意一辈子哄她高兴吗?”
当时的叶孤城并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一辈子太长了,在尚且无法给出保证的时候,哪怕不是当着她本人的面,他也不想轻易许下承诺。
而现在他已经彻底想明白,才知道原来他的承诺并不重要。
因为她从没想过给他这个机会。
她说她要走,就是真的要走,再也不会回头的那种走。
叶孤城并非不想挽留她,但他清楚地知道她不会因为他真正留下,所以他干脆什么都没有说。
醒来时天已大亮,刀还在他怀里。
枕畔有冷风吹来,他一偏头,发现这房间的窗户不知何时已被吹开。
窗台上结了一层白色的霜,院外是打扫侍女的抱怨。
侍女说:“怎么忽然就下雪了呢,南海从来都不下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