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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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宴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破烂漏风茅草屋里，将手中的菜刀舞成了一片光影。在漫天飞舞的萝卜碎屑中，他听见屋外传来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喂！姓沈的！你今天又在这儿忙些什么呢？”
“忙？他如今还能忙些什么，要么在收拾厨房，要么在整理菜园——杂役生涯无大事，左右不过是这些罢了！”
说话者的声音微带嘲讽，声气沈清宴十分熟悉——七日内这两人已是来了第一十三回了。
沈清宴紧紧抿住唇。他在满耳笑声中将手中的菜刀当地一下砍进砧板里，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外问：
“敢问两位师兄来此有何要事？”
师兄——沈清宴如今不得不叫他们师兄。尽管在短短半个月之前，这两个人还卑躬屈膝地围在他的身边祈求他能赏给自己一些灵石法宝，但在七天之前的那一场门派大典后，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明明可以将驾驭的飞剑压得稍稍低一些，那两名“师兄”却刻意飞在高高的云层之上，迫使沈清宴不得不仰起头来看着他们。
他们嘻嘻笑着俯瞰着沈清宴：“我们没有什么要事，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呀！”
“看看我们曾经的沈大师兄，被贬到厨房当了杂役之后，每天里究竟都在做些什么啦——”
“劳两位师兄挂念，沈清宴不过是一介杂役，现在有幸掌着厨房，自然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干，不过是每日里闲着无聊做些小菜罢了。”
沈清宴的声音有些冷，但他依旧回答了这两位“师兄”的话。
在修真界的大部分门派里，等级阶层之分都是十分森严的，他们三人所在的苍华派更甚。
如果身为杂役的沈清宴胆敢不回答或者顶撞这两名外门弟子的话，他们两人甚至有资格直接用飞剑砍了他的脑袋！
在他的回答脱口而出的瞬间，沈清宴分明在那两名外门弟子的眼中看见了一点失望的神色。这一点失望像是块寒冰刺得他全身一个激灵，心中暗暗地更加警惕仔细了些。
果不其然，这两名外门弟子接下来便纷纷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飞剑摇晃，笑得指着沈清宴鼻尖的手指都在颤抖：
“废物，废物，这姓沈的果真是一个废物！”
“做菜！哈哈哈，曾经的长老之后、内门弟子，如今却沦落成厨房里的杂役，当了个做菜没人吃的厨子！”
“废物！沈清宴实在是个废物！可笑我苍华派上下多少英杰，竟被一个废物霸占了首席弟子的名额整整一十五年！”
“只可怜了沈长老一族啊！当年云霄峰一役中沈家满门俱殁，本还指望着他重拾家声的呢。谁料得到沈家满门英烈，最后剩下的却是这么一个货色——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两个字反反复复地往沈清宴的耳鼓里刺来，他们的笑声像是一把把利剑，刺得他心头剧痛疼颤。沈清宴面上的表情不变，手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关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他却依旧紧紧握着，任由指甲将掌心处掐出血来。
不，我绝对不能够发怒，我一旦发怒，就上了面前二人的恶当了！
沈清宴咬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想要压下心中越来越变得澎湃的怒火。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甚至开始试着在心中默背菜谱，但事实证明这些努力都是没有效果的，天上那二人的话依旧接连不断，一字一句地往他的脑海中钻。
“哼！说到底这沈清宴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五系俱全的杂灵根本就不配做我苍华派弟子，在大典上被查出仍是凡人之身也是意料中事。这下我苍华派虽然丢了大脸，他倒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了！”
“掌门不是说了一年之后他修为若再无进益就要逐他出山门么？这废物估计也是有着自知之明，所以根本就不去修炼，反而想抓紧时间练些手艺，免得被赶出山门后没得饭吃、到最后不得不饿死街头！”
“而且他既被贬为杂役，内门弟子的名额立刻便空出了一个！外门选内门三十年才得一次，我等外门中人十个里也未必有一个能跃上龙门，这一下无论如何，我等倒是格外多添了一次机会了。”
“沈家一脉掌门也允诺了会另外找人承继，找来的人无论是谁，总都比这个废物强吧？如此说来，这姓沈的废物在大典上被人查出根底，岂不是一件大大好事！”
“是极，是极！可不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只可惜那沈家多年积蓄，转眼却不知要便宜了谁了！”
两人说到这里，彼此对视着哈哈大笑起来，俱是一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之态。
也难怪他们如此得意，掌门在大典之后专门遣人来说过，待沈清宴一年后被逐出山门之时，他便会在门内弟子中另择一人承继沈家香烟。自记名弟子以上，人人皆有可能，这二人身为外门弟子，也有着那么一线继承沈家资产的希望，怪不得他们这样快活、这样得意洋洋！
他们两人说得高兴了，便低头有意又看了沈清宴一眼，原本二人满以为会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低下头却见下方沈清宴低眉垂首，神色淡淡无丝毫波动，仿佛他们谈论的并不是自己一般，见他这副样子，两个人心中顿觉无趣。
“算了算了，我们快些走吧，可别误了听讲道的时辰。”
其中一人百无聊赖地摆一摆手，便和自己的师弟一同驾剑而去，两人都再未看沈清宴，仿佛他们到这里来不过是随意为之，想在沈清宴身上找一点乐子。
沈清宴自始至终一直立在原地，维持着垂头静听的姿势，仿佛木雕泥塑一般。直到那二人飞得远了之后，沈清宴方才挺直身子，一点一点放开了被紧紧攥住的掌心。
他两只手掌的掌心之上，都已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
“想不到都已两世为人，居然还是忍不下他人对自己的羞辱……”沈清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由得微微苦笑了起来。
沈清宴如今的年纪虽然只有十六岁，灵魂的记忆却已经渡过了整整四十余年。他依稀能记得自己上辈子死去时是个才华横溢的厨师，只是不幸英年早逝，意外地有了第二次生命之后，自然要比旁人格外珍惜一些。
想不到就因为这一点珍惜，居然令自己在最春风得意之时被人打落尘埃……
沈清宴看着远方的白云轻轻吐出一口气，却压不住心底深处潜伏的不甘。
沈清宴这一世的出身原本是极好的。苍华派是方圆千里之内诸国的第一大派，沈家更是苍华派中枝繁叶茂的有数大族，沈清宴身为沈家三百年来仅有的一位直系传人，理所应当该受尽万千宠爱。可偏偏在他出生之时，沉寂多年的魔道忽然举兵攻打楚华国，苍华派为抵御外敌精锐尽出，灵霄山一战中沈家上下被魔道打得几乎绝灭，就只剩下了沈清宴一条血脉。
为了褒扬沈家的“忠烈”，苍华派掌门直接将当时只有八个月大的沈清宴收为内门弟子，从襁褓中就开始亲自引导他修行。这可说是苍华派立派以来从未有过的厚遇了，任谁都万万不会想到，这种堪称恩荣的厚遇内里，居然包藏着几乎致命的毒药。
世界上怎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沈家战前分明是煌煌大族，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沈家又如何竟会在战役之后落到只剩下一个襁褓婴儿的地步？！
现在回想起来，沈家覆灭之事本身就充满了疑点，两名外门弟子骂他的声声“废物”言犹在耳，沈清宴却只笑自己当初的懵懂无知。
……废物？
他怎么可能真的是什么废物？
沈清宴这一世本就天资卓越，内里又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苍华派的其余弟子们如何能够与他相比？就在不到半月之前，沈清宴还是有望筑基的少年英才，孰料短短一个晚上过后，他就变成了一个修为仅仅等同于凡人的废柴！
“苍虬子……”他心中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禁不住有些咬牙切齿。
苍虬子……正是苍华派这一代的掌门，也是沈清宴身为内门弟子时，堂堂正正的授业师尊，他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是那样宽和威严，令人敬服，谁又能想到他交给自己得意弟子的功法，居然只是将他当做了夺基之用的替身！
十五年啊！整整十五年的苦修，寒霜酷暑勤修不辍得来的一身功力，在仅仅一个晚上之间，就全副被转去了旁人的身上！
被转移走的不止是功力，还有他的灵根、他的天资……一夜之间，所有资本尽数落入他人之手，十五年苦修灰飞烟灭，沈清宴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没有半分功力可言的废物。
浅薄到仅仅能勉强踏入修行门槛的五灵根天资，在修真界里几乎是差到了无可再差的地步，放弃修行固然无法甘心，可若想继续苦修？恐怕修到老死也未必能修出什么前程！
沈清宴这年才只有十六岁，但他这辈子好像就只能当一个凡人了：一个身怀无数家产，修行毫无前途，又没有一点谋生的本事，只能仰赖于门派庇护的凡人。
可沈清宴偏偏并不想当一个凡人。
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机会——有，且仅有这么一个机会。
他知道在自己的灵魂之中，一直潜藏着一个尚未觉醒的系统。
沈清宴知道这件事情是在六年前的一个午后。
那一天沈清宴过得百无聊赖，突然心血来潮想起自己的前世，冲动之下溜去了压根没几个人的厨房里，偷偷开灶生火给自己做了道小菜，就在刚刚做完菜的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自己面前多出了一个系统界面，上面显示着“蓄能程度：1%”。
那是一个直接出现在他视线右上角的系统界面！
沈清宴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从那天开始，沈清宴每天除了惯例的修炼之外就拼命做菜，想要将那个仅仅蓄能了1%的能量条填满。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并不是任何一次做菜都可以充填能量条的，大部分时候那个能量条都像是死了一般毫无反应，唯有少数的一些时候——他状态特别好、做菜时格外心无旁骛的时候——做出的菜肴才能够充填蓄能的能量条。
在一开始的几年里，沈清宴做上四五十道菜，很可能冲上能的只有那么一个两个，但时间过得越久，他就越加能够把握住那种状态，做菜时充能的成功率越来越高，就在仅仅七天之前，这个成功率刚刚被沈清宴提高到了百分之百。
这七天，恰恰正是沈清宴被褫夺内门弟子身份、贬为厨房杂役的七天。
在过去的七天里，苍华派上下因为沈清宴之事欢天喜地群魔乱舞，无数和那两名“外门师兄”类似之人争先恐后地跑到沈清宴这里，想方设法折辱他这先前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长老后人，想要从他的身上榨取到高人一等的尊严与快、感。
而沈清宴这个被褫夺了身份的当事人却一头扎进了厨房里，不眠不休的整日做菜，就在这短短一周之中，能量条的蓄能程度被他飞快地从“67%”冲到了“99%”。
到了此时此刻，沈清宴距离将能量条冲满其实就只剩下了一道菜——他之前被打断而未能完成的这一道菜。
在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沈清宴原本波澜起伏的情绪渐渐恢复平缓。
他转身走到厨房旁侧稍小的一间茅屋中，从破旧的木柜子里取出几尺干净的白布，慢慢将两只手掌掌心处渗血的伤口处裹上。裹好了伤口后，他略微活动了一下手指，便依旧回到了厨房里，重新切起了之前未完成的萝卜。
砧板上切出的萝卜丝初时还显得有些凌乱，但渐渐便变得整齐起来，一根根俱是既细且薄，沈清宴轻轻吁了口气，用刀背将那一小堆萝卜丝划开，凌乱的部分被毫不留情地撇进了墙角的竹筐里，剩余的那些则被灵巧地用刀尖一拨一挑，萝卜丝们便整整齐齐地如一沓沓玉色丝线般，被浸在了早就备好的盐水里。
薄薄的红泡椒片飞快地在砧板上铺开，清甜的萝卜香气与香辣的泡椒味道渐渐混合在一起。沈清宴算着时间差不多时，用长长的笊篱将盐水里的萝卜丝捞出漉干了之后，盛在了一只小小的素色碗碟中。
甜酸的凉拌汁早就已经调好，用木勺舀起一些细细浇得均匀，再撒上颜色鲜红的泡椒片后，萝卜丝们连肉质都显得晶莹剔透。
沈清宴端起盘子，稍稍用筷子挑起一拌，极其诱人的香气便从盘中无声地散开。
就在盘中的香气弥散开来的那一刻，只有沈清宴才能看见的视线右上角处一个界面简单的系统面板上，有一个数字无声地跳动了一位：
“蓄能已完成，100%。”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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