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集》知道呐

1、小草*思成

　　*签字*

　　每晚踢完球的小兔都要六点半以后才会到家，今天却意外地早了很多。最近花店里生意很忙，郑丛还没有到家。
　　祝思成一个人在书房里听歌，耳机里的歌曲总是随机播放的，不管他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没法按切换的按钮，只能全都听下去。这和他的生活很像，好的坏的，都要照单全收。
　　音乐声有点大，掩盖住了敲门声。屋里没有人回应，不耐烦的小兔直接走了进来，他刚放学进家门，就直接背着书包来到了思成的房间。
　　小兔踏着脚步声走到了思成的跟前，却也没能引起思成的注意，他依旧斜靠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睁着没有神的眼睛，发直地盯着某一处角落。
　　直到小兔用手指戳了他的肩膀，思成的眼中对这突如其来的触碰闪过了一丝的慌乱，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
　　小兔伸手摘掉了他的耳机，淡淡地开口：“你还会写字吗？”
　　听到是小兔的声音，他才放松了下来。不过小兔几乎从来不理他，这次主动过来，让思成有些意外。
　　失明了这么久，好像再也没有拿过笔，但是这种技能，应该不会忘吧？思成忖度着，便道：“应该能吧。”
　　“那你帮我签个字。”小兔不客气地将书包放下来，从里边掏出了什么东西，摊开放在桌面上。
　　思成微微一笑，好脾气地说：“那你得告诉我签的是什么。”
　　“考试卷子。”
　　“怎么不让小草签名？”
　　“分儿低。”
　　思成脸上的笑扩大了，他早就猜到了这个孩子的心思，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后起身慢慢地向他的位置靠近。
　　小兔还算体贴，在他快撞桌子之前，及时将他拉住，还扶他坐下。
　　眼睛看不见了，写字就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思成还是愿意为了小兔去试一试。小兔把铅笔放在思成的嘴里，又把卷子上签字的位置摆好，说了可以了，思成才低下头，从记忆中找出自己名字的字，一笔一划地写下来。
　　小兔没有说谢谢，只是在他写完时，把笔从他的嘴里抽了出来。然后站在思成的面前，并没有打算离开。
　　思成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动静，便侧了头问：“怎么？还有事吗？”
　　小兔愣住了，好半天才说：“你不问我考了多少分吗？”
　　思成的嘴角又慢慢地上扬，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他看不到小兔的表情，不知道这个孩子在他的面前，从冷漠到平静，从意外再到感激，小嘴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又什么也没说，拿着书包离开了房间，等他出来时，脸上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表情。

　　*告状*

　　小兔的成绩非常糟糕，毕竟他的识字水平只有六岁。老师一周最少也要给郑丛打三次电话，还总是被叫到学校去。
　　对此祝思成苦笑不已，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老师的认真负责。可是每次郑丛从学校里回来，对小兔都是一顿批评，有时候急了，甚至还会动手。
　　思成一直坚信小兔不是个坏孩子，他一定也想好好学习，可是因为出国而落下的那些中国学校里的知识，怎么可以赖到小兔的头上呢？
　　思成能做的也就只有劝郑丛，但是他知道，老师每次都是攒了很多“材料”的，她难免生气不已，思成眼睛看不见，有时候郑丛对小兔扬了巴掌，思成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这一次郑丛又把小兔给骂了一顿，他实在不像话，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做作业了。
　　郑丛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花店回来，没有太多的体力，没一会儿就批评累了，小兔低着头从房间里逃了出来，正庆幸着这一轮的结束，就在楼梯口看见了祝思成。
　　戒备心重启，小兔知道自己总和思成作对，此刻他怎么可能不落井下石？
　　思成靠在墙上，目光前视，听见了小兔的脚步声，突然淡淡地说：“下次老师再请家长，你可以把我的手机号给老师。”
　　小兔没想到思成肯帮自己，甚至在想，会不会他去见了老师，会更加刁难自己？
　　几天以后，祝思成就接到了小兔老师的电话，请他到学校里去。
　　乍见到一个坐轮椅的盲人，老师倍感意外，说话也变得有些不利索：“你是……郑逸尘的什么人？”
　　思成不卑不亢，微笑道：“老师您好，我是郑逸尘的姐夫，平时跟您联系的都是她的姐姐，可是姐姐工作忙，以后郑逸尘学习的事情，由我负责。”
　　老师从惊讶中缓过来以后，拿出了一摞作业本，说明了小兔又不写作业的情况。
　　思成看不到老师拿出的东西，也看不到老师在每个本子上对空白页指指点点，只是微笑着边听边点头，拿出了以前在公司时候的那种随和，等老师说完，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郑逸尘小学没在国内上，写字对他来说很困难，这才是他不喜欢写作业的原因，但是我觉得作业并不是最重要的，进步才是。”
　　老师见过了太多的家长，每次知道孩子的差表现以后都是张牙舞爪地对着孩子一顿批评教育，而眼前这个坐着轮椅的男人竟然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还和老师争辩。
　　“行，如果郑逸尘下次考试能进步，我就不跟他计较了，可是，作业必须得补上！”这是老师的要求，回家的路上，小兔一直不说话，他怕思成像她姐姐一样发火，可是等了一路，都是风和日丽。
　　“小兔，”思成说，“你看我都和老师保证要你进步了，老师对你的教育方式正在动摇，如果你没有进步，那我再和她说话，也就没有什么分量了。”
　　小兔想了想，终于担心地说：“可那些字我都不认识，怎么办？”
　　思成想了一个好办法，每次小兔做作业的时候，思成都坐在身边，遇到不认识的字了，小兔就描述一下这个字的结构，是什么偏旁，左边是什么，右边是什么，思成根据他说的，告诉他念什么。
　　久而久之，小兔因为经描述每个字的结构和偏旁，对这些汉字越来越熟悉起来。
　　在思成的陪伴下，小兔识字越来越多，写作业的速度也快了很多。虽然每晚坐几个小时不能动很辛苦，但是思成感到很欣慰，心想这回差不多能进步一两名了吧。
　　结果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小兔进步了十一名，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了一跳。
　　郑丛高兴坏了，问：“小兔，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兔脸一红，看了一眼思成，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思成说：“我一直都说小兔聪明，这下相信了吧？”

　　*秋季*

　　祝思成刚失明的那阵子，全家人的心情和此刻的季节差不多，萧索、阴郁。
　　王威、车云、厉卫平，一个个也因此受到重创，在这种关键当口，这几个脆弱的男人真的没有坚韧的小草能干。
　　每日祝思成只能坐在原处，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家外附近有一条僻静小路，郑丛记得小路两边栽的都是杨树，她带思成去了那里。
　　秋日落叶的景色就一幅绚烂的沙画，可是不管怎么用语言去描述，思成都没法弥补那些用眼睛看到的。
　　杨树叶子很大，随着几场秋风的到来，散落了一地，经过水分的蒸发，已经变得很脆。
　　郑丛突然想了个好玩的，拉着思成的大衣，带着他走向这片落叶。脚踩在叶子堆上，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对于看不见摸不到的思成来说，这又是一种全新的感受。
　　郑丛开始拉着思成的大衣袖子，加快脚步，“沙沙”声也越来越响和密集，她悄悄看思成的脸，这些天来的面无表情突然变了样，从一种好奇，到小心翼翼，又变成了乐在其中。
　　终于放心了下来，郑丛撒开了手，什么也没说，两人却默契地进行着比赛，看谁踩的叶子多，听谁的声音响。
　　这些日子以来以为失明而束手束脚不敢独自走路的思成突然也忘记了自己的胆怯，他抬起左脚踩着树叶，脸上挂着笑，认真而又投入，似乎都不知道郑丛已经撒开了手。
　　小路上一阵阵“沙沙”声响，又不时地传来阵阵笑声，秋季好像也不再全是萧条和寂寞，小草身边有思成，思成身边有小草，他们的秋季就好像每天都在过团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