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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梦的实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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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我回头去看喃喃出声的泥巴。
我和泥巴走在仓库“中心”的食物领取处。一整天完全没有进食的意思的话,多少会被人用奇怪的眼神观察。被管理人员用随时准备扑上前来似的眼神紧紧盯着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所以我扯上又无功而返的泥巴,来到提供少量食餐的领取处排队。
队伍缓缓前进着,看去,尽是些女性和孩童。外面的风还是那么大,那些男性成年人再强壮也无法整天不进食吧?那他们都到哪里去寻找食物呢?
泥巴走在我的身后,我微微侧过脸去,看见一滴豌豆大的泪水从她半闭的双眼跌落。我睁大眼睛,嘴巴吃惊的张着——想要说什么却一瞬间什么都无法说出的心情击中了我。
我愣在当场。被一滴泪水惊得愣在当场动弹不得。
她怎么了?
她哭了?
怎么哭了?
我们可以哭吗?
她刚才说了什么?
是即使需要把身体中的水分从眼睛里挤出这么费力也要哭出来才行的事情吗?
泥巴那纤长的手指微卷着,放在了眼角。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她还是用力擦了擦。
要说什么呢?必须说什么呢?
我慌张起来,但是嘴巴还是呆呆的张着。语言卡住了怎么样都出不来。我的双手悬在空中,手指同样惊恐的跃动着。它们拼命想要帮助我。但是它们表达的意思实在太过复杂,我如何努力去看都看不懂。
糖水!糖水!冷静下来!
还好这时队伍又缓缓前进了起来,后面的人看着泥巴呆呆站在那里,提示性的向前挤了挤。泥巴终于回过神来,她显得有些慌张,不好意思的向后表示抱歉的欠了欠身,赶忙向前走了一步。
她向前走的同时,实现很自然的落到了我正盯着她的双眼。视线乍一相对,她立马睁圆了眼。
“怎么了糖水?”她重新紧张起来,她的双手附在我的肩上。手很软,竟然还透着淡淡的人类的体温。
啊……她还是温暖的。会流眼泪。想起现世的人事物还会伤心……
这么说来,真正变成【怪物】的……原来只有我一个吗?
“你刚才问了爸爸妈妈的事吧?”我抬头望向她的脸。黑色的眼眸透着少女柔软轻暖的光,真是神奇的眼睛。只是这么直直看着,胸口就仿佛可以跟着一起被光芒照耀一般。我移开视线,抽身离开了队伍。
泥巴愣愣的站在队中,身体在听到我的问题后变得僵硬和紧绷。队伍又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蠕动而去,泥巴被人群带动,我站在人群之外,望着昏暗中移动的长龙,不为所动。
像我这样从来没有想过现世亲人的情况反而才是奇怪的吧?
我细细检索着来到流星街之后的记忆,像把底片扯开放在紫光灯下察看一般。我回想着,任何细节也好,潜意识的思念也好,一无所获。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是有更为在意的事物所以没有时间思及,只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否定了【两个世界都是作为真实存在的】的可能性。
总有一个是假的,是不存在,虚幻的。
这样想来的话就合理了。如果之前的世界——父母,朋友,认识的人见到的物都是梦境,那么便没有为之思念,伤怀的理由。毕竟为了一个早已过去的梦境流泪是件荒唐事。
而如果现在的一切——流星街,泥巴,飞坦,台风和暴雨都是有些悠长了的梦境的话,为了睁开双眼便会回到其中的亲人们哭泣就更为无稽了吧?
总有一个是梦境嘛。所以,不用悲伤也不要紧对不对?
但是这些话是不能拿来安慰泥巴的。
因为她本身是个独立于糖水之外更加暧昧的个体。如果现在身处的是梦境,那么她就是现实世界中唯一反射在自己梦中的人物。她的存在特别,身份特殊,但是还是自己梦中臆想出来的景象。和梦中的人说——【这是梦境,你也是假的,是我想象出来的,所以不要伤心了】……这也是不可能的吧?
如果之前身处的是梦境,那么泥巴就是和自己做了类似的梦的人。但是毕竟那是她的梦,和自己的也许相似但肯定还是会不一样的吧?所以要劝她——【那只是梦啊,所以不要伤心了】也是没有依据的吧,毕竟自己也不清楚她做了如何的梦才会光是回想起来都要流下泪来。
“糖……糖水?”泥巴拼命挤出紧紧相贴着前进的队伍,走到我的面前。她微微弯下身子,看着一言不发的我手足无措起来。
“姐姐的爸爸妈妈一定没事的。”之前想来想去也说不了的话出口以后却变得意外的顺利。“不是都有这样的设定吗?在别的世界里过了十年,现实的世界也只走动了一分钟而已。”
“啊?啊!一定是的!肯定是如此的啦!”姐姐急急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双手慌乱的去抓捞我身侧的手,“我们还是回大厅那边吧,这里还多人,空气好糟糕。走吧,走吧。”她推搡着我,离开继续缓慢前进中的队伍回到“中心”大厅。
回到大厅,首先看见的是一脸不愉快的尸体。
怎么了?跟你的小朋友们谈得不愉快吗?
记得当时不顾我刻意左躲右闪,好不容易才没有提及的尸体先生的名讳,那个一头荧光粉色的家伙一嗓子就喊破天机——
“呀,飞坦呀。真是好久不见哩。貌似上次老大谈到新的旅行计划以后就没见你露脸了哩。”
这时候装作不认识已经没有意义了,尸体先生。不仅是你的已经没用了,我企图装作你不是【飞坦】而是飞坦他哥哥【飞天】的计划也因为这个大嗓门的家伙而告吹了呢。
我看看那个火烈鸟,又看看飞坦。
判断不出来啊……这种气氛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呢?总之我先离开吧……
我向前微倾着站起了身子……还没站起身就便被扯住,不,是被踩住了。——尸体一脚踩住了我的裙边。
“…………”
“…………”
这个意思是尸体学弟你一个人面对鸟类会害怕,所以希望糖水学姐留下来陪你吗?——我用真诚的眼神望着尸体的侧脸,他却无视我紧紧盯着站在我们面前的飞禽男。
啊啊,惠子太太你听我说~怎么办~~我家达琳比起我却更喜欢看身边的男性。啊啊,太过分了~~~我要跟他离婚~~~~
扯回裙子无望以后,我自暴自弃的重新坐了回去。
飞禽男看看我有看看尸体,看看尸体又看看我。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泄露出了他糟糕透顶的幽默感————“飞坦,最终你还是这么干了呀。以前看你盯着那些小家伙的眼神,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了,但没想到你真的不怕麻烦的下手了哩。哈哈哈~~~好笑吗?这回的好笑吗?”
“再加把劲吧,已经很那么回事了。下次争取去参加个冷笑话大赛,得个安慰奖回来吧。”尸体一脸不为所动,看来真是很熟的人呢。如果这话是糖水说的,尸体先生一定又开始威胁要砍断糖水的左手了吧?
对答如流呢。
“库洛洛也来了吗?”
“哎呀,看来这回是铁了心哩。连【团长】都不叫了吗?直呼名字的事,在飞坦你这里可是很难得哩。哪么以后也单干?这次的旅行也不参加?以后难道都跟这边的小女朋友幸福快乐的过吗?”飞禽男还是嘻嘻哈哈的,但气氛一瞬间变了。就像扯着悬在空中重物的皮绳,眼看就要断裂了。
一分钟,两分钟……
置身于这两股比室外台风也不曾多让的气流中,体内有另一个人的声音替我哀号出声。从四肢的末端开始,有了【沙化】的现象。
还好裙子很长,已经变成颗粒状的脚趾和只剩腕部而背到身后的双手一样,没人看见。
但是没人看见不等于我就不疼了……
“很疼啊……你们快些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扁扁的,略显飘忽的出现。
虽然在这个情况下发音变得很困难,但是如果当场变成沙粒的话我也会困扰啊……
两人看向这边,好似第一次注意到我还在现场一般。
“呀,抱歉哩,小妹妹。我都没想过你不会【念】哩。”飞禽男咧着嘴笑嘻嘻的,但眼神瞄向尸体的时候却变了又变也没定下。“……真是意外哩。”
我盯着飞禽男的侧脸。昏黄的灯光又开始晃动,他眼睛里有什么跟着一闪一闪的晃动着……
“库洛洛也来了吗?”尸体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与其说是要执着的询问个什么答案,不如更像是企图用尖利的刀具将阻着自己面前的那层薄膜剖开。
“啊……你现在最想见的还是老大嘛,好啦~~走吧。我刚才才从玛琪那儿过来哩。玛琪真是个好女孩啊,哈哈哈。”说着,他悬着食指,指向黑暗中的另一个方向。尸体跟着站了起来,向他走去。
这是飞禽男一手勾住尸体的肩膀,把头靠近,虽然装出低语的样子,但声音却大到我想要装作耳鸣屏蔽都没有办法的地步。
“那女孩儿是挺可爱没错啦,但【念】什么的完全不会哩。这样对你对她都是麻烦事吧?你就不要祸害人家啦。现在年轻女孩儿可是珍贵得紧哩。”
“不用你管。”
说了这样的话尸体先生也没有吧黏在自己身上的飞禽男推开的意思。
关系真的很好啊……
回想完毕之前的事。我看着眼前一点就要炸开似的尸体完全无法理解。
我还以为以后可以不用再看见他了呢。
“你。”他转过头来瞪着我。
啊,难道我有把失望的表情表现得那么明显吗?不过这时还是不要惹恼他为好吧,虽然看样子已经不用我这把火了的样子……
“啊。”
“你不想再被保育中心的家伙们看护,也不想再被其他莫名其妙的人教育了吧?”
“…………”
“你不想再被当作小孩子对待了吧?”
“…………”
真讨厌。
那个飞禽男说的话他当真了吗?虽然现在看上去渔翁得利赚到便宜的貌似是我,但是真的演变成这样我也是会困扰的啊……
“我教你【念】吧——不用等待年龄和岁数积累,直接脱离保育圈的作弊方法。”
果然,那个家伙是期待我被你教死吧?说什么‘年轻女孩儿珍贵的紧’的蠢话,其实也就是这个用意吧。你这样我很困扰啊,无论是被跟你捆绑在一起受人评点,还是演变成现在这样更具有传奇色彩的关系……
但是,不能拒绝了呢。
“知道了。”我点了点头,松开了一旁目瞪口呆看着我们一问一答的泥巴的手。
“你要跟着他学?”泥巴一把拉回我才刚滑落到身侧的指尖。
“啊,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了吧?垃圾雨的游戏我等了那么久也没有成功过,光圈我每天都努力寻找也没有出现。事情开始变得无聊了吧?所以说不定是我的方向错了呢。我本来也是准备换一个看看的。”我弯着嘴角笑了笑,左手攀上了下巴,轻轻的磨蹭着……
尸体看到我这个动作之后,眉毛又更加努力的扭到了一起。
诶~~这个动作有让你想起谁吗?
哦,哦?是吗?真的吗?
真的呢……原来是他令你生气了啊…………
啊啊,也许这次选的方向真的比较有趣也说不定呢……虽然还没亲眼确认结果,但期待一下总没有错吧?
呐,呐。再努把力吧。要让糖水看到更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梦境哦~~~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