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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龙山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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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沈绾将折叠好的信纸举在半空中,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也忍不住惊疑出声。
她本以为,萧承衍要看的是她写的这封信的。
方才写字,她一面要专心遣词造句,一面又要应付萧承衍,若说心如止水毫无波动也不尽然,他毕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而她,必定还要仰望着他。
却不成想,在那种时候,他亲口提及了往事,提到了她的父亲。
那些总角垂髫年少无知的岁月,被风霜雨雪混搅着灰尘深深埋在泥土里,待到重见天日的时候,她方才想起自己曾怯怯懦懦地唤过他一声“太子哥哥”。
带了些敬畏和仰慕,带了些卑微和疏离……
但那一切,都随着萧放肃清太子党羽的手段消散了,她无力护住自己的父亲,而他也无力护住自己的属下。往事,不过是各自心头的疤痕。
“伤口裂开了,你这丫头,是亲手去握刀刃了吗?”
有些狂躁的口气打断了沈绾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到萧承衍已经解开了缠在她手上的纱布,一面用干净的地方蹭了蹭流出来的鲜血一面道,眼里满是认真。
他呼出的热气临到伤口上骤然变凉了,驱散了那里传来的疼痛,明明嘴上说出了嫌弃的话,吹伤口的模样却犹如哄着小孩子一般。
心里一惊,沈绾急忙将手缩了回去,将头低下:“不劳殿下费心,奴婢回去让大夫看看就好。”
萧承衍手里一空,心却陡然被后悔和恼怒填满,他不该待她这么好的。刚才短暂的温和仿佛不是他一般,他寻回了理智,双眼上又蒙上一层雾。
“你怕什么?”他突然微倾了身子,嘴角带着玩味,巨大的阴影从头顶压下。
“怕孤会吃了你?”
靠近的动作一直未停留,沈绾琢磨不透萧承衍态度的转变和用意,脚上一点一点向后撤着。
就在这时,好像拯救她的曙光一般,外面传来了蓝瑛的高声禀报。
“殿下,韩大夫来复诊,可方便让他进来?”
萧承衍顿住脚步,眼睛紧紧盯着沈绾,手却慢慢伸到她身后,最终却是轻笑一声将她手里的信抽了出来。
仿佛他自始至终都是这一个目的。
却又故意要她难堪。
沈绾低着头咬紧嘴唇内里,心里警告自己一定要时刻同他保持距离,如裴星则那般伪装固然难以捉摸,像萧承衍这般阴晴不定也不容易看透啊……
她择的都是些什么主!
“进来吧。”萧承衍将信放到自己胸口前收好,对外面喊了一声,重新又躺回了软榻上。
虽然是装病,但是样子总是要做足了的,萧承衍不仅是要蒙骗外人,本也想借此激励大齐将士,化愤慨与怒火为拼杀的动力,好好守住这座城。
蓝瑛带着韩大夫走了进来,在水晶帘旁停下,萧承衍微微抬起手,制止了他们行礼的动作,又指了指一旁的桌子:“韩太医坐下说话吧。”
萧承衍说完,沈绾才知道原来这个替她看病的竟是太医。
韩闲忠应是,谢过太子后坐到桌子旁,将身上背着的沉重药箱也一并放了上去。
他对着水晶帘后面的萧承衍拱了拱手:“殿下虽未受伤,但咳疾复有抬头的迹象,臣想着先给殿下下两贴药,能抵住这势头也是好的,过两日入秋了,殿下的病情又该压制不住了。”
“韩太医医术高超,孤这几日是觉得嗓子不舒坦,将药方给瑛儿吧,孤若是有何不妥,会再劳韩太医费心的。”
韩闲忠急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殿下严重了。”又从袖子里的口袋翻出了一张药方,递给一旁等待的蓝瑛。
蓝瑛挑帘走了进去,眼睛在沈绾身上瞟了一眼,才笑盈盈地弯了弯身给萧承衍行礼,这一低头,像是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似的“呀”了一声。
“妹妹这手似是流血了?怎地还忍着疼痛不向殿下言明?”她又转头去看萧承衍,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语气便弱了下去。
“殿下,既然韩太医在这,不如让他替妹妹瞧瞧?”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韩闲忠听见喊自己的名字,屁股都要离开凳面了,刚要站直了身子就听到一声“不用”。
萧承衍抬了抬手:“这点小伤何必劳烦太医,左右是她不小心将伤口撑破了,便忍着这点痛吧。”
蓝瑛面露不忍:“殿下何须如此对待妹妹,她如今也是东宫的人了……”
“孤做什么,还轮得着你指手画脚吗?”萧承衍面露不耐,声音也冷了几分。
蓝瑛急忙低头:“奴婢不敢。”
“去,下去煎药,韩太医也下去吧。”萧承衍没了兴致,将两人都赶出去了,蓝瑛虽是受了一句申饬面上哀怨,退出去的步子却是稳当,沈绾一路瞧着她走了出去。
“殿下这是何意?”沈绾将蓝瑛目送,见门阖上了才转过头。
方才萧承衍对她的疏冷和刁难像是故意做给蓝瑛或者是韩太医看的,而蓝瑛那几句话也像是故意试探萧承衍对她的态度。
至于两人的反应,沈绾却不明白是为何。
萧承衍却开口了:“孤是在帮你。瑛儿不若表面上这般宽容大度,孤若是看重你了,以后有得你受的。”
沈绾扭身看了看说这番话的殿下,想要从他脸上寻出意在维护她的表情,可却什么都没发现。
蓝瑛是他的侍妾,这件事沈绾已经知道了,刚才这句话,却更像萧承衍对蓝瑛的宠溺和维护——如此善妒的女人,他不也是留在身边赏心悦目地养着吗?
可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劲。
“殿下想让蓝瑛姑娘觉得您在为难我防备我厌恶我,好让她放松警惕?殿下其实真正防着的,是蓝瑛姑娘吧?”沈绾反问道,虽然她猜不出蓝瑛在萧承衍心里到底是何定位,但这种可能却是存在的。
比如刚才他刻意藏起的信函,还有故意显露出对沈绾的冷淡。
萧承衍突然坐起身,双手搭在膝盖上,抬头看了看沈绾。
“所以,有些事,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懂了吗?”他低声道。
四目相对,沈绾望着那双复杂深邃的眼眸,缓缓低下头,应道:“奴婢懂了。”
大聿的第二次攻城并未如想像中来得那样快,直到第五日,一个讲和的文书送到萧承衍的案头,更是让被大军压境的隆泉将士摸不着头脑。
明明处于劣势的是大齐,被逼至绝路的也是大齐,可最先送上堪比降书的议和文书的,却是大聿。
就在大家以为大聿内部出了什么矛盾要欢呼雀跃的时候,却看到了摆在议和文书上的两个条件。
一,贵国太子亲来商议停战事宜,不可寻人代替。
二,交出沈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