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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解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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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厅和众将士商讨了一下午对大聿的战事,日薄西山才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封桓起身,看了看立在萧承衍身后的沈绾。
萧承衍按着太阳穴,神色疲惫,不睁眼睛,也不说话。
封桓只得弯了弯身:“殿下若没有其他事,在下先退下了。”
萧承衍挥了挥手。
封桓出了前厅门时,刚好和进来的蓝瑛擦身而过。
蓝瑛越过屏风,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静室之中紫烟袅袅,安逸和谐。
如果没有听到殿下说的话的话。
萧承衍紧着眉头,声音带了一丝不耐:“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他放下手,睁开眼睛看了看沈绾。
沈绾还在想刚才说的火攻之事,闻言跪到软垫之上,沉着脸道:“凌度这人好大喜功,攻城之前最喜欢先派出精锐挫挫对方锐气,第一战可以奠定之后战事的基调,若是敌军气焰消了,就能一路势如破竹,但——”
“闭嘴。”
沈绾抬头,看到萧承衍一脸烦躁的模样,心想自己是不是将凌度说得太夸张了,就笑道:“但想要应对也简单,只要将那三千精锐拦得漂亮,反而会让他们的士兵受挫——”
“殿下累了吧!”蓝瑛从屏风后绕过来,打断了沈绾的话,迈着莲步盈盈走至近前,在萧承衍身后跪了下去,抬起双手揉着他太阳穴。
沈绾张着嘴愣在哪里,这才明了萧承衍所说的“该做的事”是什么,原来就是给他揉脑袋。
可怜她没做过婢女,哪里会那么来事……
萧承衍叹了口气,冲沈绾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她先下去,这次沈绾明了了,便起身屈了屈身向后退,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蓝瑛蹙了蹙眉,青葱一样的玉指按揉着他的眼角,声音温柔:“沈姑娘怎么说也是林星则身边的能人,即便是个女子,也不能这么折辱她啊。”
“折辱?”萧承衍睁开了眼睛,清明透亮的瞳眸将蓝瑛纳入其中,“你觉得,孤现在可是在折辱你?”
蓝瑛忽得睁大了双眼,赶紧退到后面俯下身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恕罪。”
萧承衍松了眉头,起身正了正衣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了几分笑意:“孤又没说你什么。”
蓝瑛抬头,眼里已经盈了闪闪泪光,却像不愿意让萧承衍发现似的赶紧抹了下去,又低下头:“殿下看重奴婢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感激不尽,还望殿下莫要再用这种事寻奴婢开心了。”
她躬着身子跪在地上的模样卑微又弱小,好像要将自己缩成一粒尘埃,萧承衍眼中划过一抹精光,随后却是展开了笑颜。
“是孤不好,你起来吧。”声音里带着宠溺。
蓝瑛笑逐颜开,见好便收,从地上站了起来,又要抬手:“奴婢再给殿下按按?”
“不必了,”萧承衍用手挡开她,不复方才的亲昵,带了几分淡漠和疏离,“孤饿了,摆膳吧。”
但他一贯是如此,喜怒无常,随心所欲,若是一直笑脸待人才是奇怪,蓝瑛没觉得如何,应了声是后出去准备晚膳。
沈绾靠着零星的记忆一路回了自己的住处,沈绩正要吃饭,手里的馒头刚咬了一口,见到阿姐进来赶紧给她准备好另一个碗,又扯过来一条长凳。
“阿姐快来坐,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沈绾先去铜盆那里洗了把手,洗完后一边擦拭一边回头看沈绩:“怎么了?”
沈绩咬了一口馒头配了咸菜,不觉得难以下咽,反而吃得开心:“下午没事的时候我在府上打听了一下,问了问太子殿下身边的情况。”
“嗯,都打听到什么了?”沈绾也咬了一口馒头。
沈绩放下筷子,似有短话长说的架势:“此次出来,太子殿下带了詹士一人,太子府丞一人,其余东宫属官若干,但值得一提的是太子殿下身边另两个人。”
沈绾睫毛闪动,心有所觉,差不多想到那个叫蓝瑛的姑娘肯定是其中之一了:“都是谁?”
“一个叫周渭,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有些岁数了,好像是他母族周家人,对殿下很是忠心耿耿,也很得殿下敬重,如果我们要在殿下身前站稳脚跟,万不可得罪这人。”
沈绾挑了挑眉,颇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你倒是挺有长进,知道进退了。”
沈绩摸了摸后脑勺,被夸了一句差点上天,又听到自家阿姐清冷声音:“快说下一个人。”
“哦,”沈绩应了一声,“第二个要注意的是殿下身边的蓝瑛姑娘……不对,说是姑娘好像也不太对……”
“怎么?”
沈绩抬起头,瞪着天真的大眼睛,眼下却有些酡红:“听说,蓝瑛是殿下的侍妾——”
“噗!”
沈绾正在喝水,听见那两个字后一下没忍住将水都喷了出来,湿了一地,所幸一桌子……咸菜躲过了这场浩劫。
“侍妾?但为何看起来更像侍婢?若是侍妾,不应该自称妾吗,她一贯是用奴婢自称的。”
沈绩摇了摇头:“不清楚,好像就连府上的人都对蓝瑛猜测纷纷,说来她身份确有些尴尬,是罪奴充入东宫的,一开始只是个研墨的侍婢。后来殿下看重她的品貌,将她留在身侧,又发现她饱读诗书,实是难得一见的才女,怕是心动了……”
“没名分?”沈绾打断他即将要跑偏的话。
“没有。”
“他对这等女子都是如此对待的?”沈绾生生咽下这口剌嗓子的饭,如同嚼蜡,脸色变得难看。
“怎么了阿姐?”
“今日,他说也要让我做他的侍婢。”沈绾喃喃自语。
“谁的?”
“萧承衍的。”
“什么!”沈绩猛地拍了下桌子,将上面的咸菜汤都震出来了,沈绾也吓了一跳,就看到沈绩扔了馒头就要出去,“我去找他!”
沈绾扶着额头,还没从蓝瑛的身份中醒过闷来,看到沈绩沉不住气的样子也不想管他,在饭桌上长吁短叹。
过了一会儿,已经走到门口的沈绩又怂傻怂傻地退了过来,单手按在桌角上:“要不阿姐,我们走吧。”
若是在最开始的时候知道了这个顾虑还能有转机,可是现在她已经和萧承衍摊开说了,真要逃走的话,就不是裴星则一个人盯着她了,树敌这么多,她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殿下的意思,也许不是我们想的这样,他贵为大齐太子,身边什么样的莺莺燕燕没有?”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沈绩冷笑道,刚说完却被沈绾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忙改口,“不是我这样想,我是觉得殿下或许会是这样的人,女人对他来说,还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阿姐这般与众不同,殿下怎么会放过。”
“你就不要夸我了,”沈绾转过头看着沈绩,“我警告你,将你的花花肠子给阿姐收起来,切莫要学那些个纨绔子弟尽是去招惹旁的女人。”
“阿姐!这不是说你的事吗?怎么又说起我了!”沈绩坐下来,揪了一口馒头搁嘴里,脸上很是不乐意。
沈绾看着碗里的咸菜,脑中突然想起裴星则那张挂满笑意的脸,他含情脉脉的眼神,温热的指尖……他还说出这世上最动听的话。
可最后还是那么绝情。
沈绾这辈子,本来也不是为了情情爱爱而生的。
“吃饭吧。”她低下头,大口咬了馒头,就着咸菜咽了下去。
经常看不出活色来的沈绩却突然就察觉到了阿姐情绪的低落,他执起筷子默默夹了口菜,不再说话。
总归他都是要追随阿姐的,但谁要让他的阿姐受欺负,就算拼了这条命,他也要带那人下地狱。
夜深,沈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每次一要睡熟了又会被噩梦惊醒,梦里反反复复出现裴星则穿着龙袍的模样,笑着对她说“绾绾”,但她又能清楚地看到裴星则背后双手握着刀。
沈绾自诩是最了解裴星则的人,现在想来却并不是这样,这么多年她只看到了他温柔宽容的一面,忘了他身后的血海深仇,忘了他对权位的执念。
或许娶年清抚也并非真心吧,两个人只是互相利用罢了,年家要吃了裴星则,裴星则未必不想吞下年家。功成后鸟尽弓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惜她死得太早,不知道后面裴星则到底如何了。
但光就她所知道的这些事,就足够瓦解北地拧到一起的这股势力了……
沈绾正想着,却突然听到一声瓦砾掉落的声音,她急忙掀开被子坐起身,就看到窗户外面闪动了火光,似乎有人在吵吵嚷嚷。
她刚要下地,却看到外面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怀中抱刀,左右看了看就直接冲破窗户进来,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
沈绾看到刀光寒芒一闪,下意识偏头闪过,发现那人目标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是谁?”
她才来太守府,和萧承衍也刚认识一日,若说树敌是不太可能。刺客的踪迹很快就被人发现了,沈绾急着逃命只能借着黑暗抱头鼠窜。
她似乎听到了沈绩的声音,在闪过刀锋的时候抻着脖子喊了一声“绩儿”,那劈过来的刀刃却又横砍过来,沈绾避无可避,就在她心知逃不过去要放弃抵抗的时候,刀锋却在她脖子前堪堪停下。
她听见那人道:“你为什么要背叛将军!”
沈绾僵住身子,睁开眼去看那人,借着悠悠火光,她才看清他的样子:“邱棱?”
裴星则的贴身侍卫,武功奇高,知晓了身份后她才清楚方才他绝对是手下留情了。
二人同样常年伴在裴星则身侧,交情自然不浅。
“裴星则派你来杀我?”沈绾抓住刀刃,欺身向前,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这个时候,裴星则当是还没有厌弃她,即便知道她逃离了雕陰也应该是派人寻找,而不是直接暗杀她。
“你为什么背叛将军!”邱棱握紧了刀柄,不后退,也未再前进一步。
“他要杀我,我难道不能逃吗?”
“可你怎么能!去做那萧贼的走狗!”
沈绾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犹如落入寒潭的刀剑淋了冷冷寒光:“我的仇人是萧放,以前不会变,以后也不会,但裴星则身边,我永远不会再回去了。”
邱棱目露不忍,最终却还是将刀从沈绾手中抽出,溅出鲜血,他一边喊着一边刺过来:“既如此,便留你不得了!”
“阿姐!”破门而入的沈绩将手中的东西一抛,在千钧一发之际弹开了邱棱的刀锋,虽救下沈绾一命,却还是在她后背上留下个很长的伤口。
沈绩瞪着红彤彤的双眼大喊一声:“邱棱!你居然伤我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