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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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香炉一点星闪，淡雾浅晕，室内芳菲流转。翠茹家常装束，身上一件银红袄子，底下黄绫皱裙，盘腿坐在炕上，身旁堆了一堆丝络。自己手上就举着一石青色的丝线，笑吟吟道：“锦绣，你只看这线儿如何？”
锦绣坐在她对面，身上披着一件莲青袄子，听得问，便抬起头来，笑道：“这色彩儿自然是好。只是，你看这块汉玉，通体红彻，必得暗色才能压住，故此翠茹姐姐你手上石青，编了络儿来，倒是配了小侯爷常戴的金麒麟儿，才好看呢。都是一般的文采辉煌。”
翠茹道：“啐，偏你懂得这些。那便依着你，这块汉玉倒是配了什么颜色的络子才好看？”说着，就以手儿把玩着那一块玉，此玉也约略有小儿巴掌大小，通体晶莹，透出红色的光晕来，又因年代久了，前人手泽所润，便隐隐沁出润色来。翠茹笑道：“这块玉，在这里也搁着有时辰了，还是去岁十月间，太太拿了来的，也混忘着就搁在锦盒内，若不是前儿我寻东西寻出来，倒真是浪费了。”
锦绣笑笑，道：“正是，多好一块玉，配了络子，做了随身带的佩玉也极好。”翠茹道：“你懂这些，就打条好的出来，让他带着。”锦绣谦道：“我也不过混说罢了，哪里懂这些？小侯爷用，倒花色是简单些好，不如就单单挑了黑线儿，替另用金线一起，只编个方胜纹，一个方胜扣着一个连环，又简单又好看，小侯爷配着，也便大方些。”
翠茹听得她一板一眼地念“小侯爷”三个字，就扑哧一笑：“只和你说了，便念他小名儿也就是了，我只看你常日里小侯爷长小侯爷短的，倒是玉郎，也说了你几次，便是改不了如何？”锦绣听得此话，脸上登时微微一滞，笑得一笑，才郑重道：“毕竟是主子，岂能太过随便。”口中说着，手上早已挑好了黑线并金线，就伏着炕桌儿，细细编起那络子来，她动作又快，不过几下，就已经结了一个头来。
翠茹见她选了色，就将那些色线一并收起来放在小箩内，又随意挑选了桃红与葱绿两色，就欲编个象眼花络子玩。猛地里想起件事情，就凑着近前，低声与锦绣道：“其实近儿来，我仔细打量，倒反觉着玉郎对你，却亲近些。”
锦绣听了这话，脸上顿时一白，自己脸儿就侧过去，炕儿原是靠着墙的，对面便正对着窗棂，大红窗棂上，雕琢的是八宝嵌牡丹花，一脉一脉，枝干并花瓣，雕得分明，衬着白棉纸糊着的窗儿，窗外花色剪影一般，灰扑扑地映着上面。自己不知如何，就又想起那个人来，那一日夜色渐渐深了，他的脸上就洇着暗晕，也看不分明，倒只觉那一双眸子，迷迷蒙蒙地，说不清悲喜，又带着些孩子气的凄清暗凉，自己就是隐约心内一动，正是不知感伤自己，抑或是，那个人。又或者，屏哥哥在外边，亦是一般的凄清？正是，书得凤笺无限事，犹恨春心难寄。
翠茹见她手上停下来，握着那丝线，怔怔地对着窗儿发呆，就手儿一拍，故意道：“可是被我说中了心思？”锦绣听得此话，方才回过神来，忙忙解释道：“你瞧，那窗外一枝海棠花倒开得好，映在窗上，倒像一幅极好的花样子。故此，便看得呆了。”翠茹叹了口气，道：“你是个聪明人儿，我这话，我也只是与你说一次罢了。”她瞥了一眼锦绣，叹道：“你便是吃亏在生得太好了。”
锦绣听得这话，就有些承受不起般，垂头良久，方抬了头，一双眸子微有水色，她浅笑道：“姐姐这话，我倒是真有些不懂了。”翠茹笑道：“我原也不是多嘴的人，只是，偏偏你性格儿好，人也聪明，故此我们也颇为投缘，才提点你。实在的，你眉眼儿，倒有些春纤的样子，我只怕那一位糊涂了。”
锦绣听得此话，心神就有些乱，口内便喃喃道：“这便不会……这便不会……”翠茹悄声道：“我岂不知你是个尊重人儿，只听你如何称呼行为他就知道——”正欲说下去，不妨听得门外就有小丫头愫细嚷道：“给姨奶奶请安——”两人便知有人来了，也不知是薛姨娘还是刘姨娘，忙忙止住话儿，就出来，便看得刘姨娘与青箱几个立在院内，正在说话。
翠茹忙忙上前，给刘姨娘请安，又殷勤让着，便请她进屋里。刘姨娘笑道：“翠丫头倒不要招呼我，我是来讨债儿来的。”翠茹听得，笑道：“姨奶奶就是爱说笑话，我们就是个债壳子，倒也不敢欠了姨奶奶的。”刘姨娘听了，噗嗤笑起来，就细细将凑钱与姑太太过生的事儿说了。翠茹听了，忙喊了桢绫几个出来，几人商量一番，不过零星三钱二钱，也就估摸着凑出一两二钱银子，并五六百铜钱，就递与青箱收好。
刘姨娘笑道：“好了，这银子收了，我也便回去。”桢绫听了，笑着道：“姨奶奶必定是嫌弃我们钱儿给少了，恼了，故此屋子也不进，茶水也不用。也罢，我们算个什么，再不敢来兜答姨奶奶贵人的。”说罢，笑着作出请回的样子。刘姨娘笑道：“真真桢丫头这张嘴，就是尖利！叫人听了恨不能撕了她嘴！昔日你们屋里也有利害的，今儿我见了，才知道，你也不差。”众人都知道她说得是春纤。
锦绣一旁听了，想起恰才翠茹所说“你们眉眼也约略有些相似”之语，就有些呆呆的，院内本种着杏树，此刻微风轻漾，就有些粉红的花瓣，一瓣一瓣簌簌而落，直吹到身上，她立在风口上，也不闪避，就见那些残红滚落翻覆，于自己所穿的莲青袄子上，停了片时，又滚得下去，落在足边，真真分外凄楚些似的。
刘姨娘一时眼错看见锦绣，倒觉着有些认不得她，比之去年九月里灯下初见，真真瘦了许多，阳光斑驳，洇在她脸上，肌肤凝脂般透着，略可看见皮肤下淡蓝色的血脉，又是脸上瘦了，便只是一双眼睛益发显得大了些，乌黑明亮的，神色婉转。
也不知道这孩子如何有这些心思，倒是人都瘦的干了。刘姨娘正暗自猜忖，便听得桢绫道：“我是那会说话的？我可是拙嘴笨腮的，翠姐姐倒会说俏皮话儿呢。”翠茹道：“罢了，我们是拙嘴笨腮的，比不得你。可是，倒是这一位，真真是锯了嘴的葫芦，难得听了她说几句话儿。”说完，以手指了锦绣，笑出声来。
锦绣见她们说到自己，回过神，就淡淡一笑，道：“也没呢。”顿了一顿，补道：“不过贪看这花生得好，就懒怠说话。”话未说完，就见廊外，斜倚着一个人，玉颜金冠，厚厚的素色暗纹锦衣，手上斜揽着一大捧的桃花，浅红深碧，花枝横斜，那花开得极胜，当真是浓烈之极。偏偏他一双眸子，神色深深，就那么静静地望着自己，也看不出喜怒来。
门外，春色正好。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17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