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怪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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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发展只唬住了一个人。
药研藤四郎是认真的。
他全力的一击不带一丝犹豫，风压带起彼此的衣衫发丝，他的面容坚定得仿佛之前曾出现过的迷茫是错觉。
当然，元宝是不知道的，在那短短几分钟里，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此刻她还堪堪从被莫名攻击中回过神来。
“等等等等下等下——”元宝被当前状况唬得一阵手忙脚乱，连忙抓过剑鞘抵挡一波接一波的攻击，一面试图跟面前的少年讲道理。她完全没明白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发展成现在这样，跟被保护对象对砍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至少给她个理由啊。
她有些崩溃地喊道：“能不能先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跟我打啊？最后一战是什么意思？”
她真的很懵逼好么？就在刚才她都以为已经是故事大结局了，最终boss都已经被她顺利放倒了不是吗？就差最后的检查和补刀了。
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挂上字幕ed，就等最后的彩蛋了。
但药研藤四郎的表现证明事实并非如此。
军装的黑发少年似乎并不打算透露什么，他脸上仍挂着笑意，与他面上笑容相反的是他咄咄逼人的攻势。少年的速度本身就占着短刀体型娇小的便宜，他灵活变换着攻击角度，数次险之又险地刀尖逼近门面又擦身而过，若非元宝自己也有些能耐，估计被割断的不仅仅是落在地上的那几缕发丝了。
即便如此，元宝还是没有拔剑。
本体短刀在少年手中挽出漂亮的花，本身就是在战争中长大，从来不会考虑什么一招一式，学来的一直都是杀人见血的杀招，货真价实的杀气煞气溢满全身，少年披着半身骨刺，黑色短发露出两只染上血色的犄角，那双漂亮的眸子浸染着红色的黑，宛如从地狱闯出来的恶鬼修罗。
一只漂亮的杀人鬼。
元宝不由得回忆那晚曾经见过的场景，那一夜的药研藤四郎，诡谲又美丽异常。
他说，
——我们是恶鬼，随时会杀死你的恶鬼。
——人类有句话说得很对：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
——所以你记住，不久后的某一天，千万、千万不要手软。
不要手软……
原来指的就是现在这一刻吗？
元宝神情有些怔然，锐利的刀锋随之而来，她连忙回神侧身格挡、后退，这样类似的动作她已经重复了数十次。
长剑仍稳稳地待在剑鞘里。
少年迅速纠缠上来，近在咫尺的年轻面容染上了一丝笑意，或者说，从方才起他就一直在笑着，但唯独这次，他的笑容带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发呆吗？不愧是你。”
“面对恶鬼，元宝大人可不要懈怠了。”
贴身面对面近战让她轻易看见那双浑浊的眸子里自己的倒影。
“我说过的吧，恶鬼随时都会取掉你的性命，”少年叹息一般，毫不犹豫地加快了速度，“拔剑吧！”
军装少年的身形刀法行云流水，完全不讲究什么技巧，单纯以速度和刁钻角度攻来，几乎放弃了攻击之外的所有防御，短刀连连击打在剑鞘上，带起一阵阵火星迸溅，完全不顾及这种强势的攻击下对他本体的伤害。
此外，最为重要的一点，元宝的武器是传统意义上的长剑，药研藤四郎的本体却是仅仅八寸三分长，连她长剑一半的长度都不及，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种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更像是在一种隐晦又令人无比火大的哀求……
锵——
嘎啦——
毫无预兆地，天师少女头一次做出单纯躲闪之外的反应，待药研藤四郎又一次攻上来时，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主动迎着刀锋而上，药研藤四郎甚至都没看清她的动作，待他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贴身上来，她甚至是完全忽略了这样的行为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军装少年心下微微一颤，收势不及，刀尖的轨道不由得硬生生偏移了半分，却还是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一丝血痕。而元宝已然顺利近身，顺势紧紧绞住他持刀的手臂，二人的距离是前所未见的无限贴近。
不论是元宝本人，还是药研藤四郎，谁都没注意到这一点，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他甚至完全忘记要挣脱对方，本就苍白的面庞瞬间失去仅有的一点血色。
一向看着冷静老成的少年难得失态，连挣脱都忘记了，直接吼道：“你在干什么！你想死吗！”
“不，恰恰相反，我向来惜命得很，”近在咫尺的少女说着开玩笑一般的话，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想死的是你吧？”
武器干脆被她丢到了一边，空出的一只手正毫不客气地拽住对方领口，药研藤四郎不得不顺从力道低下头颅，两人此刻几乎就是鼻尖碰鼻尖。
她恶狠狠地一头撞上去：“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束缚你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不是吗？你自由了！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按理说就该是这样的。
勇士打倒了恶龙，拯救被困在城堡内的公主，即将迎接美好的结局，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因为公主朝勇士举起了武器。
军装少年被撞得眩晕了一瞬，回过神来，他说：“我知道。”
知道了什么？他没说。
少年眼底仍旧一片浑浊，脸上也恢复了平静，方才的失态不复存在，他看起来又像是她熟悉的那个藤四郎了。
不，或者说，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元宝仍固执拽着他的领子，他不得不配合着半弯着腰。
此刻的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平复了心情，暂且跳过先前的惊吓，他语气平缓地回答。
“您知道有一种叫做‘虚’的邪灵么？”少年的语气带着几分缥缈，“我感觉我跟它们很像。”
少年闲置的左手还戴着皮质的手套，轻轻握住元宝抓住他领子的手，元宝表情一怔，不由自主松开，任由他牵引着轻轻摁在对方的胸口上：“这里，是空的。”
元宝沉默不语。
掌下的胸腔感受不到一丝心跳。
付丧神的身体是模仿着人类化形而来的，尽管各方面都尽量与人类贴近，本身却永远不可能是人类。
譬如原本就是钢铁锻造的刀剑男士，模拟人身，拟造心脏器官，连搏动也仿佛是真的一样，尽管他们根本不需要，却也是他们能活动的证明。
但是，药研藤四郎没有心跳。
这不正常。
即便非人类也能故意隐藏起来，药研藤四郎却没有这个恶作剧的必要。
除非——
“我吃了它的心脏。”少女认真地说。
那是重要的力量核心，所以它——“本丸”应该已经死了，如果补刀及时的话。
“我知道。”少年神情安静。
“那是你的。”语气肯定道。
“不单单只有是我，还有她的。”
“她”是谁，药研藤四郎没说，年轻的天师却露出恍然的神情。
“原来如此。”少女喃喃道。
原来如此。
她盯着掌下的布料，仿佛这样便能透视被肉块隐藏起来的，模拟成人类心脏、却始终无法搏动的“那个东西”。
她好似明白了，为什么药研藤四郎身上的黑暗气息这么纯粹，他本人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到。
因为，他即“本丸”。
“你觉得，这样的我，还活着吗？”
药研藤四郎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元宝却觉得，他在哭。
在名为药研藤四郎的躯壳内部，有一个灵魂在无声哭泣。
元宝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
现在的发展实在是超出了她最初的预料，斩杀恶灵邪祟是她的拿手好戏，如今，邪祟是斩杀了，却冒出一个更大的问题。
如果邪祟本身并非只有一个呢？
少年的面容愈发虚幻了。
他道：“我与它本就是伴生。”
因为他的执念，“本丸”诞生了，也因为他沉湎过去，才造成了这场悲剧。
不对。
元宝很想这么回答他，她自己却完全无法反驳。
这些天在本丸的生活并非完全没有收获，她“品尝”过那块氧化的铁片，也故意吃下那颗明显不对劲的诡异结晶，平时随处晃到处走，仔细感知所有人和周遭的变化和细微之处，所以至少有些事情她是知道内情的，却无法直接告诉他，最后只能苍白地试图安抚住对方：“你听着，这不是你的错，这不能混为一谈，你的情况跟它们不一样……”
“本质还是一样的，为了自己的谷欠望和软弱而放任了这一切。”少年打断她的话，他轻轻挣脱桎梏，元宝怔愣中任由往后退开了几步，“现在，是时候了结了。”
“也包括了结你么？”元宝问。
“也包括我。”少年回答。
元宝扯了扯唇角，做出一个类似于哭的笑容：“……你是在要我杀死你啊。”
那少年道：“我早已化作了作伥的恶鬼，你是捉鬼天师，杀我，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不是这么用的啊。”元宝轻声道，少年笑了笑，并没有搭话。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如果有人不希望你死呢？”突兀的，元宝来了这么一句。
少年讶异地抬眼，视野之中，只见那女孩面无表情，脑中思绪万分一闪即逝，抛去了不必要的想法，继而他摇了摇头，温和道：“那只能说声抱歉了。”
元宝却不满意这个答案，甚至看起来还有点焦急，她忙问：“为什么？我能知道原因吗？除了杀死你，就没有别的解决方式么？”
“理由吗？”少年笑了笑，表情带着点轻松写意，不久前那副悲壮赴死的感觉陡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有很多啊，不过严格算来，就只有两个。”
“第一，是本丸，我与它共存，只要我还站在这里，它就还有活着的机会，只有杀死我，才能将它彻底根除。”
“其次，这是我的罪孽，兄弟们知道我居然做出了这种事的话，大概也会集体大声责备我的吧，一期哥或许会大发雷霆……哈哈，稍微有点想见识一下……”
少年干笑了两声，看起来有点寂寞。
不过也只有这短短的一瞬间，他迅速恢复过来，弯腰捡起元宝丢到的长剑，后者隔着剑鞘噼啪了一下，闪过一个小小的电花。
药研藤四郎只觉得指尖一麻，转手就将长剑丢还给了元宝，再次对她举起了刀尖：“现在是捉鬼时间，拔剑吧，天师大人。”
元宝抱着剑沉默不语，少年见状，轻声道：“就当是给我一个解脱，好么？”
元宝却想问他：你解脱了，剩下的其他人怎么办？
她却不敢说。
他一定会崩溃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方法了。
元宝下定了决心，脆声应道：“好！”
说着她又丢开了兵器，后者委屈巴巴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滚进废墟里不再有动静。药研藤四郎本来想说什么，却见对面的女孩瞬间变幻了面容。
青黑色的鳞片爬上面颊，只在靠近脖子的位置结成了一小块，眉心额角也零零散散分布了一些，顺着脖颈隐没在衣衫里，衤果露的肌肤也并非全部覆盖，只粗略地在手臂外侧零落了浅浅的一层。
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除此之外，女孩的面容毫无变化，气质却完全变成另一个层次。
她就是以这个状态重创了“本丸”。
所以，现在终于轮到他了吗？
真是太好了。
药研藤四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却看得元宝愈发觉得难受了，但更多的是生气。
药研藤四郎，已经完完全全放弃了自己。
好气啊，好想打他！
——那就打吧。
——给我好好地把他锤醒！
——药研大笨蛋！
想揍就揍吧！
于是元宝二话不说冲上去，她速度很快，便是极化后机动翻了几倍的药研藤四郎也不禁一呆，反射性举刀迎战，紧跟着对方一拳就将他的本体刀震得脱手。
这下，跟最初是先攻状态时的不一样，此刻的药研藤四郎只能干脆放弃了白刃战，虽说他原本就不打算抵抗，他只想好好地打完这最后一战，不料，完全在生气中的元宝根本没打算附和与他认认真真对打的心意。
裹着风的拳头一个接一个来，军装的少年一面躲避着一面试图与对方交战，下一秒，穿着改制道袍的女孩凌空一跃，以泰山压顶之势，狠狠地往他脸上揍了一拳。
老实说被砸飞出去的药研藤四郎有些懵。
女孩的拳头比他想象中要重得多，该说幸好他是非人类吗？
摔在废墟上愣了半秒，不等他回过神来，女孩已经欺身而上，拽住他胳膊又是往地上一阵狠摔，趁他没来得及蓄力，又一拳往他肚子上轰。药研藤四郎整个人被轰进了凹坑里，身上又是泥土又是“本丸”的尸身碎块，看起来好不狼狈。
这还没完。
突然变身大力士的女孩一步步走来，揍了想揍的人好几拳，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这下药研藤四郎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是故意的！
尽管方才那几拳又沉又狠，药研藤四郎稍微活动了一下，只是肌肉痛得厉害，却根本没伤害到骨头。
生气了吗？他看着走近的女孩，心想。
大约是真的生气了，软绵绵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虽说他嘴上托辞说着是最后一战，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屠杀？
反正，最终他还是抱着死在对方剑下的想法。
亲手杀死曾朝夕相处的另一个人，换做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脚步踢踏的少女居高临下站在他的身边。
本丸的天空仍是一片铅灰色，少女的道袍早就成了一团霉菜，一身狼狈仿佛是从灾难片里爬出来的一样，虽然在对方眼里，他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此刻看起来像是命中注定的两人的相遇。
然后，我们的女主角在男方愕然的注视下，毫不客气地跨腿坐在对方的肚皮上。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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