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稽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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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稽峻山。竹影婆娑，月光溶溶，篝火摇曳。
一心渴望建功立业、家族扬名的柘木泰感到十分憋屈！
这一次金甲骑全军出击联合飞骑包围娄烦王城，只有他们牧使骑兵小队被派到稽峻山！柘木泰郁闷地瞟着其他人，他那么笨也知道，这里可没有什么能抢到功劳的伏击机会，只能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山头上喂入夏的蚊子！
这能怪谁？还不都怪朴朗那个楼烦人！
柘木泰唉声叹气，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与建功立业四个字无缘了。
长安听得无语：“衰仔，能别叹气了吗？听得老子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柘木泰被长安揍惯了，搁之前自然不敢回嘴，可是现在面对着满山虎视眈眈的蚊子，愤懑之意涌上心头也顾不了长安的武力值，道：“你也太霸道了吧，现在还不许人叹气了吗？哼！我这么笨都知道，寒山飞骑的阿里卓统领把我们派来这里，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通敌！”
闻言，聂殃皱起眉来。
长安阴测测道：“哼，衰仔这下说得不错啊！我们这里确实有人在通风报信，刚好我最近有气没地方撒，老大，不如现在就揪出这人把他蒙头痛扁一顿吧？”
萧玦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瞧了眼柘木泰。
柘木泰被这一眼神瞅得后背发毛，心虚地转过身：……怎么突然就、就感觉有些冷了呢。
一直在画娄烦王城地形图的朴朗长呼一口气，转动脖子道：“这傻大个子虽然憨，可他说的算是实话，这一次是我拖累大家伙了！娄烦王城红川居三面天险，又有土堡做城墙屏障，城中粮食充足，就算楚国出动金甲骑和寒山飞骑，三个月内也不可能攻打下来。”朴朗将地形图交给萧玦，诚恳道，“有这两样屏障在，咱们就算在这里喂三个月的蚊子，也等不来北面的娄烦援军。”
其余人凑到萧玦身旁一起看图，同一时间沉默了——
聂殃抬头，眼神里大写的无语。
长安无语道：“你画的是个啥？老女人的裹脚布吗？”
卫淳为难地摸摸脑袋：“阿朗，看、看不懂啊！”不知道是不是他真的太笨，但好像其他人也没有看懂的。
朴朗笑得十分得意：“那当然，这种机密地图怎么能让一般人看懂！”
被孤立的柘木泰蹲地揣手，气鼓鼓地瞧着‘装模作样’的几个人：不带我是吧？等我抓住你们所有人把柄，哼，我出头之日就到了！
萧玦挑眉：“那……你来讲讲？”
朴朗指着最上面的黑叉，煞有介事道：“由于你们不是娄烦人、敕勒人、辽楚人，所以我专门给你们画了这场战争的前因，喏，就是北方的乌丹草原。”
“对于我们塞外人来讲，草原就是命，打仗争的一财宝二女人三地盘。这片草原东西两边分别被辽楚和北凉控制，所以敕勒和娄烦为了剩下的边角争得头破血流，有一年草原干旱得实在太狠了，两国为争乌丹草原连打两年的仗，一直打到南征前。”
萧玦眯着眼：“什么？”
朴朗以为他没听清，再解释了一遍：“就是六胡南征之前，敕勒娄烦还在因为乌丹草原打得水深火热，结果为了南征的事情双方竟然握手言和了！哈哈，阿玦，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
长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得飞快。
萧玦鼻腔里发出一丝嗤笑：“……是有些奇怪。”
朴朗继续指下去：“进入中原后，桃花西宴上分割中原九州的土地，本来想着敕勒娄烦的地盘没必要划分在一起，可没想到，又是辽楚和北凉这两个大国，直接让娄烦敕勒做了他俩的分界线，还说以月亮城为界，辽楚北凉互不侵犯？”
旁听的柘木泰吭哧一声笑出声来。
卫淳抓着脑袋，脸颊憋红才憋出来一句：“月、月亮城……不、不不是娄烦和敕勒的边界吗？”
朴朗认真地与他对视：“是啊，月亮城是娄烦和敕勒的边界线啊！”
……
萧玦指着画上一坨黑点，挑眉：“月亮城很重要吗？这个地方……渑池，从前在中原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朴朗用少有的认真道：“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长安积极地显摆他的小道消息：“这我知道！草原人喜欢祭祀神明，想不到进入中原后，娄烦的萨满和敕勒的大法师都选中了这块地方，两国人都叫它月亮城，估摸着娄烦敕勒又是因为这个边界城的归属问题干了几年仗！”
朴朗双手合适，虔诚地望着天上的月亮：“草原的子民如果没有寄托信仰的圣城，人心很快就会枯萎。信仰所在，人心便在。”
卫淳挠了挠脸：“可我总、总觉得哪里……哪里怪怪的。”
聂殃：“是有点。”
长安摸着下巴想到底哪里怪，然后灵光一闪道，“啊我知道哪里怪啦！就好比几个强盗跑进人家里，把别个祖传百年的家产都给瓜分完了，却因为分赃不均各自打得头破血流，啊哈哈哈哈！”
朴朗品了品这个比喻：“好像是这样，不过不重要。”
萧玦淡声问：“好笑吗？”
长安猛地想起青铜大鼎慢火炖王八，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好笑，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虽然不明白为啥那混世魔王突然正襟危坐，但朴朗还是继续讲道：“眼看着其他几位汗王都相继入主中原，楼烦王向来耽于享乐，这种事情哪肯落于人后，就把行宫迁到中原的红川城，依照着从前在塞北戈壁的王都在红川建造土堡。”
他手指一点 ，点在一个四边形上，“这里就是，土堡最为规整，红川城外三层置防御箭塔，中间三层是土堡硬楼，城中里三层中心便是娄烦王宫，王宫构造又是一个小型红川城。”
柘木泰在一旁偷听，听到最后都一愣一愣的：对敌人王城构造这么熟悉，还说不是奸细吗？
聂殃皱着两道浓黑的剑眉：“土堡纵使坚固，但遇水泡发，并非一直坚不可摧。 ”
朴朗笑：“道理大家都明白，可娄烦工匠对于土堡的排水蓄水功能一直做得很好。”
“从前娄烦人住在草原戈壁上，水都珍贵得紧！楼烦王的王宫底下有排蓄水道，每逢雨季时，能蓄上王城一年的用水。”朴朗拳头捶手掌，“诶，若是拓跋颢跟着大军一起来，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啦！你们不知道，辽楚的大司马云昭从前是整个漠北草原最好的求雨使者，要是能下上十几半个月的暴雨，蓄水来不及，土城也能被泡软，娄烦兵力又集中在北方，金甲骑和飞骑破城便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萧玦挑眉打量着朴朗，只见整个过程里，朴朗表情都是愉悦轻松，不知道是在庆幸拓跋颢因辽楚律法完善之事没能随军，还是确信娄烦土堡的坚固，又或者，朴朗是真的希望自己的故国最好毁在这场战争里。
长安跟着幸灾乐祸地拍手：“是啊，金烈和阿里卓现在怕是愁得头皮都要秃光啦！哈哈！那个阿里卓，区区寒山飞骑的小小统领，竟敢像撵兔子似的把咱们撵到这山里来喂蚊子，哼，老子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延误北方战机，瞧容王不扒了他这位飞骑统领的皮！”
柘木泰连忙嘘道：“你这汉人不要命啦！寒山飞骑的人就在这里，你敢非议阿里卓？”
然而他没想到，萧玦手指弯曲放在嘴边，冷不丁发出紧急集合的哨声！
柘木泰目瞪口呆：咋滴，还要集合寒山飞骑，让他们也听听长安对阿里卓的吐槽？
金烈到底没让阿里卓太欺负自己手底下的人，阿里卓调离金甲骑里那几个异族人这种做法无可厚非，但金烈也要求寒山飞骑同样出人前往稽峻山‘伏击’。
阿里卓不情不愿，十分抠搜地派出三十名小兵，而今这些新兵蛋子都表情各异地站在萧玦面前。其中领头的崔毗也是校尉之衔，只不过寒山飞骑矮金甲骑：他这个辽楚军官，居然要听萧玦这个区区汉人的指挥，想起来都是满肚子的气。
尽管如此，崔毗依旧忍耐道：“校尉，半夜紧急集合，是发现敌人踪迹了吗？”
“那倒没有。”
萧玦眼神还没离开朴朗画的地图，“就是我想看看你们寒山飞骑的反应速度怎么样，勉勉强强，算过关吧。”
少年思维过得极快，他年少时背过疆域图，又在墓中盯了好几年的山河地形图，又按照朴朗的思路，飞速在脑海里构建出如今的红川城堡。
崔毗特别想大吼一声‘你个毛都没长齐的汉人算老几啊’，但他还是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心中反复默念‘王骑凌驾四骑之上’。
“喊你们半夜集合，是因为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们。”
崔毗呼出一口气：“校尉请讲。”
萧玦抬头撞上崔毗满脸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我是想问，你们寒山飞骑之所以叫飞骑，是因为你们都会飞吗？”
……
一句话出来，崔毗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挂住！
身后三十几名飞骑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汉人是在挑衅他们。
柘木泰害怕地抱住脑袋。
崔毗冷笑：“你们汉人果然不懂我们楚国这些事情，我们寒山飞骑所乘战马，是北漠寒山脚下饲养的快马，日夜行军可至一千三百里，所以被称做寒山飞骑。”
长安也不客气道：“那应该叫寒山快骑才对嘛！”
柘木泰绝望地放下手：……打架吧，反正这几个人加在一起，应该不会输给对方。
果然下一刻，随着崔毗抬手动作，三十名飞骑摆阵拔刀。
虽说都是没怎么有战场经验的新兵，但也都是十几岁的草原少年，正是冲动热血的年纪，谁也不能容忍一个汉人如此挑衅。
崔毗横刀在面前，怒道：“因为你们是金甲骑的人，我们才对你们几个一再忍让！你们如此不识好歹，那就别怪——”
没等他话说完，一直坐在篝火前的萧玦将地图丢进火里，火焰矮下三寸复又燃高，就那么眨眼的功夫，脸戴面具的少年形如鬼魅地来到崔毗面前，把男人惊得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
萧玦毫不费力地夺过崔毗手里的弯刀，然后手腕几下反转，一旁青翠欲滴的绿竹就被砍断！
十几米的翠竹倒下来的声音吓得人不轻。
“会了吗？”
萧玦重新将弯刀递给崔毗。
见他还傻愣愣地杵在原地，萧玦直接放在他手上，“像我刚才那样砍的话，会比较快。”说完，少年便转过身负手而立，仿佛他也知道自己那一手，把对面几十人冲击得有些厉害。
篝火已经完全吞噬地图，火焰嚣张狂舞。
月下竹影，深山寂静，少年人背影明明笔直，却容易让人联想到传说中嚣张的鬼魅。
崔毗冷汗流过脸颊，目光触及萧玦背上所负的长弓，心神震荡——
那柄长弓，乃是容王少年时期收服六部、平定叛乱时，所用的金羽弓！
万兽宴的决战传遍中原与塞外，眼前这个名不经传的汉人赢了瓦尔密，又在众目睽睽下接住大王的金羽箭。一桩接着一桩的事情快被编撰成辽楚的传奇怪谈。
辽楚武士信也好，不信也罢，可崔毗已然清楚，这个汉人的实力，远超所有传奇的想象。他结巴得快跟卫淳一样：“你…你你想、想怎么样？”
萧玦莞尔道：“看你们拔刀的样子看来是体力充沛的，那我就放心了。一个时辰内，你们每人劈好三十根竹子摆到我面前。”
有士兵惊呼：“一个时辰？！”
萧玦抬头，最后确认了天色，语气冷下来：“半个时辰，没完成的人，就按军法处置。”
崔毗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明白！”
柘木泰瞅着跟斗败公鸡一样的寒山飞骑，忍不住骄傲地挺胸：原来，被萧玦几个人吓到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嘛。果然，正常人都会被这种怪物吓到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稽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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