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lilylilylily

2、02

　　“嘀嘀嘀，嘀嘀嘀”
　　杨幼清艰难地在上下眼皮间撑开一条缝，他看见光透过窗帘映入卧室内，虽然不够刺眼但足以让自己变得清醒。他撑起上半身，套上放在矮柜上的衬衫，一连串动作无比流畅，只是在掀开被子下床时一脚踢翻了垃圾桶。
　　虽然是早上七点多，但路上已经开始堵了。杨幼清左手电脑包，右手垃圾袋，从小区侧门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班车被堵在长达六十秒的十字路口。他心下愉悦，甩了垃圾袋，溜溜达达地穿过斑马线，等他站定的时候，班车才开始急不可耐地向前挪动。
　　在这个说不上最繁华的城市里，杨幼清生活了二十八年，日子过得平凡单调，公司、家、超市，三点一线，但也不觉得枯燥。打完卡之后，他找到自己的工位坐下，默默从包里拿出电脑，继续昨天遗留下来的工作。虽说杨幼清在这个公司待了几年，已经算不上新人了，但是他和身边一排同样的工程师之间并没有多大交集，办公室里只能听到打字、翻阅合同、转椅的轮子在植绒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杨幼清刚完成一份报表，有点口干舌燥，打算到茶水间摸个鱼，屁股刚抬离座椅一英尺，就被采购经理半路截杀按回座位。
　　“小杨，荣创那边的金属报价和市场价做个数据分析等下发给我。”
　　“好的。”
　　看到经理转身了，杨幼清再接再厉——
　　“要快。”经理蓦地回头，杨幼清只能认命地放下马克杯，双手抚上键盘鼠标。
　　日复一日的单调化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离下班还剩半小时了，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都变得很松懈，杨幼清也随大流地掏出手机。今天早上清垃圾桶用的是家里最后一只垃圾袋了，但是超市会员日是周四，今天才周三，本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原则杨幼清打开淘宝。逛了一圈下来，他发现买两卷垃圾袋竟然还要付运费，还不如去超市呢。
　　杨幼清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扫一眼电脑显示屏右下方，离下班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太尴尬了，无所事事遭人嫌弃，又来不及把剩下的slide做完。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他恰巧看到隔壁工位的大姐在给邮件标红。出于工作习惯，杨幼清总是在刚开始上班的时候就完成标红，但是他好久没有登私人邮箱了。随着聊天软件的普及，私人邮箱变得不太实用，但偶尔还是会收到有意义的邮件。
　　想到这里，杨幼清果断登陆邮箱，居然真的有一封老同学抄送的邮件。
　　发件人：备注班长标题：五班再聚首，诚邀缺一不可的你！
　　好像几个星期之前的确看到班长在朋友圈里吆喝过，自己还点了赞，但是后来又是加班又是出差，一阵子忙起来给忘了。再往下拉，看了看内容，7月23号中午，就是今天啊。杨幼清心里有点愧疚，不过他想了想又没觉得遗憾，反正每年都是那么几个人，先吃饭，再唱歌，再撸串，怪没意思的。
　　办公室里开始传出窸窸窣窣整理东西的声音，还有人跃跃欲试准备掐秒打卡。杨幼清一边收拾桌面，一边思考今天的晚餐，最后决定干脆就在卖场吃了。

　　晚高峰路况很不好，车窗外的风景一帧一帧地放慢，街道两旁的路灯一盏一盏地点亮，汽车的鸣笛声渐渐飘散远去，夜色慢慢浮现在城市上空。一路上，杨幼清被迫挤在一群老头老太之间听他们用本地话聊家长里短，闻环保袋里传出的蔬菜味，心里有点发木，感叹这大概就是孤独的味道吧。
　　虽然不是会员日，但是为了吸引消费者，每天都会有商品折扣——7月23日250毫升装啤酒买一送一。
　　杨幼清一边惋惜为什么不是垃圾袋买一送一，一边拿起两罐啤酒，太久没喝都快忘了酒是什么滋味了，最近工作不忙偶尔纵欲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就这个样子，结账的时候购物篮里除了两卷垃圾袋还有不少意外收获，杨幼清心疼地扫二维码支付，心里默默诅咒这万恶的营销手段。
　　购买了多余的东西就意味着晚餐的缩水，好在卖场对街就有一家廉价小排档。因为晚上食客比较多，杨幼清等了好一会，他点的盖浇饭才上桌。正当他用筷子拨弄寥寥无几的牛肉末时，南边突然出一声闷响，坐在店外面的客人有的被吓到端着盘子跑进来，周遭声音一下子变得嘈杂。杨幼清听到“爆炸”、“火”的字眼，探头向店门外张望，竟然是卖场二楼着火了。要知道大概半个多小时前他刚刚从位于卖场二楼的超市走出来，火势很旺，玻璃窗框很明显已经被烧毁了，望过去一片黄光。
　　在这一瞬间，杨幼清有些吃不下饭了，伴随着心脏一阵压抑的痛，双腿在保持站立时有几秒钟的无力，他感觉这应该是逃过死劫之后的心有余戚。
　　消防车很快就到了，水撒上去一下子就蒸发了，火势太旺以致于短时间内的救援完全控制不住现场。有不少围观群众对着看不清轮廓的建筑物拍照，警察和保安之类的人匆匆忙忙围起一道警戒线，占据了一条车道，汽车鸣笛声从路口那边传来，现场一片轰乱。
　　杨幼清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只低头看脚下延伸出去的路，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既失明又失聪的人，全身的感官都与世界切断了联系。直到走出一条街，他才意识到嘈杂的声音已离自己远去，他回过头去看被火烧红的夜空，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沸腾，就好像一束光透过一条裂缝射穿他的心脏。

　　回到家，打开灯，看到熟悉的事物在眼前慢慢变亮，杨幼清的内心还未平静下来，他疑惑于自己的反常，因为他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耳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摩擦声把他拉回现实，只见地上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拱来拱去，他轻轻唤一声“老猫”，地上的东西就灵敏地探出一个脏脑袋。杨幼清蹲下来，好声好气地把猫抱到一只软垫上，老猫着陆的时候没躺舒服，挠了杨幼清一爪子。
　　“啧。”还好伤口不深，看来不但要给他洗澡，还要剪指甲。
　　老猫不屑地瞟了一眼挨了一掌的人类，太监杨幼清只好乖乖退下了。
　　果不其然，厨房的窗被拉开了一道。老猫原本是一只流浪猫，杨幼清为攒人品收留了它，但老猫心在江湖并不想被收留，况且它身怀绝技——会开窗，只要够得到窗户锁，就都可以打开，区区人类的住所怎么困得住一颗自由的心。杨幼清重新锁好窗，把采购的食品放进冰箱，他犹豫了一下，少放了一罐啤酒。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的原因，杨幼清的梦境很黑很沉，他觉得自己在向下坠落，速度很快，他拼命扭动身体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耳边呼啸过风声，也可能是虚化过的闲言碎语。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他这么想着，睁开了眼睛……
　　醒来时倒没什么宿醉感，杨幼慢吞吞地换完衣服，穿上拖鞋时突然发现垃圾桶还是满的，难道是昨天没有扔吗？是老猫搞的鬼？他吸拉着拖鞋走到客厅，翻了一会却找不到新买的垃圾袋。
　　“奇怪。”杨幼清挠挠头，他还有点迷糊，可是时间不等人，他快赶不上班车了。

　　匆匆忙忙乘上了班车，杨幼清才发现自己没来得及吃早饭，他先把电脑打开放在办公桌上然后溜到公司食堂买了两个饼。他快走到工位的时候看到经理办公室的门正被缓缓推开，他赶紧坐到位子上，把没吃完的饼往抽屉里一塞，迅速打开一份报表装作正在核对数据的样子。
　　适时，经理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小杨，荣创那边的金属报价和市场价做个数据分析等下发给我。”
　　“好的。”杨幼清从善如流地答道，顿了一会他忽然想起经理说的这家公司昨天已经做过了。
　　“等等，我昨天已经做过这份了吧。”杨幼清叫住经理。
　　“不可能，荣创那边的负责人刚刚和我通过电话，你怎么可能提前知道。”经理来去匆匆，扔下一句话，头也没回地走了。
　　杨幼清心里非常困惑，明明是有这个印象的，但是经理这样古板的中年人也不会随便开自己的玩笑。他把工作文件夹里的文件按照时间排序，最新的文件竟然是7月22日创立的，可是今天已经24号了，总不可能昨天什么活都没干吧。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日期：
　　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