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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潘多拉的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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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烁!”她叫住站在车库前的人。
车库的电子卷闸门正缓缓向上升起,车库的灯亮了起来,她看见有辆崭新的汽车停在里面,它线条流畅锐利,车身黑色的漆面在光源下熠熠闪光,如镜面般投射出她的身影。
“你有车?”她跟着卓烁走到车边,诧异地问。
“上周刚买。”他说着拉开车门,将纸袋丢到副驾驶座,里面的毯子和外套滑了出来。
清夜的视线并未在汽车上久留,车库内斜靠着墙摆放的摩托吸引了她的注意。
摩托车上的男人和孩子失踪了,周边的医院没有相关的接诊记录——那件事在蒋先生连着报道了三期后便在媒体中沉寂,此时居然细节鲜明地在她脑中浮现。就如猜测被印证般,它的设计和后视镜的造型与监控画面中模糊的影子重合了,清夜走到它旁边,伸手拂过摩托一侧明显的擦痕,只觉得毛骨悚然。
对得上,她的猜测与眼下所见都对得上……
卓烁靠在车上,支着头颇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神态变化。
“你从摩托车上摔下来后,没事吧?”良久,她试探着开口。
“为什么这么问?”他表情轻松,神色如常,令清夜有些摸不准。
“卓荦路过立交桥下的时候,显得很惊慌。”
“是吗?”
卓烁没有直接回答问题的意思,清夜明知如此依旧追问道:“他是不是有过神经系统的重建?”
“有。”
清夜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迎着他的目光:“卓荦真的是你弟弟?”
“从血缘上说,不是,”卓烁回答,语气像在陈述天气般平静无波,“你有结论了?”
清夜感到了巨大的震撼,他为什么要说“你有结论了”,是不是等于变相承认了卓荦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可是没有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回复,她悬着的心依旧无法在这惊世骇俗的事实前落下。
车库的灯在静默中渐渐转暗,卓烁打了个响指,令它重新回到原先的亮度。
“在立交桥下救那个孩子的人是你?”她终于问出口了。
清夜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回答,在此之后还有好多需要他解答的疑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救了卓荦后将他带在身边是否合法,卓荦原先的家人呢,万一警察发现了怎么办……
头顶的声控灯使他的眉弓在眼眶内透射出深深的阴影,清夜看不清他双目中真实的情绪,他上扬的嘴角像在微笑,弧度维持了片刻,他站在两米远的地方用她能清晰听到的音量反问:“你想要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宙斯要求不可以打开的禁忌之盒,眼下被摆在了他们之间。清夜不知道他为何要用潘多拉盒子的比喻,神话中的盒子被打开后,许多不幸的事物,疾病、祸害等将原本宁静没有任何灾害动乱的世界搅得动荡不安,在最后时刻潘多拉将“预兆”关在盒底,因此人类才拥有希望。
难道他的意思是……一旦将如此强大的医疗技术与成功案例公布于世将引起动荡?人类无法遇见未来的争端,因此尚能怀揣憧憬与希望?
他治疗智障的孩子将他恢复正常,而他又将救治颅脑损伤的女孩使她恢复如初,除此之外他还能做到什么,延缓大脑衰老、智力开发、甚至是人为地制造出天才?
馥华在客厅中递给他文件的一幕闪现在清夜的意识中,记得她当时说的是——这是你要的欧洲专利局生物技术专利的判例资料。
卓烁的顾虑难道是,在申请到专利前要是有别人闻风窃取及滥用他的技术,将会成为人类世界可怕的梦噩,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会说出去,”她下定决心般,加重语气重复道,“我不会说出去。”
“我知道,我信任你,”他说,“但我指的不是这个。”
卓烁看着她浮现出不解的表情,没有过多解释,坐入驾驶座关上了车门。
随着引擎声响,车灯亮起,就在他要离开之前,清夜才想起她真正想问的问题,她快步走到车窗边问:“最后能不能告诉我,我和你的爱人是什么关系?”
她屏住呼吸,车窗摇下,原本在反光中不可见的卓烁重新回到她的视野。
“时间。”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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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他是在说没时间了所以要回实验室吗?
在纷乱的光影中,记忆与眼前的景象交织缠绕,她看见卓烁驾车远去,又一次看见女孩虚弱无力地躺在血泊中,体温随着时间流逝,再之后她看见陈奕笙从自己面前头也不回地走过,她妈的怒吼又响了起来,接着是陆诚磊送给卿卿的花,结婚登记处人员向他要结婚证,最终那些鲜明的景象慢慢褪色,在黑白的场景中,清夜见到自己的外婆被抬上救护车,再也没回来。
她追着救护车跑啊跑,将光影甩在身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墓地正中,阴凉的风四面八方地掠夺走她的热量,在满山遍野的墓碑中,家人朋友消失了,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黑夜伸出的巨掌握住了落日,鬼魂在浓墨般的黑暗里横行,带着极端危险的气息对她张牙舞爪。
清夜猛地瞪大眼,从皮质沙发上惊醒。
周围是几乎饱和的静寂,不知多久,极其微小的秒钟滴答声慢慢浮现,再接着是外头树叶沙沙的响声。
在细微的声响和心脏的狂跳声里,清夜平静下来,借着笔记本屏幕发出的幽蓝光亮,她辨认出她正睡在卓烁家的客厅。
又做噩梦了,这几天只要闭眼就是噩梦。
她打了个喷嚏,玻璃窗和百叶窗无法阻隔夜晚的凉意,清夜到底没好意思去用他的床上用品,就算是他卧室的布面沙发也还残留着沐浴用品的味道,提醒她在卓荦昏迷的几天中,他睡在那里的事实。
她捡起落在地上的卫衣,上次她匆匆离开时,忘了取走装着衣服和保温杯的纸袋,眼下正好能充当保暖物,她重新躺回沙发盖好,睡意全无。
没有睡好的人不止清夜,在省大附属医院的王庆花一家面对插满管子,手上胸上裹着固定物和绷带的小女孩不断落泪,在那之后过了整个礼拜,他们都无法拥有平静的睡眠。
随着时间流逝,女孩自然醒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她靠着呼吸机维持的规律的呼吸、输营养液维持的生命体征,热水擦拭时软绵绵的手脚,都在无情地印证市医院的医生的预测——她将对周遭的事物没有任何感受,最好的情况就是植物人。
“医生医生,什么时候能做手术?”在几个医师围着床评估完女孩情况后,王庆花急不可耐地问。
“手术的最佳时间还没到,最快下周。”穿着白大褂的医学院教授回答,他在他们几个里看起来最有威信,技术最好,因此王庆花转了院后没少问他。
“手术后真的能醒?确实能醒?”
“卓医生对此很有信心,你可以去问问他。”
不管她问几次,老教授的说法都没变,可她就像要抓住救命稻草那样不断地问,慢慢等着教授口里的“两周”、“一周半”,缩减到只剩一周,也在煎熬中等着卓医生的来访。
“医生,乐乐的手怎么肿了呢?”嘶哑的声音响起,她那整个礼拜都没对自己说半句话的媳妇抬头问道。
老教授看了眼肿胀的手就回答道:“静脉炎,手上插着的静脉导管滞留时间长导致的,已经在挂抗生素了,先观察着。”
“胡教授,要不要也问下卓医生?”看起来像是研究生的女性问。
胡教授摸了摸胡子,神态间有些不屑:“对,学海无涯,我和大家都应该请教下卓烁静脉炎是怎么回事。”
他带的几个学员低下头不说话了。
王庆花没心思理会医生间的明争暗斗,她只探着脑袋望着监护室的门,原来当时给孙女做急救的人居然就是要给乐乐动手术的卓医声,王庆花盼啊盼,卓医师总共只来了两次,要求他们转院的时候和两天前自己睡着的时候。
她怎么偏偏就在那时候睡着了呢?
王庆花等卓烁等得望眼欲穿,清夜和卓荦也好久没见到卓烁。白天清夜将卓荦带到产业园交给他公司的人,下班再接他回家,隔日带他去次健身房,期间卓烁要么在公司实验室,要么去制药厂定药品剂型,要么在医学院讲手术操作,还有几次听馥华说在和投资人及赞助商开会,总之忙得脚不沾地。
“我要卓烁。”卓荦憋着嘴,可怜兮兮地拉着清夜。
清夜也没办法,只能劝解道:“走吧,我们回去做饼干。”
适应了住在他家的日子后,清夜特地发了封邮件问卓烁能不能用他的厨房,一得到肯定回复便去超市买了砂糖、擀面杖、面粉、黄油和果干,双休日与卓荦开始了做甜点、烤甜点和吃甜点的娱乐活动,这几乎是卓荦除了听她念书外最有兴趣的事了。
“我要卓烁!”卓荦不依,眼睛红红的几乎要哭出来,杵在卓烁办公室里不肯动。
收拾完手提包的馥华起身用指纹打了卡:“他差不多该从制药厂回来了,你们等着的话应该能见到他。”
等不用加班的文职人员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卓烁如同馥华所说,风尘仆仆地从正门迈步进来,卓荦弹跳起来,唰得就冲过去扑到他身上。
“卓烁,卓烁!”满公司都能听见他雀跃的欢呼,清夜也被气氛煽动跟着笑起来。
卓烁陪卓荦说完几句话,抬眼看着清夜。
“明后几天我抽不出时间,”他突然说,“今晚去你家见父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