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梦间集】丹青秋雨辞（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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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记否】
人心……会有多难测？
无剑本以为自己已看遍这世间生离死别，却发现自己始终看不清木剑心中所想。
那时不知木剑此举究竟为何，而另外三剑也含糊其辞，不曾真正告诉她。
他们的话中矛盾重重，摊开来看便更像是一个粗陋的谎言，用来掩饰真相。
木剑不顾一切破坟取骨，可玄铁呢？不说他人，那里面有胜邪的遗骨，他阻拦过吗？
不提平日里就与她疏远的紫薇，青光平日里最是照顾她，可他为何无动于衷，只是沉默？
木剑的用意……到底有几重？
这个世界摇摇欲坠，木剑意欲让她祭身，可枷锁被她无意识挣脱，祭台随之坍塌……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这场魍魉之祸，真的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还是说，如今的这场即将到来的魍魉之祸，不过是上一场的延续。
乱了。彻底是乱了。
等等……不对……
她蓦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当年奔逃至冰火岛时……身上血肉，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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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浮生站在木剑身后，“难道……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你想要的？”
“当然不是。”木剑轻笑一声，声音有些发凉：“这个世界因人心而毁……最终，也要因人心而重塑。”
浮生抬眼，眉尖微微蹙起。
“无剑……从某种程度上讲，是主人的心。”木剑道，“主人费尽心血创立五剑之境，以心为基，本将一切都给予五剑之境，可他却忘记了……既然是人心，本就有太多变数。”
他顿了一下，轻声问道：“如若是主人……那样的情况下，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这样一句自言自语，又像是扪心自问，只渐渐散在了风中。
有些时候，他们两个真的是一模一样。
“那时四象归一阵只发动了一半，修补了她与五剑之境的残缺。”木剑说道，“只可惜巨阙成了守门人……不然以她刚骨相镇，无剑怕也不会挣脱。但我也确实没想到，她居然会在四象归一阵中开始觉醒。”
心火中烧，凤凰涅槃。
“虽然是个意外，不过却是个好的开端。她的提前觉醒，总算是撑住了这个境界。”
那之后纵然她突破最终境界失败，可那时她已经踏入那道门一步了。
后来他发动四象皆杀阵，本也是带着些试探。她既然如此重情重义，能以此逼迫自己觉醒，那么再复现当初她身边友人的死亡，她又是否能觉醒？
果不其然，他成功了。虽然用不着杀掉那些人，但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
尽管她自封了记忆，可心底那种悲恸所感，却是封不住的。
“她既然已经觉醒了，能撑起五剑之境，可你为何还要执着于拿她献祭？”浮生上前一步，声量不自觉高了些，“难不成，你是真的想让她死？”
木剑回过头看他，眸光暗沉：“呵……你怎么会明白？主人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勉强生存，更不是什么支撑，他要的是‘安稳’！”
安稳。
万剑有灵，这是那个人的信仰，也是那个人的坚持。
安稳……
他至今记得，那时无剑对那个人许下的誓言：
“我唯一的梦，便是能实现你的梦……”
“无论，我将为之付出怎样的代价。”
“无剑在此立誓，定不负先生所托，必会赴汤蹈火，不惜一切，纵然以吾命为代价，亦无怨无悔。”
即便离去，也会归来。
纵使消逝，亦将重聚。
无剑……
他轻轻闭上眼，离去，归来，消逝，重聚。
其实她从不惧怕自己的消逝，可有些人和事，却是消逝之后，便再也回不来的。
他偏激固执，她负重情义；他一往无前，她辗转周旋。
谁也没有什么错。只不过，他最后终于还是做了错事，一错再错，却纵如临深渊，也无怨无悔。
木剑扫视身边，赤血莲等人早已退下，空旷山巅之上，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木剑走到浮生身前，“心魄结晶可做支柱，辅助五剑支撑五剑之境，无剑再以觉醒之身重塑五剑之境，才能挽救这个崩溃的世界。”
这是唯一的办法。
“上一次魍魉之祸虽然已经平定，可这方世界已经被外面那些人毁得差不多了……新的裂隙正在绽开，牵连到了其他的世界。用不了多久，这个世界也会被吞噬。”
“这个代价……她迟早是要付出来的。”
“她本没做错什么。”浮生低声道，“没有人在看到生死之交被人破坟取骨之后……还能冷静下来。”
且这生死之交，也并非只那么一两人。
“那我又能怎样呢？”木剑低低地叹息着，他的声音太轻，就连不远处的浮生也听不到，“凡是可能的办法，我总该是要试一试的……不惜一切代价。”
他太执迷了。因为那人一句话，奉行至今，不惜众叛亲离。
而她也一样践行承诺，从一开始，就为五剑之境而活。
多么相像，又多么截然不同。
“现在这个五剑之境已经没法再安稳了……”木剑望着天边寥落的星斗，还有那几乎已是黯淡无光的圆月，“只有一切从头开始，才能回归到最初的模样。”
山河空旷，星海寥落，万物无声。
一切归零，才能重新开始。
“那如果……姐姐她，她能找到办法，不用一切归零便能挽救这里，到那时，你还不放弃吗？”
“放弃？”木剑笑了笑，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却又如此悲哀，“怎么能放弃？浮生，这条路一旦走上来，就回不了头了。”
“虽然我自加执念，而你，浮生，却是被主人强加了执念。”木剑走过浮生身旁，“不过我们之间，并无什么不同。我没办法放弃？可你呢，浮生，你做这些，又是为何呢？”
“我不知道。”浮生承认，“我竟不知……如今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也已经无法回头。”
因为他最后的归宿，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回不去了。
·
记忆的最后，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和她本就记着的交织在一起。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金铃索握住她的手时，才发现她手心极为冰冷。
就像是一块毫无生机的冰雪。
“金铃……”她低声问，“你说，我当初如果乖乖地接受木剑安排的献祭……是不是就能救五剑之境了？原来……我什么也没能护得住，到最后，连我自己的本分……也没能做到。”
我愧对那些挚友，也愧对先生……
“你……”金铃索只握紧她的手，不知说什么，却终究是摇了摇头，“不，不是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神雕走上去说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你这种地步。”
木剑只执着于她最后未以身献祭重塑五剑之境，可除了她之外，又有谁能在奔波千里四方救助之外，还有一个人撑起整个五剑之境？
“木剑说的不错。”她面上的泪渐被风吹干，“我两边都想要抓住……最后却什么也没能得到。”
“这不是你所能控制的。”神雕道，“我可以说，哪怕在这里的是独孤而不是你，他也未必……能如此不顾一切。”
木剑，无剑，这两个孩子，都太过固执。
“可我还是负了誓言……我答应过先生，会护得五剑之境的安稳……”
“他要安稳的，是五剑之境内的生灵，而从来就不是这一方冷冰冰的境界。”神雕道，“无剑，你从未负昔日誓言。”
·
“无剑姐姐……”少女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红衣的少女缓缓走近，“你记起来了。”
是红绫。
无剑一直以为与她的初见只是在失忆之时路上的偶遇相伴，那时还好奇她一只魍魉为何会与主动接近于她，如今想来，原来她们早就有这样一段交集了。
“红绫？你怎么来了？”
“我和阿越收到了神雕前辈的来信，阿越有些事情，就留在江南了，我就来了。”红绫笑了笑，“无剑姐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一为当时别离，二为如今你已忆起前尘往事，好久不见的亦是当年的你。
“刚才剑冢外聚了些魍魉……似乎是木剑来了。”红绫说道，“我把那些魍魉引到别的地方了，又通知了倚天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多谢了，红绫。”
等下了山后，正好遇上回来的玄铁。
“这次的魍魉比较厉害，不过地形对我们有利，也算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屠龙被克，因而受了点伤，刚刚已经去包扎了。红绫姑娘，有劳了。”
“无事……”红绫的目光下意识向屋中一瞥。
而屠龙恰好正走了出来，他已换下那身被血染透的红衣，着了那一套黑色的锦袍，红发束起，一看之下倒真是个翩翩佳公子。
两个人目光相撞，俱是一怔，过了一会儿，又各自别了开去。
“呃……”最终还是屠龙开口：“好久不见。”
时光遥遥，流转回剑冢一战之后。那时一行人与红绫已经结识，她虽是魍魉，却与他们都相处得融洽。
渐渐的，也都不把她当成外人。
那时剑冢一战过后，大家在都在休整，无剑也莫名其妙地被教了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那日她和屠龙打过一架后离开，屠龙却还在思索着刚刚那《诗经》里的句子。
“关关啾啾，在河之洲……”
“那念‘关关雎鸠’。”
屠龙一抬头，正见红绫正坐在树上。虽然随意，却也有隐隐一种端庄姿态。
“我刚才还见你误导无剑姐姐，虽然无剑姐姐现在刚刚恢复记忆不久，不太记得清以前的事情，但她好歹曾经也是见多识广。你还好意思误导人家啊傻大个儿。”
“我不是我没有……”
“你就是你就有。”
红绫从树上跳下来，落在他面前：“绝情谷的淑女姐姐和君子哥哥要是知道了你这么解释这首诗，还不气得一起来揍你。”
那时候他穿的，便是这么一件衣衫。
少女坐在书桌上，翻开那本《诗经》：“这首诗是这样解释的，‘雎鸠鸟关关地叫’是诗中起兴，与下面几句……”
少女清脆的声音将诗文细细讲来，不知是不是在江南待的久了，偶尔夹着几句江南软话，如江南暖风醉人。
“想听之后的解释？”少女合起手上的书，明艳的眉眼勾起狡黠的笑意，“你叫我一声先生，我就给你讲。”
·
“那你呢？你想要变强……又是因为什么？”
“本来，只是想报仇而已。”
本来。
红绫躺在树下望着天空，微微眯起了眼。
那现在，是为什么呢？
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了吧。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梦间集】丹青秋雨辞（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