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谐记》青椒鱼

16、第0016章

　　他的身体轻得就像一丝云，或许比云还要轻，漂浮在半空，晃晃悠悠中，又无比的空虚。

　　白庭感觉得到，自己没有一个真正的躯体，仿佛他已经与一片天空融为一体。他无法“抬头”看到头顶的景色，也不能向左或是向右，他只能看到地面的景物，而且并不很清晰。

　　他俯瞰着一片荒原，一望无际的野草肆意疯长，森林中不时传来一声震天的兽吼。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人——密密麻麻像搬家的蚂蚁一样的人，跟随在一个巨人身后。

　　那巨人与这些人互相熟悉，与亲友一般，一路上说说笑笑。那些人中，有的离得远远的，巨人想要和他们说句话，都瑟缩在一起。也有人追得很紧，甚至有些人能在巨人的身上趴着。

　　他们从很遥远的地方来，路途并不是一帆风顺。白庭能看到这位巨人身上有许多伤，有新的，也有旧的，有撕咬的痕迹，也有被利爪抓破的痕迹……

　　看似毫无波澜的荒原也隐藏着无数的危机，在巨人带这些人抵达河谷的时候，从大河之中便涌上一头巨大的水妖。巨人被水妖拖入水中，翻起滔天巨浪，有不少小小的人被卷入波涛，被水流带走。

　　水面登时被一片血红点满，红色的河水像是大地渗出的血，触目惊心。

　　就在白庭以为巨人死掉了的时候，那巨人却是拽着水妖，从水中爬了出来。

　　那些还在焦急等待，或者是急得团团转胡乱想要帮忙的小人儿顿时欢呼起来。他们知道，这场战斗一如既往是巨人胜利了。那水妖巨大的躯体也会变成他们的食物，晚上他们能和巨人饱餐一顿。

　　但这场战斗并不如以往那样，巨人受了重伤，从水中出来以后，还没等这些小人儿欢呼多久，巨人便倒在荒原上，他浑身的伤口流出的汩汩鲜血。鲜血浸入土地，他的四周不断有花草繁茂起来，又枯萎而落。

　　有很多的小人儿都围绕着他悲恸地呼喊他的名字，他们称呼他为“广”。他们用绿呼呼的草药往巨人的身上敷，但那丝毫不起作用，巨人还是闭上了眼睛。日出日落，巨人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白庭想要伸手去抚摸那巨人，但他似乎太高太远，也没有“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走向死亡。他与那巨人相隔甚远，他想要看清巨人的样貌，却一点也无法靠近，只能远远地望着对方，只能看到它的血被混入那深河之中，染红一片水色。

　　那巨人攥紧的手逐渐张开，他胸口起伏的弧度越来越浅，即使相隔甚远，白庭也能清晰地感觉出那巨人的生命已经消失。他巨大的手掌摊开，整个人扭曲地躺在地上，最后一口清气从他口鼻中呼出。

　　巨人飞速地腐朽，露出了巨大的骸骨——没有蛆蝇虫豸腐蚀他，他的肉身化作垒垒尘土，他那山岳般的骸骨化作巍峨山形，他的血液冲刷出来的小沟壑则成了涓涓溪流，溪水两岸花草繁茂。他的手掌化作一片巨大的平原，那一头白发忽然生根发芽，开出了一片的棉花。

　　如云的花朵浮在一片绿海之上，随着微风，些许的丝绒飘飞。

　　那些微风，就好像是巨人的呼吸……

　　白庭看到那些小人儿都聚集在平原上，安心地生活下来，他们建起房屋，驯养野兽做家畜，他们采摘那些棉花，织成棉布……他们就像是在巨人的怀抱中安居乐业，而那巨人即使死去也在守护着他们。

　　那微风穿过白庭虚无的身体，又飘往远方。白庭望向那山岳深处，巨人眉心处生出了一棵树。

　　眺见那棵树，白庭霎时识海就像被雷劈过，脚一蹬，他便清醒了过来。

　　“这是白石镇的过去吗？”白庭有些迷惑，他的思绪还沉浸在那个梦中。一般而言，道士是不会做梦的，梦境往往有着其他的预示。

　　“安阳道友，你醒了，来吃点东西吧。”还没想个清楚，白庭就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他迅速侧首看去，门口处有一陌生执事正提着食盒站立。

　　温靖君的身上的衣服白底蓝纹，那蓝纹形似怒涛狂澜。白庭仅看一眼。便仿佛被海风迎面吹来。法衣绣纹狂放不羁之余，又透露出一种神圣。可眼前执事气质文雅，与这波涛映衬有些违和。

　　白庭知道自己是被这位执事带进来的，也才发觉自己此刻是在深门的房间里，立刻起身向执事行礼：“多谢执事救我。”

　　“不必如此客气。”温靖君也是有那个小术法才觉察到到白庭醒来，他正好事情都做完了，就在厨房里先做点东西。白庭醒的时机很好，他这才提着食物过来。

　　“吾乃温靖君，你唤我清无君便好。”温靖君说自己的名字也有些无奈，其名最后一字与敬称一样，总是会引来许多误会。

　　白庭也向温靖君正式介绍了自己，即使听温靖君叫了他的道号，清楚温靖君是知晓他身份的，也应做足礼数。

　　“直面地龙翻身时的灵气暴|动，你虽然是清醒过来，内息依旧紊乱，还需调养些时日。”温靖君布菜，给白庭放好碗筷，“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可以直说。这些日子，白石镇会很忙，我可能无法注意到你的需求。”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地龙翻身之事，深门要做的事翻倍不止。

　　“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白庭热气冲上脸颊，不敢面对温靖君。

　　温靖君知他年纪小，外出行走经验不足，说道：“不是麻烦，我身为深门执事，本就应该为来此的同道解决疑难。不过是分内之事。”

　　知晓温靖君是安慰他，白庭胡乱点头：“我没注意到有信号，一路走的太快了……”

　　地龙翻身本就是大事，白庭回过味儿来也知道深门是会发出警告的。可他偏偏在人家最忙的时候上门，没照顾到他，也是应当。

　　“我还以为你师门未教你如何辨识深门的信号。”温靖君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孤野道观出身的小道士就没学过。

　　白庭使劲儿摇头：“落霞域的深门执事很负责，我都知道的。”

　　“其实责任也不在你。这次地龙翻身来得太快，可以说是毫无征兆。想来如你一般的同道也不少，不知他们是否平安。”温靖君想想也觉得，在事情正当发生之前，争分夺秒地发出警告，肯定很多同道都没看到，这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

　　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温靖君递给白庭，“这瓶丹药每日一颗，大约三日便可助你恢复。”

　　“不用的，清无君，我自己可以调息。”白庭像是被吓到了，往后退了两步。

　　“安阳道友收下吧。这场灾祸，深门本就会对同道做出一定补偿。这几日会有道士陆续来领，并不是特别对你。”温靖君解释着，将瓶子递过去。

　　白庭面红耳赤地接过，声如蚊蚋地道谢。温靖君又一次让他在此好好休息，自己说是有事离开。

　　望着桌子上的饭菜，白庭肚子叽里咕噜地叫起来，他还真是饿了！

作者有话说

　　亲亲白庭，抱抱白庭，举高高白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