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谐记》青椒鱼

21、第0021章

　　此后白庭没再见过辛崊，碰见温靖君问起辛崊时，也只得到消息说辛崊去了白石镇郊外巡察。

　　直到白庭打包好，离开深门，也没有再见到辛崊一面。

　　那天辛崊告诉他“不要在情I事上耽误自己”时，神情十分认真，总让白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来。

　　她那时的样子，就像是她曾经见过有什么天才人物为情所困，耽误修道一途。

　　因为辛崊的目光太过澄澈，那剑一样直来直往的眼，反倒让白庭有些难以放下。

　　可惜辛崊没有给他追寻的机会，而道路清好了，白庭也只能带着心中的疑惑前往出云村。

　　在镇上的人动手之前，出云村就有人把村里的青壮集结起来清道路了。是以白庭能进入出云村的时间被大大缩短。

　　行在山间的路上，白庭还能看到一些没有被搬走的大石块，还有那些零散的沙石小堆，只是已经不影响道路中间使用。

　　身下牛车行进时有些摇晃，嘎吱声听来却有几分叫人愉悦，白庭唇角翘起，哼唱起师父教他的一首道典唱诗。

　　能碰巧搭上一位回出云村的老汉的牛车，省了问路的麻烦，还能悠哉地坐在牛车上，听老汉说起出云村的一些事，怎么能不惬意？

　　白庭的声音不高，轻轻的哼唱声带着特殊的韵律，听着听着，眼前的山路都变得开阔起来。

　　听着白庭的哼唱，驾着牛车的蔡老汉摇头晃脑，十分享受。待到白庭唱罢，蔡老汉才意犹未尽地说：“小道长唱得真好。”

　　白庭笑了笑，也请蔡老汉唱一段这边的小调。白石镇这一带，有喊歌的习俗，蔡老汉自然也会。在白庭盛情邀请下，蔡老汉放开嗓子唱起来。

　　农人的歌自然没有那么文雅，词句朴实，甚至还有些荤话在里头，颇有天然意趣。

　　路上遇到脸熟的人，蔡老汉大多会打个招呼。也许是道路初通，路上遇到了不少熟人，这歌也就没能好好唱个圆满。

　　“平日里这路上也不怎么热闹，就是赶集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都多。”蔡老汉将烟杆在车板沿上磕巴两下，重新装好烟叶子。

　　“小道长，你怎么想着要去出云村的？也是去看咱们出云村的红云观的？”

　　出云村有个小道观，但并不是真正的道观，并不在深门记录之中。红云观与其说是道观，不如说是读书之人修来附庸风雅的观景台。红云观就修在出云村东面的映红山上，说是观，也就是因为曾经有乡绅在那里自己修身养性，说是修行悟道。后来有些村子被污了名声的女子，又被送进红云观了此残生，也是借的修身养性，感悟天道的说法。

　　如今红云观却也成了出云村的一景，里头的女子互相照顾，也应观主的要求，偶尔帮忙给招待一下上山来观景的客人。但这里也绝不是那勾栏院，要是有人胆敢在里头对这些可怜的女子出言不逊，可是会被乱棒打出来的。

　　白庭否认了蔡老汉的说法，蔡老汉笑而不语，只以为白庭是害羞了。白庭也不多做解释，转而问道：“蔡老爹，你知道你们出云村有个陆家吗？”

　　“出云村里姓陆的还是有好几户人，你问的是哪个？”蔡老汉又说，“这些陆家也是同宗同源，你要找也不麻烦。”

　　“我找陆祁生的家。”白庭记得清清楚楚，师父给的信上就说，他的未婚人叫陆祁生，字进知。

　　“是他啊。他们家就是陆家这脉的宗家，等会儿进了村，我再给你指，好找得很。”蔡老汉又仔细端详起白庭的脸，“小道长，你看着脸生，不是我们出云村的人吧？”

　　要是出云村的人，也用不着搭他的便车了，更别说问路。

　　“我不是。”白庭从天衡过来，一路上还学了大荣的官话。可是标准的官话和这地方上常用的话听起来还是有很多不同，白庭知道自己怎么也说不上像本地人。

　　蔡老汉嘿嘿一笑，道：“你瞧着也不像是。倒像是关外来的，天衡那边的人。”

　　“差别有这么大吗？”天下道士的常服都是如此，既然服饰上看不出什么差异，又怎么会知道他天衡出身？白庭学官话学得挺好，教他的深门执事都说他没有带天衡的口音。

　　“鼻子，”蔡老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下白庭的，“天衡的人鼻子比我们要高，眼窝要深，皮肤要更白。”不过是白庭的长相更偏向于秀气，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也就瞧着年龄更小了。天衡人往往眉高眼阔，年龄都要瞧着大些。

　　“你还见过天衡其他来的人？”白庭真没想到一个乡下的老汉，竟然也能知道天衡人与大荣人有这么多的区别。

　　蔡老汉自得地笑着说：“年轻的时候，我在军中服役，还是见过不少天衡人的。”天衡与大荣交好百年，军队之间有演武比试，也有互相学习兵法的时候，两国常有往来，蔡老汉见过的天衡人比起一般人来说可要多得多。

　　“原来如此。”白庭也不再感到疑惑。

　　“既是天衡人士，小道长是如何认识陆生的？”蔡老汉还不知道陆祁生家的竟然和天衡的人有关系。

　　这乡绅说起来人脉是要比一般的贫民强上百倍，但也不至于把人脉拓展到千里之外的天衡去。那怕是只有达官贵族才能做到，内地的乡绅怕是连大荣边境都没有走出去过。

　　“是师父要我来履行约定。”白庭也没隐瞒，但并没有说明是什么约定，“或许是师父曾经游历时与其交好吧……”其实白庭也说得不是很肯定，毕竟信上师父也没有说他与陆家是怎么认识的。

　　“那怎么不见小道长师尊一同前来？你年龄瞧着还未及冠，老道长真能放心让你一人从天衡不远万里来这白石镇？”蔡老汉想着天衡与大荣之间的距离，对白庭师父能放心让这么个半大孩子独自远游感到颇为不可思议。

　　白庭心想师尊心大的地方可不止在此，但到底是他们修道之人的底气，不好说与寻常人听，只说道：“我自幼修行悟道，武道一途已有小成，路途遥远不算得什么。《道典》曾记罗隐真君年八岁，横渡南洋，寻得凤凰，得求大道。《东朝前史》也记述少将军戚连棠年十六收复河山八千里，开疆辟土。不过一场远游，走过的路已是无数前人走过的，不值得惊讶。”

　　“小道长倒是心胸开阔，老汉儿佩服。”或许是听白庭说起了戚连棠，蔡老汉本就是行伍退休之人，也不禁说起了如今大荣名将。

　　东朝乃是大荣前朝，国祚绵长，延续八百余年。大荣不过一百来年，正是武德充沛之年，名将更是多如繁星。这些名将之中，有出身微末之辈，也有世家豪族子弟。戚连棠乃前朝名将，他后辈之中也确实出了新的名将，世人都称赞其有先祖遗风。蔡老汉年轻时服兵役就是在戚家军，将领头目均是治军严厉，从上到下都训导将士忠君保国。在戚家军服役也颇有好处。这几百年来，天衡与东朝、大荣都未起兵戈，却不代表其他地方都太平无事。

　　出去服兵役的乡邻，戚家军中能平安归家的是最多的。

　　白庭熟读道门典籍，世俗朝代更迭，史书他也看。只是未曾想过哪怕是看似太平年间，这天下也有如此多的人祸战争。

　　或许是天衡位居天险之地，又天气严寒，相邻的只有大荣一国，才得以安稳度日。且大荣王室与道门往来颇多，影响颇深，才会有放下屠刀之心。只不知天衡与大荣的这份和平会延续到何时。

　　牛车不知不觉停下，蔡老汉意犹未尽地叹道：“出云村到了。”

　　白庭足下一蹬，稳稳落地：“蔡叔，这一路劳烦你了。”说着，白庭掏出十几文大钱塞进蔡老汉胸前的钱袋子里，“你还急着回家，我就不继续劳烦您了。我自己去找陆家。”

　　不等蔡老汉出声挽留，白庭便先进了出云村。

　　陆祁生一家在白石镇都颇有名气，因着前些年陆祁生一举中第，虽然不是状元郎，但也一表人才被今上点为探花。这年头能靠科举出仕的人可不多，泉合省才子众多，也还是甚少能拿到这样的好名次，赏赐可都是从上头一层层送到出云村陆祁生家的。

　　要说陆祁生还真颇有才学和运道，出云村可没有什么豪门贵族，更没有什么名仕隐居，陆祁生一路读书，直到高中，都没有什么名师指点。那所谓座师，谁都清楚，没什么教导之恩，不过是借个名头好听罢了。

　　也是因着这件事，陆家在出云村，在白石镇，乃至于是整个泉合省都挺有名气，都说是祖上冒青烟，才出了个这样的大才子。

　　白庭一路走来，有些耳闻，却也没有太大的概念。蔡老汉提起陆家也没有多么热情，白庭也没有多少实际感受。行在出云村中的小路上，白庭才思索起来为什么师尊会让他不远万里前来陆家履行约定。他在观中长大，也未曾听说师尊曾到过大荣朝，更别说师尊会与一个山村中的村户有缘了。

　　“缘从何起？缘从何了？缘起缘灭，身向殊途……”

　　白庭想起信中师尊的嘱托，毅然走向路边人家，询问陆祁生的家在何处。

　　在村中问起人来，情况大不相同。他们原在抢救自己的作物，有生面孔问话可不就是耽误人？可听白庭问的是陆祁生家，顿时变了态度，热情似火。还有一个小孩儿自告奋勇要为白庭带路。

　　盛情难却之下，白庭才真由着那小孩儿带他走这一遭。

作者有话说

　　复更，暑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