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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姐妹(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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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困扰于自己不够圆滑。因为你把我惯坏了。在我应该受到适当挫折教育以形成健康人格的年龄你没有那么做,你只会骗我说你要叫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你明知道这不现实或不长久,却还是对我讲那些十岁孩子才会相信的童话,你明知道我不能真的像十岁孩子那样长大,你太残忍了,上帝竟使一个如此无情的家伙对我行使监护权力。
你知道后来他们怎么说我吗?琼斯轻飘飘地说我本质还是个孩子,她以为她比我大多少?这都是你的错。你毁掉了我的童年,用一种最戏剧化的方式摧毁所有温馨的回忆,就好像把一块石头推到山顶只为了让它更快落下来,你养育我就只是为了让我恨你。
我宁愿相信你骗我是为了操纵我,你肯定是想用舆论巩固你的统治,挑拨我的冲动来达成你的目的。我知道你擅长这个,你总是鼓励我独立思考最终却得出跟你预期一样的结论,指向你的敌人,我们的敌人。我宁愿你这么狡猾。我害怕事实可能更糟糕,只是因为愚蠢的育儿指南说一堆无用的梦幻肥皂泡对小孩更好之类的,你就假装你自己能搞定全部规划。我不明白我怎么真的信了你的鬼话。哲学之乡不该那么傻,你故意把我弄傻了。我发誓再也不相信你了。
然后我发现你还是比我明智。轮到我来填补你那些愚蠢的骗局,那些我都不再相信的东西。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蠢人太多了,所以我必须继续讲你讲过的鬼话。我有时候会想,你演讲的时候内心像我这样彷徨吗?你那时候看我就像我现在看他们那么傻吗?像我这样无奈,又不得不做吗?你只留给我回忆以供猜测和模仿。
我做什么都进步都很快,忙着释放被你耽误多年的潜能,但是面对你依旧心虚,我知道这是你曾经着手的东西。你果然不相信我,我在这个世界最亲密的手足不完全支持我,这本该很伤人的,但是我居然没感觉。我早该料到如此,我已经明白我们之间全是利益与谎言。你曾对我宣誓忠诚,但是看你后来是怎么对我的?
我说服了那么多人但永远说服不了你,你每次都把我热忱的内心剖白当耳旁风,努力走神,努力不去思考,努力不要理解我。我差一点跪下来求你,直到我意识到你是个怎样顽固的老古董。有一阵我以为你是真心改了看法,后来我才发现你只是在利用我对付你看不顺眼的人。你依旧那么擅长操纵我,又更不耐烦,只把我当做一件公事来应付。
你有古董职业精神,你为一份愚蠢的工作宁愿送命的样子真有欺骗性,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意识到你在应付。你太狡猾了。即使你应付我我也只能信任你,你怎么能比所有真的相信我的话的人加起来还可靠?我恨自己想要依赖你。你以为遵循军令就足以履行你所许诺的义务吗?不,远远不够。你许诺了你的心,却把它从我身边抽走了。
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永远很幼稚。我不在乎了。因为你只是个未老先衰的可怜人,你的意见不值得参考,那些比你更年长的国家依旧焕发生机,而你显得垂垂老矣。是的,我知道这其中有我的原因,但我没求过你,你没问过我。你只是假装对我有恩这样就能对我有权力,没这回事。我也不在乎你赞不赞成我,如果你认为我犯错误,我可以认为是因为你没教好。随你怎么在心里指责我,如果我不存在世界会变得更好的话,我们都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问题。
后来我成熟了,后来你走了,我不得不成熟。我成熟到难以想象你还是那么幼稚。是摆脱我这个大累赘让你重返青春了吗?我只有十岁的时候都没你那么幼稚。你都不知道我有时候有多想给你一拳。但是我不会那么做,我不会这样对待一名流过血的老兵,即使现在你恨我,还背叛我,还很幼稚。
我不揍你,我不骂你,我不恨你,我不做对你不利的事,我爱你。这当然关乎忠诚,但是更多的是权利,我不会放弃属于我的东西。如果我表现出来恨你,那只能是因为你太恨我了而我太习惯于模仿你。如果我真的伤害了你,那一定是为了我们更好的团聚。你抽走了你的心,但是我已经不是你的应声虫了,我凭什么要跟着抽走我的。我不要像你一样软弱,我会坚持,坚持到你承认我是对的。
而你只会天天指责我,一边装出关心我的样子,一边对我吹毛求疵,你明知道这会让我的心抽搐。每次看到你失望的眼神我都会做噩梦。这只是一些不健康操纵关系残留的神经反射,有待反复脱敏治疗。你显然不在乎你正在伤害我,每当我意识到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我都更骄傲于我依旧爱你。我没有长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我与你是不同的。
你当然恨我,有时候我怀疑你做这一切就只是为了折磨我。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都安慰于最起码我依旧对你如此重要,依旧占据你生命的大多意义。我幸灾乐祸地想也许这是你的报应,因为在很多年前你错误地决定收养我并在问过我的意见前就为我搞砸你自己的生活,所以现在找我的茬变成了你贫瘠悲惨的生命里仅有的娱乐,对吧?
好几次我梦见我在你面前歇斯底里地哭,而你抱着我告诉我这道题做不出来也没关系。这是假的,我小时候幸福到从来没这么哭过,你都不经常逼我学习。这也是真的,我一睁开眼就会看到你在我的办公桌对面坐着,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文件拍给我,都不屑于整理一下。狗屎,凭什么所有重组对接工作都是我一个人做?你怎么就觉得你搞出来的那堆烂摊子我一定能收拾呢?我应该是可以的,多年来我精心修补宪法,但是看到你又令我回忆起其中还未剔除的苍老骨刺,你主导制定的规则先于你自己在我的办公室显形,令人反胃。
我没有崩溃的唯一原因是你还在办公室里,所以我必须表现得像个稳重的成年人。我知道你在期待我被折磨疯。有些性格恶劣的人就是这样只因自己倒霉就希望别人也痛苦。真恶心。我现在很成熟,我不会情绪化。你尽管浇我的盆栽,死了四盆还剩两盆,我不会为它们流一滴眼泪。赢家都不抱怨胜利。
“老妹啊,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刚死了妈一样,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眼袋肿胀脚步虚浮,一边伤心痛苦难过一边想到妈妈留下的遗产又忍不住想笑出声来,特别丑陋。”你把腿翘在我的桌上神经病一样笑。这不公平,你不能因为失去自己的办公室就把我整理好的文件全部踢乱。你又在用语言操纵我,你在暗示我应该心怀愧疚。我不上当,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完全是你自找的。
“我恨你。”我回答。其实我本来想跟你说丑陋是遗传的,但是我不想承认我们真的有某种血缘联结。坚信我们的关系是一个人工拟制的荒谬过时的愚蠢错误会让我的未来生活稍微有点盼头。
“嗯嗯,早该如此的。”
“他妈的尤利娅我是认真的!”
“嗯嗯,我也很认真。”
“去死吧!”
我发誓我要杀了你,我会亲手终结你悲惨荒谬又失去意义的生命,我认真的。而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这全都是你活该。在那之前,在你作孽一个多世纪之后,最终,我们在办公桌上操了。妈的。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