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在爱身边》予鳞

48、第四十八章 承重之痛

　　“杨小姐，对不起，一期治疗失败。”卢医师愧疚地对我说。
　　我微笑，轻淡地说：“我早猜到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沉吟了一阵，缓缓地问，“那……现在我生存的几率还有多少？”
　　“大概30%。”他沉痛地说，“虽然你的身体状况还很差，但是时间不能再拖，我们会尽快为你安排手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好，谢谢。”我扶着墙，恍惚地走出了医室。
　　裕扬，你听见了吗？我留在你身边的可能性只剩下30%了……
　　这次，我恐怕无法守住与你相伴终身的承诺了……
　　你会怨我吗？
　　你会恨我吗？
　　我蜷缩在墙角，痛哭了一场。

　　安静的夜晚。
　　月亮如象牙般透白。
　　繁星像钻石般璀璨。
　　我坐在床前，静静地想着我们的过去。
　　从高中到现在，一点一滴，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我可能永远无法说清楚，我有多爱你，你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我挂在窗前的纸鹤，每一只都写满了我对你的思念。
　　纸鹤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只：裕扬，我永远是你的妻子，这辈子是，下辈子也会是。
　　第二只：请记得我爱过你。
　　第三只：我离开以后，你千万不要哭，不要伤心，要保重身体。
　　第四只：我祝福你，下半生能够过得幸福快乐。
　　第五只：老天，下辈子，请让我做一滴水，让我一直陪着那株程梅。
　　只待缘分一到，我就可以完完全全地融入他的生命，谁也没有办法将我们分开……
　　……

　　三天之后，我就要动手术了。医生说，手术成功了，我就可以将那30%变成100%，但是，这个手术的风险很大……
　　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想最后为裕扬做点事。
　　我向医生提出回家的请求，他批准了。

　　裕扬陪我回到了久违的家。
　　家……
　　我们的家……
　　棕红色的大门。
　　纯白色的沙发。
　　偌大的婚纱照。
　　虽然家具上布满了灰尘，但它依旧是我最好的归宿。
　　裕扬让我回房休息，我便借机从他手中拿过行李：“我顺便把它放回去。”
　　当我回到属于我们的房间，看到那熟悉的一切，我竟然无法对承载着我们记忆的物件下手。
　　让你忘记我，会很难吗？
　　我只知道，忘记我，会让你好过一点。
　　我抹掉眼泪，把心一横，从行李中掏出我预先准备好的大布袋，把房间里面所有关于我的一切，通通丢掉。
　　枕头、衣服、鞋袜、手袋、照片、书籍、护肤品……
　　裕扬，你就当你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杨子青，没有高中时候的相遇，没有相恋，更加没有结婚，你还可以像以前那样活得很好。
　　我离开之后，你不需要伤心，不需要难过，因为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我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我的心徒然冷了下来——
　　糟了，我还没有和他办离婚手续！
　　还有，我忘了告诉我的父母和朋友，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
　　怎么办？
　　我不要他想起我，我不要他痛苦！
　　忽然之间，我有种无力的感觉，因为我真正懂得了，我们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不是扔一下东西就可以断绝的。
　　我开始感到焦虑、惶恐，我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才能让他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面活得开心一点。他会成熟，然后慢慢变老，直到头发花白……我最不愿意看到，他到老的时候还拿着我的照片，永无止境地思念着我。
　　“你在干什么？“裕扬的一声吆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像被发现在偷窃一样惊慌，心中狠狠一跳。
　　“没，没干什么，你别管我。”我固执地将袋子拖到大厅，将属于我的杯子扔了进去。
　　“你究竟在干什么？！”他一手夺过我的袋口，用身体拦住我。
　　“还给我！”我失声大喊。
　　“不还！”
　　“求求你，还给我！”我无助得像个失了倚傍的孩子，跌落在地上，扯着他的裤脚，拼命地乞求。
　　他蹲下来，痛苦地看着我，眼里刀刻般的血丝，都是爱过的伤痕。“不要这样，冷静点，冷静点好吗？”他轻轻地握着我的手，安慰说。
　　“你叫我怎么冷静？！”我甩开他的双手，奋力嘶吼，“我要死了，我快要死了！我做完手术以后你就很可能再也见不着我了！”
　　“你不会死的！”他好像掌握着命运一样笃定。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推了他一下，让他跌倒在地，“我就要死了……我死得不甘心……我放不下你……”我蹲下来，冰冷地蜷缩在一角，“我知道习惯的力量很可怕，所以我要把东西都丢掉，这样你就不会太想我，或许可以慢慢忘记我……”
　　“不要傻了！”他流着泪，狂怒地将袋子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指着说，“这算什么？你告诉我这算什么？！这间屋子里哪一个角落没有我和你的回忆？你不干脆把桌子、柜子、床，甚至把屋子都丢掉？！”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要崩溃了，真的，要崩溃了，“我恨我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他苦笑一声：“让我忘记你还不容易，来！”他从篮子里拿起一把水果刀，硬塞到我手上。
　　他握着我的手，逼着我用刀刺入他的心脏：“把它挖出来，你把它挖出来不就好了吗？！”
　　他像个疯子一样恐吓着我，我惊得丢下刀子，拼命地摇头：“不，不，我不要……”我扑入他怀中，声嘶力竭地叫，“裕扬，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好想和你过一辈子……”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在你心里了。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我。
　　我只是恨，我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而这些回忆，到头来，竟把你伤得最深。
　　“答应我好吗？”他紧紧地搂着我，带着哭腔说，“和我过完下半辈子。”
　　我重重地点头，一直说，不停地说：“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那一刻，我明白到，原来人的一生，可以是一个永远。

　　三天后。
　　裕扬怀着沉重的心情，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将我送到手术室门口。
　　“记得你的承诺。”他在我额上深深地吻了一记，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我。
　　“我会的。”我笑着说。
　　难舍地，他放开了我的手。
　　我被推进了手术室。
　　不久后，麻醉药起效了。
　　我安宁地闭上了双眼。
　　裕扬，我会永远记得，就算天塌下来了，也要和你过完下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