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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温柔的眼泪(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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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坐在走廊下品尝歌仙兼定泡好的茶,身旁放着一碟点心,一盘棋局和一瓶刚刚完成的插花作品,毫无疑问,皆是出自于歌仙的手笔。彼时,他正拈着棋子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眉头紧锁,想必是思路堵塞了。
三日月宗近懒洋洋倚在自家主人身上犯食困,隔几分钟打个哈欠,让他进屋睡觉又死活不肯,非得同主人坐在一起。一口气啃了六块点心,正在向第七块进军的萤草见状,嘲讽他像没断奶的孩子,随即被一指头弹飞,然后习以为常地抖抖腿又飞回来。
几人悠哉游哉的模样,与坐在走廊另一端同数学题作斗争的田沼要形成鲜明对比。
“还没想出答案?”
明月夜轻轻吹开茶水面上漂浮的茶沫,不加主语地问道,沉浸于思考中的田沼要与歌仙兼定便同时不假思索地道:“没有。”
答完才回过神来。
郁闷地放下笔头被自己咬得坑坑洼洼的铅笔,田沼要伸了个懒腰,听到久坐弯曲的脊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时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各处肌肉骨骼传来隐隐的酸痛感。扶着受创最重的腰,他起身走到明月夜身旁。
“老师这次留的听说都是历年高考压轴题的仿真题目,难度太大,今天估计是做不完了。”学着明月夜的样子挺直腰杆,却又败于腰间的酸痛而垮下,田沼要无奈又挫败地说。
明月夜瞟了他放在不远处的练习册一眼,上面大段大段的演算与陌生的符号看得人眼花缭乱,所以也只是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给田沼要倒了杯茶,他仿佛不经意般地道:“你可以去请教你那位朋友,你不是说他学习很好吗?”
能从明月夜口中说出的“朋友”,也就只有夏目了。
田沼要展颜浅笑,笑靥明丽纯澈,带着少年特有的隽秀:“夏目啊,他应该比我更头疼吧。而且除了数学作业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不想拿这种小事麻烦他。”
说到最后,田沼要的嗓音突然低落下去。
“麻不麻烦,不是由你决定的。更何况你为了他不也愿意踏入从前自己并不喜欢的领域吗?”明月夜唇瓣贴于杯沿,说完时顺势抿了口茶,又接着道:“虽然我不太懂,但友情不该是双方共同付出共同维系的吗?你二人对待彼此时常小心翼翼,会不会过于生疏了?”
他不懂情感,套话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田沼要微微睁大眼,密密的长睫下黑眸澄亮如镜,偶有金色波澜泛起,很快又沉寂消融。顿了顿,他装作没看到刚刚自空中掠过的不寻常黑影,轻声说:“因为在乎,所以才小心翼翼。”
“你明白便好。”明月夜口中如此说,却摇了摇头,单方面结束这一由他开始的话题。
庭院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
下午三点,田沼要放学回家,看到三日月宗近日常蹂躏自家碗筷。因为他热爱洗碗又时不时把碗打破,田沼要不得已将家里的碗筷都换成不锈钢材质的,这样只要他控制好洗碗时的力度,便不会再弄坏它们。
歌仙兼定蹲一旁,美其名曰指导,其实是变着法儿的嘲笑。明月夜与萤草坐在旁边,一人一妖大手指抵着小手指,一股浅绿色光芒在二人指尖流动,原本小小一只的萤草爸爸的体型在光芒流动过程中以肉眼可见速度增长,很快就变成了两三岁孩子的体型大小。
家中氛围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宁。
田沼要怀着这样的想法走进厨房,戴上围裙正准备做饭,一打开冰箱,却发现里面没有什么食材了,只剩两根香菜和一颗鸡蛋。
不应该啊,他昨天才去商场采购过,早上做早餐时冰箱也是满的啊。
疑惑地挠挠头,他扒在门边探头向外看,扬声问道:“你们今天有人做饭吗?冰箱里的食材怎么都没了?”
各做各的事的几人闻言,齐刷刷扭头看向表情僵住的三日月宗近,换来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围笑。
见状,田沼要顿悟了。估计是这位致力于将自己打造成家庭煮夫的先生把食材造没的,也难为他造完之后没忘记收拾厨房。
无奈地解开围裙,刚回家的田沼要马上又得出门买菜。虽然那边几位都可以不吃饭,自己却不能饿着,冰箱里剩下的鸡蛋和两根香菜也无法填饱自己的肚子。
“我出去买点东西。”出于礼貌,田沼要在出门前习惯性地问道:“你们晚上想吃什么,如果我会可以给你们做。”
明月夜收回落在三日月身上的目光,淡然道:“无所谓。需要我陪你去吗?离那个妖怪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说不定你会成为他拿来威胁你朋友的目标。”
“这……”田沼要正想拒绝,转念一想,明月夜与他的朋友来到家中这些天,一次也没出去过,不如趁此机会带他们出门走走,熟悉熟悉环境,顺便换换心情。于是他欣然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出去吧,认识这么久,你们一次都没出去过呢。”
“羞愧”地低头的三日月宗近猛然抬头,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明月夜,一副对这提议十分感兴趣的模样。歌仙兼定这次也没有再跟他唱反调,同样以相似的眼神望向明月夜。
只有萤草对此兴致缺缺,张嘴咬掉大半块饼干,吃得嘴边都是饼干屑,有些口齿不清地道:“我没兴趣,要去你们自己去。”
田沼要微微一笑,用劝哄的语气说:“外面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如果你不去,我们就自己吃了哦。”
萤草眼睛顿时瞪得圆溜溜的,配上鼓鼓的双颊和嘴角的饼干碎屑,活像刚偷吃完的小仓鼠。
“主人。”丢下洗到一半的碗筷,三日月蹭到明月夜身边,食指勾住他垂在身侧的手,低垂着眼帘看自己脚尖,“我想去……”
明月夜看看他,又看看旁边堆成好几摞的碗:“你不洗碗了?”
“回来再洗。”听出他语气中的妥协,三日月宗近大着胆子抬头笑嘻嘻地说,说完还小幅度晃晃他手臂,“去吧去吧,我们一起去看看,看这个世界和我们生活的地方有什么不同也好啊。”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歌仙兼定的声音由远及近,整个过程不到两秒,话音落下之际,他已至明月夜右手边,与三日月像左右护法般牢牢护在明月夜身旁。
“那就去吧。”明月夜点头,这无意识的差别对待让三日月脸又垮了下来,阴森森地瞪了笑而不语的歌仙一样,瘪嘴别开脸。
田沼要笑眯眯看着对面赏心悦目的争宠场景,不知想到什么,眉头下意识往中间挤了挤,但很快又舒展,没让那两个年纪一大把却比三岁孩子还幼稚的刀剑男士再度争起来,走上前拉住明月夜的手把他从二人中间拉出。
“那我们走吧。”淡淡偏开目光假装没看到三日月宗近和歌仙兼定惊讶中带着一丝控诉和疑惑的表情,田沼要向明月夜说着,脚下一动,恰好挡在他们走到明月夜身边的必经之路上。走廊就那么大,他左右只留出一个人侧身都过不去的空隙,牢牢堵住二人。
这小子今天是怎么回事?
被堵得严严实实就是过不去的两人气闷郁卒地想。
明月夜倒没想那么多,朝还坐在地上抱着半块饼干思考到底是留在家继续吃还是出门吃新的食物的萤草伸出手,白皙如玉的手掌掌心细腻,指节分明得全然称得上青葱玉指,精致无方。
萤草下意识把手搭了上去,然后便被他一把抱起。
手脚因突然腾空而惊慌挥舞,萤草爸爸条件反射地搂住明月夜修长脖颈固定身子,整个人都贴入他怀中。从来把人揍哭不眨眼的萤草爸爸第一次与异性如此接近,嗅着他身上天然的淡雅清香,肥嘟嘟的包子脸“腾”一下红了。
“放我下去!”萤草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害羞。
“你的腿太短,会跟不上。”明月夜黑白分明的瞳孔流转出温暖金光,平淡得像年轻爸爸哄调皮女儿的口吻却说着扎心扎肺的话。说完,他还在萤草的瞪视下施展术法让萤草现出形体,即使是普通人也能看到她。
三日月宗近与歌仙兼定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家主人“宠幸”小妖精,背景若添几片落叶,都能直接演苦情伦理年度玛丽苏惊悚言情剧中的备胎了。
田沼要看得默默泛起担忧之色。总觉得这种发展不对啊。
几人拖拖拉拉磨蹭了近半个小时才正式出门。
因为要买食材,田沼要便带他们走小路先出树林,过桥之后有个公交站,可以通向这里最大的商场。
为了方便行事,明月夜换下长袍,穿着田沼要借给他的浅蓝牛仔裤和白色衬衫,头发也扎起垂在脑后。他气质清冷高雅,更偏向古典韵味,不是很适合着现代装束。但他绝艳的容貌与强大气场撑起了这种不合适,硬生生把简约的着装穿出了天王巨星的感觉。
三日月宗近与歌仙兼定在明月夜的要求下也换成了最低调的内番装,但即便是爷爷的老年人毛衣和歌仙头上少女风的蝴蝶结,也掩不住他们的天生丽质,一路走来还是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珠子。
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或隐晦或火辣的目光,面无表情的田沼要突然后悔自己带他们出门的决定。
忍着旁人的目光坐了十几分钟的公交车,车一到站,田沼要便逃也似的跑下车。不是他受不了别人的注视,他是受不了一举一动都在别人关注下的感觉。不过在接下来一个小时中,他将会一直持续这种经历。
商场很大,明亮宽敞而又热闹,每个地方都有人在交谈和讨价还价,氛围很是热烈。然而明月夜一行人踏入其中后,整个商场出现了近三秒钟的寂静,而后……而后便亮起此起彼伏的闪光灯。
“我不应该带你们出来的。”田沼要心累。
抱着好奇宝宝似的四处张望的萤草,明月夜仿佛巨星走红地毯般径直往食品专区走去。三日月和歌仙当然紧随其后,途中还费尽心思想让明月夜理理他们,但都无功而返。
田沼要无奈扶额。
抱着小团子萤草的明月夜此时颇有几分单身爸爸的感觉,会低声询问她想吃什么,然后按照她的指示走向货架。虽然神色淡漠,鲜有情绪流露,但微微柔和下来的眉眼却透着高冷男神独有的温和之意,一路走来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这还是在相貌出众的三日月宗近和歌仙兼定分走了一部分注意力的前提下。
“主人,晚上我们吃牛排好不好?”三日月眸光一转,小心眼地故意稍稍提高了音量,还小跑上前搂住明月夜的手臂,笑得豪爽随性,眼睛都眯成了弯月状。
这一句“主人”顿时逼退三分之一情窦初开的少女的旖旎之思。
歌仙兼定怎会让他专美于前,随手自货架上取下一包速冻饺子冲明月夜扬了扬,道:“主人很久没吃过华夏的饺子了吧?今晚我给主人煮好吗?”
第二句“主人”再度逼退三分之一。
明月夜对他们的小心思不甚明了,虽然不喜欢他们在人前喊自己“主人”,总有种羞耻PLAY的感觉,不过也没生气,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尽情买买买。这种无意中流露出的亲昵,刺痛了很多单身狗的玻璃心。
经过一个货架时,萤草仰头往上看,上面有一整排都是各式各样的小饼干小零食,看得她眼睛闪闪发光。环视一圈发现还有人在暗搓搓注视明月夜与他的“左右护法”,草爸爸终于决定发一次善心,替他们解决解决麻烦。
“爸爸,三日月哥哥,歌仙哥哥,我想吃那个!”她晃了晃纤细的小腿,指着货架上方大声地道。
于是,最后的三分之一也被逼退了。
“叫谁爸爸!”明月夜敲了敲她的额头,看似训斥,其实语气温和得很。
“略略略。”萤草调皮地冲他吐舌。
全程围观的田沼要在心里为萤草点赞,却还是不客气地拆台:“甜食吃多会牙疼哦。”
“我才不怕呢!”萤草得意地努努嘴,觉得田沼要颇有“慈母”风范,便耿直地道:“田沼妈妈你真啰嗦。”
明月夜爸爸,田沼妈妈,三日月哥哥,歌仙哥哥,再加上萤草妹妹,一大家子齐了。
萤草说这话之初,谁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就连田沼要自己都认为以后如果有了孩子,自己可能比妻子更能胜任“妈妈”的角色,之前西村也开玩笑地叫过他“田沼妈妈”。可是当他们发现原本被“三连击”惊退的目光换了种情绪又转回来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当中的奥妙。
不,这cp不对!
田沼要捂脸,三日月宗近和歌仙兼定则眼睛一眯,不约而同地伸手一人一边抓住萤草肩膀,正要严肃地告诉她自己才是妈妈时,旁边传来了对于明月夜和田沼要而言熟悉的声音。
“田沼……妈妈?”
田沼要身体一僵,猛地回头,就见夏目推着推车一脸茫然地站在不远处,肩上蹲着猫咪老师,身旁站着名取周一,两人一猫以相似的惊讶眼神看着他,但夏目眼中明显比名取周一和猫咪老师要多一些东西。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看懂那是什么含义的明月夜与萤草对视一眼,高深莫测地点头。
夏目眼中多出的东西他们太熟悉了,不就是每天三日月宗近和歌仙兼定看对方时微妙的小情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