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格蕾思琳

33、层层迷雾

　　拉默欧生日宴会的这天晚上，华丽的灯光把整个花园点亮，几万朵鲜花点缀其间，美食佳酒散发勾引食欲的香气。
　　夜幕刚刚降临，一辆辆黑色的轿车鱼贯而入，拉默欧是这里的无冕之王，黑白两道都得给面子，不仅帮派里的大小头目悉数到场，就连市政厅里的官员也正装出席，像这种官贼一堂的场面，还真是少见。
　　像大多数的西西里人一样，拉默欧是个注重家庭传统的人，和他的老婆一共养育了五男三女，儿女们又给他带来了二十一个孙子孙女，即使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住在眼前这座豪华的大宅里，房间依然多得住不完。
　　作为应邀的表演者，我只能待在后场，不过也因此有了在隐秘的地方观察现场的机会。
　　宴会开始了，拉默欧和他的家人出场，和照片上的一样，他的个子不高不矮，头发因为过多思虑变得灰白，看上去身体硬朗精神矍铄。然而照片上显示不出来的，是这个人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场，明明脸上挂着微笑，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一出现，原本乱哄哄的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拉默欧登上舞台，感谢贵宾们光临他的生日宴会，这时他脱离人群又目标固定，是狙击的最佳时机，可惜还要套什么保险柜的密码，真是节外生枝。
　　据说保险柜里的东西将决定谁是下一任的继承人，那么，委托这单生意的，很有可能就是拉默欧身边最亲近的人。哼，利益面前无父子，看来重视家庭的西西里人也不能免俗。
　　宴会开始了，欢乐的乐曲全场飘扬，客人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年轻人成双成对步入舞场。舞曲中间还有魔术表演，魔术师变化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赢得满堂喝彩。
　　拉默欧只是看了一会儿表演，就和手下几个头目悄悄地离开了。
　　我也被告知该去更衣化妆，跟在了引路的仆人后面，宁雪晨的猜测果然没错，我的节目并不列入公开表演，而是被带到了大宅西侧的一座小别馆里，单独为他演出。
　　这栋建筑颇有东方特色，古色古香的装修，屏风古画汉字书法，还有几件珍贵的古玩点缀，其中那只雕龙刻凤的翡翠镶金碗十分抢眼，据说是古代中国皇帝的食具。
　　在化妆间里，美纪子为我涂脂抹粉更换和服，这身行头十分笨重，得手之后怎样快速逃脱，也是个比较头疼的问题。
　　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大功告成，美纪子轻拍我的肩膀，小声说：“你一个人，多加小心。”
　　“什么？只有我一人？乐曲伴奏呢？”
　　“客人临时改变了主意，要你即兴表演，不要担心，随机应变就行。”
　　临时出现的变更，让我措手不及，直觉告诉我，这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算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前面是一座刀山，也要鼓起勇气放手一搏！

　　快到午夜，我才被引到了日式房间，拉开门，拉默欧端坐在方桌前，桌上有一壶清酒几碟小菜，角落里拜访着一台旧式的转盘唱机。
　　我细步走进房间，向他鞠躬致意，用生硬的意大利语祝他“生日快乐”，他微笑着点头，用日语回答“谢谢”。
　　唱片机的指针点向了旋转的黑色唱片，传来了一个日本女人的歌唱，歌曲的内容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日本男人大量被征往国外的战争，女人对丈夫的相思之苦，凄婉哀艳的歌声，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拉默欧伸手向我致意，要我用这首曲子来跳舞，这把我原来的计划都打乱了，好在我有多年的舞蹈功底，随曲起舞也不是难事，让我担心的是，他临时做出改变，难道只是巧合而已？
　　房间里面就只有我们两人，保镖离得很远，我的舞步小心翼翼地配合着节奏，脑子却在飞速地旋转，我身上的武器，就只有藏在袖间的三根银针，如果被人发现该怎么办？我杀了他之后如何逃脱，如何和外面的晨取得联系……
　　一曲终了，拉默欧鼓掌致谢，我向他鞠躬回礼，见他酒杯空了，便借机过去，为他添酒夹菜。
　　“你的舞跳得真好。”
　　“拉默欧先生，过奖了。”
　　“一个男孩子能跳得这么好，真不容易。”
　　我夹菜的手顿时僵住，还是故作镇定地把菜放到他碗里，微微一笑。
　　“我猜得没错吧？”他继续说道，“男人和女人还是有区别的，你把和服的领子拉那么高，是为了掩饰脖子上的喉结吧？”
　　“拉默欧先生真是慧眼。”我也不掩饰了，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放在了下面，准备抽出袖子里的银针，“那您知不知道，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呵呵，你是来杀我的吧？”他笑着喝完了杯中的酒，“上个星期我就收到了情报，说有人雇佣杀手要我的命，我没想到的是，杀手竟然如此美丽。”
　　我的针已经在手中准备：“先生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带保镖在身边？”
　　“保镖？没有这个必要了……”拉默欧苦笑一声，神情悲怆，仰头又喝下了一杯，“在我得知雇佣杀手来杀我的是我其中一个孩子的时候，保镖已经失去意义了。保镖是用来对付外人的，如果和你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亲人也在算计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为了让他们过上舒适的生活，奋斗了大半生，现在我创下的这份基业，反而成了我的催命符……呵呵，生命真是太讽刺了！上帝啊，你这是在惩罚我么？！”
　　看着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黑手党教父，竟然在我面前又哭又笑，我惊讶之余又在想，这会不会是他的缓兵之计？手里的针捏得紧紧的，不敢放松警惕。
　　就在我犹豫动不动手的时候，拉默欧竟然晃了两下，栽倒在我身上，浑身不停地打着啰嗦。
　　“你怎么了？”
　　“孩子，不用你动手了，既然上帝要惩罚我，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他的呼吸急促，身体痉挛，瞳孔慢慢地放大，确实是中毒的迹象，难道他刚刚喝的酒……
　　“等等！”我摇了摇他，虽然于心不忍，但是出于职业操守，我还是要问，“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要保险箱的密码么……”
　　剧痛已经让他说的话断断续续，我俯下身，才勉强听清了他说的密码。
　　“孩子，帮我告知那个要密码的……叫他善待自己的亲人……”
　　说完了这一句，拉默欧没有了气息，我按住他的脉搏验证了好几遍，确实是死了。
　　我在那里呆愣了好几秒，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一代枭雄就这样莫名地死了，而且是自己结束了生命，以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今天怎么突然信起上帝来了？
　　我还在纳闷，耳塞里响起了宁雪晨的声音：“伊贺舞，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不大敢相信……”
　　“怎么了？”宁雪晨紧张了起来。
　　“拉默欧死了……你相信吗……他是自杀的……”
　　那边的宁雪晨也呆住了几秒，回神道：“别管他是怎么死的，赶快撤退！”
　　“好。”
　　我放下拉默欧的尸体，吹熄了蜡烛，外面的人以为老头子包我过夜，不会有人进来打扰春宵。
　　我赶紧卸下一身装扮，换上黑色的夜行服，翻过窗户，朝大宅后面的那片小树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