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格蕾思琳

43、悲惨故事

　　艾克.霍顿的农场很偏僻，已经远离了刚刚经过的农庄，他家种的是玉米，他居住的小屋被遮蔽在这片有一个人高的玉米田后面。
　　我们把车停靠在附近的小树丛里，像之前约定的那样，我只能呆在车里，宁雪晨拿着枪走了。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天空只剩下灰蒙蒙的光，四周寂静得可以听见任何细微的声响，每次他单独行动，我心里的那根弦总是绷得紧紧的，但是这次一次除了紧张，还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揪心感——没有原因，是一种奇怪的直觉。
　　耳边的宁静突然被一串猎犬的叫声打破，接着就是零星的枪响，宁雪晨一定是被看门狗发现了，引来了艾克.霍顿的抵抗。
　　枪声继续，双方在试探较量着，听着激烈程度，一时间似乎难分胜负，我的心跳也在加速，听得出宁雪晨那把枪的声音，他的子弹从不虚发，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发出致命一枪，但是今天听起来却有点乱。
　　我的心里不断重复他刚才说过的话，他对这次的目标寄有同情，这会扰乱他惯有的冷静，越想越担心，鬼使神差地，我违背约定下了车，带上枪，在渐渐袭来的夜色掩护下，钻进了玉米地。
　　在我就快穿过玉米田，离他们越来越近时，一声枪响伴着一声闷叫，有人中枪了，循声望去，在离小屋不远的一小片空地上，艾克.霍顿捂着大腿坐着，宁雪晨的枪已经逼近他的头顶。
　　“你也曾是杀手，应该知道自己的宿命。”
　　“我早就料到有今天，还是逃不过。”艾克.霍顿笑了笑，好像只是输了一场游戏般地豁朗， “我只有一个请求，别在这里动手，里面有孩子。”
　　宁雪晨看了小屋一眼，没有立即开枪，这个男人刚才可以跑的，他对这里的地势比我们熟，但是他一直坚守在屋子前面，大概里面有他要守护的人吧。
　　“我不会伤害你的家人，我们去前面的树丛。”
　　宁雪晨把他搀扶起来，看上去不是在对待敌人，像在帮助战友，作为杀手他无权放过目标，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从心底敬佩这位前辈。
　　这件事似乎可以告一段落，就在我松了口气，无意间扫向那间小屋时，却发现窗口有异动，有半个小小的脑袋露出了窗户，一根细小的钢管从窗户里面伸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宁雪晨……那个距离相当地近，枪手已经做好了准备，子弹随时都会射出来！
　　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容我多想，我几乎像条件反射一样地举起了枪，凭着一名杀手的直觉和要保护宁雪晨的全部意念，我在那个枪手扣下扳机之前，打响了手中的枪，子弹不偏不倚地打中了那个小小的脑袋，他连声响都来不及发出，就这样倒下了。
　　那两个人被这声枪响震住了脚步，艾克.霍顿回头一看，像是受伤的野兽发出悲惨的哀号，他挣脱宁雪晨，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
　　我和宁雪晨一起冲了进去，发现窗台下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脑浆流了一地，手里握着一杆猎枪，连眼睛都没闭上。
　　艾克.霍顿哭叫着抱住了那具小小的尸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听得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突然他抬起了头，用一双充血的眼睛盯着我们，撕扯嗓子尖叫：“你们这群畜生！替魔鬼卖命的畜生！！有一天你们也会得到我今天的下场！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令人胆颤的狂笑，拿起孩子手里的猎枪，顶住自己的下巴，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连头盖骨都掀飞了！
　　我们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愣愣地站在那里，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宁雪晨脸色铁青，半晌，他转过身来，狠狠地扇了我一记耳光，直接把我扇倒在地上。
　　打得好……
　　我宁愿受你这一掌，也不想你挨那一枪。
　　我默默地流着泪，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我确实对不起那对父子，我沦为畜生了。
　　过了一会儿，宁雪晨过来抱住了我，他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微微地颤抖着，他也在哭泣，我们就这样相拥着哭成了一团。
　　在这个萧瑟的夜里，我们在小树丛里挖了个坑，安葬了这对父子。
　　血腥的场面我不是没见过，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却让我胃里翻腾，呕吐了好几次，或许我是被诅咒了。此后的好几年，我一直食不能安，寝不能寐，日日夜夜地被他们的冤魂缠绕着。
　　折腾了一个晚上，才将他们安顿好，这时天又微微亮，太阳照常升起。
　　阳光照在那片玉米地上，一片金灿灿，田里的玉米就要能收获，可惜他们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即使这样平淡宁静，与世无争的生活，也是一种奢望么？
　　回去的路上，我和宁雪晨没有再说话，在这无声的沉默中，我们都悄悄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