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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逐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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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齐典南穿越的第一天就在军营里认识了一个叫顾惜朝的人。
卷头发,特别地卷。
齐典南倒吸一口冷气:“敢问这大宋可是真的大宋?”
顾惜朝冷冷地说:“大宋还能是假的?”他刚刚假传军令使骑兵队追击辽军,虽然得胜却还是被督军抽了一顿鞭子,背上疼得慌。
齐典南说:“我的意思是,嗯,比如我们有没有四大名捕?”
顾惜朝点头。
齐典南又问:“那江湖上是不是还有个九现神龙?”
顾惜朝:“没听说过。”
齐典南绕着顾惜朝转了一圈:“没听过好,没听过挺好——我看这位兄台谋略过人,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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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既然这是一个假的大宋,那就正好抢个皇帝来当当。
齐典南上辈子手握重权,却在盛年意外身亡;他熟读《资治通鉴》,对火药、橡胶、玻璃等等等的制造都颇有心得,还学过些木工,可以说是为这次穿越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虽然他对行军打仗并没什么心得,但他对顾惜朝非常有信心:这人天生就该在沙场上混的!
于是顾惜朝在养背伤的时候就受到了许多探望,基本都是上一回跟着他去追击辽军的兵士。
顾惜朝开始还得意于自己终于一鸣惊人,慢慢就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连胡副统领都来了?
曾讥讽顾惜朝一幅小白脸模样还要指点江山的胡副统领,不仅来了,还恭恭敬敬把从伙房偷来的馒头塞给顾惜朝:“小顾先生好生休养,往后兄弟们令无不从!”
——事有蹊跷。
顾惜朝一面沉思,一面咬着馒头。
这时齐典南负手进来了:“如今我手下已有忠心将领十二人,精兵五千,正是可以改旗易帜、自立为王了!”
顾惜朝愕然:“你竟当真有此等野心、此等手段。”
齐典南道:“我的主角光环只能做到这一步,要想战无不胜,还是须请上一位小顾先生这样的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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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咸平二年,齐典南自立为大冬王,盘踞边境,广纳良才,外阻辽敌,内扶百姓,朝廷一时竟奈何不得。
咸平四年,李继迁骤然投辽侵宋。
宋军猝不及防,出城迎战却节节败退,正欲弃甲而逃,忽见两只铁箭分别自西南与西北破空而来,直直射向李继迁!
李继迁暴喝一声,举戈相挡,白羽箭顿时坠落;宋将正在惋惜,却见另一支秃箭竟去势不减,直直插入李继迁左肩!
辽军登时大乱退走,众人方得空去看,只见西南来了一支甲胄齐整的队伍,当先一骑黑马上乘了个布衣书生,手中握着一架铁弩,眉目森然;西北来了一群奇装异服的侠客,当先却是个重甲在身的大将,手中挽着一把铁弓,英姿勃发。
宋军中立刻有人认出他们:“这是大冬逆贼自封的战神顾惜朝与号称九现神龙的连云匪首戚少商!”
宋将道:“莫慌!这两波人都目无朝廷以武犯禁,占城割地早有嫌隙,咱们且等着他们狗咬狗!”
于是宋军残兵两百余人,屏气凝神等着戚少商跟顾惜朝大干一场。
只见戚少商颠颠地驾着马到了顾惜朝跟前:“这位书生真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顾惜朝把铁弩往副将手中一掷,挑眉道:“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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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齐典南这一日总觉得心里发毛。
默默陪了他数年的花夫人贴心道:“大王怎么了?”
齐典南说:“小顾先生这一趟去寻硝石,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新得的秋夫人娇俏一笑:“听我哥哥说李继迁反了,想来顾公子被那事儿绊住。”
齐典南捏捏秋夫人的脸颊,自语道:“也该给小顾先生说门亲事了,省得——”
他话没说完,门外传令官高声道:“报——!顾帅传信言途中偶遇战事,归期暂缓!”
齐典南问:“他不过带了两百骑兵,可要增援?”
传令官道:“顾帅说他巧遇连云寨义军,尚堪用,不必了。”
齐典南心一沉:“哪个连云寨?”
他这几年一路顺风顺水,只有在涉及到连云寨的时候亲自谋划安排,就为了不让顾惜朝碰上戚少商:这可是个大煞星!
花夫人笑道:“大王今日怎么了,不就是连云寨上那个戚少商?前些时候你还说他如何如何呢。”
齐典南拥住二美,悲叹一声:“你们不懂——卿本佳人,奈何搅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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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顾惜朝浑然不知齐典南对他的担心,兴致勃勃跟着戚少商,要去喝他口中那不掺水的烈酒。
戚少商早就发觉大冬王齐典南总在有意无意打压自己。他一面费解两人无冤无仇、也没利益冲突,齐典南为何要如此防范,一面又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拐带大冬军的重将顾惜朝跟他去喝酒,实在是刺激又有趣。
顾惜朝没想这么多,还在问:“你那弓上可有什么机窍?一箭竟能百米不衰。”
戚少商看一眼他绑在马上的箭筒,里头一支支铁箭尾巴上缀者雪白雪白的羽毛,比自己那些光秃秃黑漆漆的箭要可爱得多,就说:“你送我三支箭,我就把我的弓给你看。”
顾惜朝军中弓箭的奥妙全在那特制的铁弩上,见戚少商要的是箭,就痛快给了他:“拿去就是。”
戚少商收好那三支箭,也把自己弓解了递给他:“无他,不过是我的力气大了一点。”
顾惜朝惊愕:“大力者我军中也见过不少,都是从小练外家功夫的,却没有谁能射出这样一箭。”
戚少商停下马,伸出手掌:“掰个腕子试试?”
顾惜朝就将右手握上去,使了好一番力,戚少商却岿然不动,另一只手还有闲心撩了一把头发。
顾惜朝微微动怒:“你用力——”
他还没说完,就觉戚少商攥紧了他的手,骨节瞬时被一阵剧痛侵袭,使他控制不住闷哼了一声。
戚少商赶紧松手:“我太用力了?”
顾惜朝甩了一下手掌缓过来,睁圆了眼睛看怪物一样看戚少商:“——你究竟有多少力气?”
戚少商的箭筒里,三支俊秀的白羽箭端端正正插在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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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戚少商领顾惜朝去的地方只不过是个四面漏风的小铺子,门前插着招摇的酒旗,叫作旗亭酒肆。
戚少商指着一个高台:“咱们上去,我回回来都坐那儿。”
顾惜朝同他上去一看,果然风高云低好景致,欢喜道:“难怪你钟爱此处,非它不可。”
戚少商得意:“我酒瘾上来,抱个酒坛子在马棚里都能喝得痛快,此处却是这酒肆老板钦佩我威名,特意给我留的,除了我不让旁人坐。”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瞧见一个尖嘴小眼睛男子乐颠颠踩着阶梯跑上来,口里嚷着:“我一看这地方有人上来,就知道是戚大侠来了!”他看了一眼顾惜朝:“不知这位英雄是?”
顾惜朝稍一迟疑,戚少商就知道他不欲透露姓名,于是率先开口:“这是我顾兄弟。高掌柜,给我们来一坛不掺水的炮打灯,再要一条杜鹃醉鱼。”
高掌柜应声去了,顾惜朝方笑着对戚少商讲:“原来你这威名竟这样大?”
戚少商道:“惭愧惭愧,其实不如顾兄弟,我已仰慕你这位大冬王麾下的战将许久。”
他心里其实有点纳闷:齐典南已经数次在商线上打压连云寨,按说就算顾惜朝不插手内务,也不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这里头可是有什么蹊跷?
顾惜朝却眼神闪亮:“仰慕我?”
戚少商如实道:“听闻比起战神顾惜朝的武功,更了不得的是小顾先生的智计;我连云义军常常因为我指挥不当白白死伤弟兄,每每这个时候,我都想,若是我大帐中有顾兄弟在运筹帷幄,那我就再不用烦恼谋略之事,只管自己出去决胜千里就是。”
顾惜朝挑眉:“你想得可好,我才不与你们这些江湖草莽厮混。”
戚少商道:“草莽自有草莽的好处,就比如这不掺水的炮打灯,你们那边天天日日禁酒,哪里喝得着?”
应着他的话语,一阵酒香飘来,高掌柜捧着酒菜上来,往二人面前一搁:“杜鹃醉鱼,炮打灯——十两。”
“十两?”戚少商惊异道,“我三年前在你这里喝酒吃鱼,不过才五两银子!”
高掌柜道:“戚大侠你也说了那是三年前,若是你们过两年再来,我这酒菜就要二十两了!”
顾惜朝在戚少商身畔轻笑一声:“看来戚大侠的威名,到底还是比不过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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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顾惜朝抄着手看戚少商洗碗:“你倒是放心把后背向着我。”
戚少商洗净的碗已经有小小一摞:“你又不要杀我,我怕什么?”
“若是我要杀你呢?”顾惜朝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柄亮锃锃的小斧头,杀气凛冽。
戚少商头也不回:“那我也不怕。”
“哦?”
戚少商道:“我要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能被你杀了,哪里有胆子上来与你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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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阮明正驾着马,风风火火往旗亭酒肆赶。
穆鸠平辛辛苦苦追在后头:“红,红袍姐,大当家不让我们跟着!”
阮明正道:“他越是不让我跟,我偏要去!”
穆鸠平茫然不解:“为什么?大当家定要生气的。”
阮明正道:“你不用管我!”
她一向爱慕戚少商,曾听他讲起当年与息红泪在旗亭酒肆如何如何,就牢牢记住了。好在息红泪怎么也不肯来连云寨,战事吃紧戚少商也无暇多跑毁诺城,她心里就存了个念头,或者有一日戚少商能喜欢上一直陪在身边的自己呢?
她是愿意等那一天的,可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她根本等不住:戚少商去了旗亭酒肆,可是与息红泪约好了重叙旧情?
——这些女儿家的心思,如何能对穆鸠平说?
她终于赶到地方,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屋子里点了油灯,两个人影映在窗户上,挨得近近的,似是正紧紧搂在一块儿。
阮明正呆立在原地不动了。
穆鸠平这时才追上她,喘着气道:“红袍姐,忘了跟你说,大当家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大冬军那个顾惜朝与他一起呢。”
阮明正的心这才活过来:“顾惜朝?可是那个顾惜朝?”
可没等到穆鸠平答话,她就清晰地听到戚少商激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响亮无比:“来!我们快活一下!”
——阮明正的心又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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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顾惜朝半碗酒下去,面孔上就飞了红晕,不由赞了一声:“这不掺水的炮打灯果然够劲,一口下去就是满头的烟霞烈火。”
戚少商不忘勾他:“你若是跟我去连云寨,我有的是更好的酒给你。”
顾惜朝心里奇怪:“你武功高强,又威名赫赫,手下义军也是令行禁止,自己早已把一方重任扛得很稳,何必非要我去你那山寨里?”
戚少商道:“我想去寻一个人——”他说了半句又停住:“也罢,即使请了你上连云寨,我也是放不下连云义军的,总归不能叫她开心,索性不去寻她了罢。”
他的目光落到墙上挂着的一把琴上。
顾惜朝察言观色:“你说的那个人是个女子。”
戚少商点头:“是,那琴就是我上回同她一道来此处,押给高老板抵酒钱的。”
顾惜朝展颜一笑:“你每次带人来喝酒都不备银子的?”
戚少商忿忿不平:“谁晓得这酒钱竟涨得这样快!”
顾惜朝去摘了那琴下来:“虽然你没替我付酒钱,不过好歹也洗了碗;我身上没什么东西可回赠,不如弹一支曲子送你。”
戚少商旧话重提:“你若跟我去连云寨,我天天给你洗碗。”
顾惜朝道:“我就是不去连云寨,也照样把你当作兄弟。”
戚少商倒握手中青龙剑:“可我没把你当作兄弟。”
顾惜朝脸色骤变:这土匪岂不是在耍人?
戚少商却轻声道:“我把你当作知音。”
顾惜朝一愣,终于笑开:“那我就为你奏一曲,以谢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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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所以,他们一个弹了半宿的琴,一个舞了半宿的剑;这又有什么?”劳穴光语重心长,“老三啊,你就是想太多,大当家不过新结交一个朋友罢了。”
阮明正固执己见:“他们弹完琴、舞完剑,还有半宿才天亮呢,想干什么不能干?我可是亲耳听大当家说要跟那顾惜朝‘快活一下’!”
劳穴光道:“那也未必就是‘那种’快活啊。”
“可第二日出来,大当家瞧顾惜朝那眼神看着就不对,他过去看那息红泪都没这么情意绵绵的,”阮明正一头钻在牛角尖里,“大当家还说我只会耍小聪明,顾惜朝那才叫智计;顾惜朝急着回去,大当家还非约他上我们连云寨来拜香!”
劳穴光道:“咱们不是都同大当家一道拜过?”
阮明正一指戚少商那生杀大帐:“咱们拜香时候,哪里挂过满天满地的红绸子、点过手腕粗的大红对烛?我看大当家就差在正中贴个‘囍’字,再挂幅百子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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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顾惜朝与戚少商弹琴舞剑,畅谈至天明,越说越觉得两人心意相通、志气相投,竟忍不住把自己写的兵书拿出来赠与戚少商。
他这些年战无不胜,多是靠着这些写在这本《七略》中的战法;书一出手,顾惜朝就微微有些后悔:若是戚少商学了来对付自己怎么办?
可他送也送了,又不能讨回来,只能安慰自己,这《七略》至今没人能看懂过,戚少商大约也只能读个皮毛,碍不着什么大事。
谁知戚少商只匆匆一翻,就两眼发光:“这真是一本好书!”
他生怕顾惜朝反悔一般,立刻把那书揣进怀里放好,笑道:“有了此书,想来我连云义军再不必平白折损,我替连云寨众人谢过顾兄弟了!”
大约是戚少商表现得太真挚,顾惜朝在他后来提出两人可选个黄道吉日一道拜香的时候,竟然一口答应了。
他与戚少商约定,自己先送硝石回大冬城,三日后连云山上见;戚少商骑马送他走出三里地,才自己回连云寨筹备了。
齐典南待顾惜朝一回来,立刻就使人寻他来:“小顾先生,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顾惜朝问:“何事?”
齐典南道:“傅氏有女名晚晴,闻你声名,倾心许久,我看三天后真是宜嫁娶的给好日子,不如就把婚事办了罢。”
顾惜朝一口回绝:“我都不认得她;再说,三天后我已有约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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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三日后,戚少商在连云寨上祭了三牲、摆上流水席,请了戏班子热热闹闹演起了百家戏,只等着顾惜朝上山来。
然而顾惜朝没有来。
第一天,戚少商只说顾惜朝事忙,兴许被什么绊住了,照旧跟兄弟们喝酒吃肉。
第二天,他就有些坐不住,暗暗使了人去打探。
第三天,戚少商腰里别着长剑,黑着脸骑马奔大冬城去了——顾惜朝怎么可能突然要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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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大冬城的喜宴也已经摆了三天,可新郎官顾惜朝只管把自己锁在屋里,死活也不肯出来。
齐典南愁得一夜之间多长了一道皱纹,苦口婆心在门外劝顾惜朝:“小顾先生,你就算不出来,也得吃饭啊。”
顾惜朝在里头道:“大王,等你把加在饭食里那些惑人心神的药去了,再放那无辜的姑娘自由行走,我自然就出来了。”
齐典南纳闷:“前天你不是还跟她谈得很好?她爹是奸相傅宗书,你要是让她回去相府,迟早有一天会被她老子的野心连累,还不如跟了你,等将来我们成事,肯定有她的好日子过。”
顾惜朝只说:“她已心有所属。”
齐典南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要紧嘛,我们小顾先生有才有貌,分分钟就能让她忘了那个操蛋的男朋友。”
顾惜朝还是不依:“她与那人一道行走江湖,早已芳心暗许,且不说顾某不屑于做这种夺人所爱的事情,就是我情愿,也成不了她爱慕的那种江湖游侠。”
齐典南至今已有不少红颜知己,这些姑娘里不要说曾经另有所爱的,就是现在依旧另有所爱的都有,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征服其他男人的女人,难道不是证明自己有魅力么?
他实在不明白顾惜朝在纠结什么,只能说:“小顾先生再想想吧,晚上酒宴,大伙儿照样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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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戚少商打马疾行,不多久就到了大冬城外。
他总觉得事有蹊跷,硬生生等到天色黑透,才足尖一点振臂而起,如鹰隼般越过城墙,在树梢微微一停,就摸向城中去了。
一个守卫叫他带起的风声波及,抬眼把四周看了又看:“似乎有什么过去了?”
他的同伴笑他:“恐怕你是小顾先生的喜酒喝多了,脑子都不清楚了。”
几个守卫在这边嬉笑,那边戚少商已经默默缀在了一个小姑娘后头。
方才他听这姑娘跟厨房说话,知道她是要去给锁在屋里的顾惜朝送饭,心头大慰,看见了满城大红囍字也毫不心烦,满脑子都是正好能借这个良机让顾惜朝离了大冬城。
齐典南的野心戚少商也早有所感;他虽然并没把朝廷看得太重,却也知道改朝换代必有大乱,因而并不算看好他们,再说顾惜朝性子孤傲,戚少商其实有些担心他只在战场上勇猛,却要折损在朝堂纷争中。
那小姑娘敲了一下门:“顾相公,用点酒菜么?”
屋里顾惜朝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必。”
那小姑娘大约也习惯了,搁下酒菜:“那我还是放在门口啦。”
戚少商待她走了,自己过去举着酒壶喝了一口,大摇其头:大冬城的酒可是一点都不香!
他也学着那小姑娘,在门上敲了一下。
顾惜朝道:“不必多说了,只管告诉大王,我是不会去什么劳什子婚礼的。”
戚少商低声道:“是我。”
门里窸窣响了两声,顾惜朝突然开了房门,揪住戚少商前襟,一把将他拽进屋里,又重新合上门落了锁。等他们两个站定了,顾惜朝才问:“你怎么来了?”
戚少商怎么看怎么觉得顾惜朝瘦了许多,一股烦躁从他胸口里膨胀开,逼得他开口时很是不客气:“我等你来拜香等了三天,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是被齐典南困住了呢!”
顾惜朝一愣:“我已让大王知会连云寨,讲拜香一事稍后再议。”
戚少商怒道:“齐典南早就处处对付我,想来是看我不顺眼,如何会给我传话?”
“大王针对你?”顾惜朝头一次听说,也有些疑虑,“我虽然不插手城中内务,但大冬军中事无巨细都要过我的眼,倘若大王有意打压连云寨,按理说我应当知晓。”
戚少商一股怒气冲上头,使他出掌如电,一把抓住了顾惜朝手腕:“怎么,你不信我?”
他手心火一样烫,眼神也是火一样灼热,顾惜朝却依旧语调平稳:“我自然信你。这些天我也猜想大王为何突然如此行事,想来想去却想到你身上去;连云义军我也见过,这样一支队伍,又离我大冬城不远,按说是应当慎重相待的,但在我手中的军报上,连云寨与周遭匪窝没什么两样——这样子既不像有仇,也不像有故,却仿佛非要避开一般。”
戚少商听顾惜朝与他想法一致,心中微微松快,才发觉顾惜朝手腕上已经被自己捏出了一道紫红印子,赶忙放了手:“对不住,我,我也不知怎么了,突然火气大得很。”
顾惜朝原本想调侃他一句,却不料打眼看见戚少商眼里不知何时爬满了血丝,弄得两只眼睛赤红赤红的,当下大惊:“你可是动了我门口的酒菜?”
戚少商见他面色冷峻,也严肃起来:“喝了一口冷酒……怎么,莫非酒菜里有毒?”
顾惜朝道:“毒药是没有的,只有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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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齐典南晚间例行感叹:“小顾先生怎么就是不肯成亲呢?”
花夫人给他添酒:“或者他不中意那位晚晴小姐?”
“怎么会不中意?他跟傅晚晴可是……”齐典南差一点叫起来,说自己是看过《逆水寒》那部电视剧的。
他当时看的时候还想,这不是刚刚宋辽结盟,怎么就北宋末年了?直到穿越来了此处,他才意识到,若是自己将来招兵买马夺得天下,此时不正是北宋末年!
因此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无所不能,很有信心要斩断顾惜朝与戚少商之间那一段孽缘——就算笔直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之间关系非常微妙;这可不行,男子还是应该与女子在一起,要不然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他正发着愁,一个小丫头悄悄在外头探头探脑。
齐典南见着了,问:“小玉,你来做什么?”
小玉说:“呃,我去给顾相公收拾酒菜时候,发觉他今日似乎动过了。”
齐典南大喜:“当真?好,快叫傅小姐来,这就让他们洞房花烛!”
小玉迟疑道:“大王,这样当真好么,那傅小姐似乎不太乐意。”
“怎么不乐意?你不是也说了,傅小姐夸小顾先生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光看他的脸就能高兴半天?她嘴上扭捏,不过是女儿家害羞,又看小顾先生不愿意,怕说了自己有意丢了颜面罢了。”齐典南喜出望外,“我亲自改良研发的‘典哥’,可是春药界的领头羊,中了药的没有不肯要女人的,小顾先生那个性子,哪怕只摸了你家小姐一下,也定会娶她,这不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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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傅晚晴向小玉发了一通脾气,最后还是决然往顾惜朝的房间去了。
她早已见识过齐典南的药,心知顾惜朝必然扛不住,自己好歹通晓医术,不论如何都能帮他一把,就算实在帮不了,那也就只好对不起铁二了。
她是行医途中忽然被人掳来大冬城的,最初见到齐典南的时候还很是慌张,以为他想要挟自己的父亲,谁知齐典南只是提了一个要求:立刻跟顾惜朝成亲!
大冬王倚重的战神顾惜朝,她是听铁二讲过的;铁二评价说,那人心有百窍,用兵如神,只不过手段过于狠辣,如今他大部分精力在对付辽人上,百姓对他欢呼爱戴,可总有一天大冬王会挥军南下,他的狠辣却是要用在自己人身上了。
傅晚晴一度被顾惜朝的声名吓住,直到她见了顾惜朝本人。
小玉陪在她身边,战战兢兢说:“晚晴姐姐,我,我以为你真的喜欢顾相公。”
傅晚晴叹气:“你这般性子,怎么与那大冬王一道算计人?”
小玉眼中带泪:“我总听人说,‘大冬兴典南王’,想着此处定有许多英雄豪杰,这才想来看一看……”
傅晚晴道:“罢了,你年纪还小,若是得了空,还是设法回家去罢。”
齐典南已在顾惜朝门外等着她:“傅小姐——提前叫一声顾夫人想来也是可以的。”
傅晚晴问:“你究竟是图什么?”
齐典南道:“你们不懂,我这全是为了小顾先生好。”
他手一扬,命令几个护卫生生撞开顾惜朝的房门:“小顾先生莫逞强了,我的药——”
他只说了这半句话,忽然面色一变,呆呆立在原地,发不出声音了。
傅晚晴不明所以,上前一步也往房里看去,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顾惜朝那件青衫叫块棕色皮草裹了丢在门口,烛火是灭着的,床帘却没放下,顾惜朝正被一个眼生的壮汉压在身下,听了动静伸出一只手来,怒喝一声:“——出去!”
他白生生的手腕上,有一圈紫红紫红的印记。
傅晚晴吓了一跳,正要听顾惜朝的离开,却听那壮汉道:“我这就出去,你别生气。”
他身形动了动,稍稍从顾惜朝身上退开一点。
齐典南却已经红了眼睛,一把抽出佩刀冲了进去:“戚少商!你这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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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顾惜朝尴尬极了。
当时戚少商药性发作,抱着他求欢;他一来想着总不能放任戚少商在大冬城出事,二来也知道这几日他反锁了门就也没人会进来,眼看控制不住事态,最终还是允了戚少商。
戚少商喝了齐典南的药酒,满眼血红,神志飘然,下手都没个轻重,顾惜朝叫他折腾得不轻,好险忍着没叫出来,嘴唇都咬出来一道血印子;谁知到了末了,戚少商终于心思清明,正该好好算账的时候,房门竟然被硬生生撞开了!
他身体里一片黏腻,一面胡乱抓着衣服往身上套,一面看戚少商提着裤头与齐典南拆招:“大王,你冷静一点,我可以解释。”
齐典南下手愈加凶狠,悲愤道:“你跑到我的地盘上来睡我的军师,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其实是误食一口加了春药的冷酒。”戚少商武功远远高过齐典南,即使空手对白刃也是游刃有余,一面格挡一面讲,“再说,我睡的分明是我的知音。”
齐典南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阴差阳错把顾惜朝推到了戚少商这恶狼嘴里,咬牙道:“就算你中了春药,忍一忍不行吗,出去找个姑娘不行吗!你要是自己找不到,我帮你找啊!”
戚少商侧身看了顾惜朝一眼,喃喃道:“恐怕不行。”
傅晚晴与小玉还在门口呆立:“这究竟是……”
他们这里正在僵持不下,就看一人急匆匆跑来,口里嚷着:“报!李继迁携大军卷土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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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军情紧急,顾惜朝匆匆穿了衣裳就随齐典南去了议事处。
他一指定在地形图上:“李继迁已然两次归顺大宋,又因得辽国支援倒戈,我最看不上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这一回不管朝廷什么打算,总之我必要在这灵州城取他首级!”
齐典南道:“小顾先生可有把握?李继迁此人有复国狂志,如果不能斩草除根,必成后患。”
顾惜朝道:“原先只有七成,不过……”他不自在地停顿了一下,才说下去:“不过如若与连云义军联手,那我就有十成把握。”
齐典南腾一下跳起来:“不成,不成!你还真要跟那戚少商牵扯不清?”
顾惜朝白玉一样的脸庞微微发红:“那事大王休提,情急为之罢了。我只是想起前几日李继迁攻清远军,戚少商百步外一箭射透他左肩,这般勇猛我生平未见,如有此人相助,必然能大破敌军。”
齐典南心情复杂:“你竟然还夸他勇猛!”
顾惜朝愈加拘谨,只觉腰腿都酸痛起来,心里却疑虑起来:“不知大王为何如此忌惮戚少商?”
“我忌惮他,又有什么用呢?”齐典南喃喃道,“我真傻,真的,单知道好好防住了不让你去拜什么香就是了,却不知那戚少商竟是会自己摸进来的;我还指望你娶个美貌夫人,生个聪明女儿,将来嫁给我儿子做皇后呢,这下可好,全泡汤了。”
顾惜朝琢磨他的话,总觉得有些古怪:“就算这一回……咳,之前我与戚少商素不相识,大王又何必瞒着我连云寨的消息呢?”
齐典南不好解释,也不想解释。他心里实在不痛快,尤其是亲眼见到戚少商野兽一样喘着气压住顾惜朝的场面,对他这种两辈子都只爱女儿家的直男冲击实在太大。
但顾惜朝说对了,李继迁不除必成后患——别人不知道,齐典南却是知道的,李继迁的儿子就是西夏的开国之主,还追封了他一个皇帝;此时他们要守的灵州,可是会变成西夏的都城的。
齐典南虽然心里对戚少商有芥蒂,也不得不承认九现神龙的侠名货真价实,再加上他打压戚少商的这段时间里也隐隐觉得戚少商的土著主角光环并不比自己的穿越主角光环差,这一趟要把李继迁一脉悉数剿灭,恐怕还真是要带戚少商去。
顾惜朝看他许久不说话,喊道:“大王?”
齐典南叹气:“罢了,去把戚少商从地牢里带出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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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药性过去,十分后悔自己唐突了顾惜朝,也不知有没有弄伤他,心中很是惭愧,因而齐典南要捉他下狱,他也并未反抗,权当给顾惜朝赔罪。
谁知在牢房里屁股都没坐热,他又被齐典南使人唤了出来,压在地上逼他跪着。
紧接着,齐典南与顾惜朝就一同出来了;戚少商忍不住抬头去看顾惜朝,眼光像是要冒出火,几个士兵按着他都按不下去。
最后齐典南开口:“九现神龙戚少商,你擅闯我大冬城,理应视作奸细斩首示众,但如今李继迁侵宋,我们小顾先生说,他缺了一个先锋。”
戚少商心神一荡:“愿为驱使,共诛贼寇。”
齐典南道:“那便暂时封你为龙马大将军,领角木蛟、亢金龙二部。”
戚少商道:“领命。”
顾惜朝看一眼天色:“兵贵神速,明日一早就整军去灵州,具体的我路上再与你讲。”
戚少商脱口而出:“你不好好歇息么。”
不等顾惜朝答话,齐典南就阴森森道:“戚大侠既然暂时投了我大冬军,那么冲撞了军师依令是要罚的;我军中可没这个先例,要不打你五十军棍如何?”
戚少商面不改色:“甘心领罚。”
顾惜朝却说:“此时打了,明日怎么办?先让他欠着,等大军凯旋,再打一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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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当时说要打戚少商一百棍子,只不过随口一提,但这一路去灵州,他倒是真心实意当场就想把戚少商按下去打了。
先是过路雷家庄,霹雳堂堂主雷卷亲自领人前来围殴戚少商,说是当年戚少商抢了他的女人。
顾惜朝倒是知道戚少商有个红颜知己叫做息红泪,却不料竟是从旁人手里抢来的,当下冷眼旁观,由着戚少商挨了那雷卷两下,吐了一口血出来。
可也不知道戚少商跟雷卷说了什么,他们最后居然握手言和了,雷卷还送了他们的霹雳弹给顾惜朝:“虽然比不上大冬军的火药,但使用灵便,权当我雷家庄送给顾公子的见面礼了。”
顾惜朝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他送我这个做什么?”
戚少商道:“我曾是雷家庄的小老幺,卷哥对我来说如兄如父,第一回见面,他自然要送你东西。”
再是到了灵州城,大宋守军明明主帅重伤,粮草、器械也早已不济,却始终不肯开门。
顾惜朝骑在头马上,冷笑道:“你们不要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说要守这灵州,这灵州就该归我守。”
一个银甲小将持着长枪出来:“我与戚少商有仇。”
戚少商一愣:“我都不认得你,如何会与你有仇?”
那小将道:“你让我心爱的女人在婚礼上白等了三天,最后一怒之下建了毁诺城,不许男子入内,害得我连见她一面都不能,如何不是有仇?”
顾惜朝掸掸袖子:“戚大侠还真是风流。”
戚少商脸上火辣辣,使了轻功一步登了城墙:“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赫连春水。”
一样也不知道戚少商最终与赫连小将军说了什么,总之最后城门还是开了;激战两日,灵州大营已空了大半,那赫连春水却说:“能住人的屋子不够,委屈顾帅与戚将军一道挤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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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这段日子过得痛快非常。
顾惜朝果然用兵如神,李继迁那点把戏全无作用,大冬军又是人强马壮、装备精良,于是戚少商白日里只管提着长戈纵马出战,打得敌军节节败退龟缩不前,夜晚则是挨在顾惜朝边上安稳沉睡,如若这一天不当心受了点伤,他就更加愉悦:顾惜朝信不过齐典南的人,必是要亲自给他上药的。
戚少商心里想得明白,假若顾惜朝是个姑娘,那么自己做下这种事,既然能侥幸留得性命,那必是要大宴宾客、昭告天下,认认真真迎顾惜朝进门的;可顾惜朝显然把这事儿当作了一次仗义相助,依旧照原样来跟戚少商做好兄弟,戚少商虽然也知道如此对他们两个最好,可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好在顾惜朝似乎不怎么懂得怎么才算好兄弟:戚少商跟他同榻而眠,他拘谨了两日也就习惯,夜里还会随手帮戚少商把床铺了;平日里摸他一记抱他一下,他也没什么大反应,后来更是会在戚少商伤口疼痛时候也来抱他一下。
赫连春水看不过去,明里暗里有话说:“顾帅,你跟戚少商这样算兄弟?”
顾惜朝理所当然地讲:“我跟戚少商不是兄弟,是知音。”
戚少商听了,心中百感交集,晚上扒过去抱顾惜朝;顾惜朝迷迷糊糊看他一眼,换了个姿势枕在他手臂上继续睡。
戚少商生平头一次,觉得打仗也不是件那么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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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红泪沉着脸:“小玉,你把事情再讲一遍。”
息红玉犹犹豫豫:“呃,我当时跟在晚晴姐姐后头,光看见一个男的压在顾相公身上,他,他没穿衣裳,我也不敢仔细看,光听见那大王嚷嚷‘戚少商你这混账,竟然来我地盘上睡我的军师’,那男的就回嘴‘我睡的是我的知音’,他们两个打了半天,后来有报信的来了才停手。”
息红泪一拍桌子:“难怪戚少商突然写信来认错,说他就是个混账,不敢再耽误我,祝我早日再觅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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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春水喜上眉梢:“息城主,我是赫连春水,江湖上人称小妖,在三门关咱们见过一次,你可还记得?”
息红泪理也不理他:“戚少商何在?”
赫连春水道:“他跟顾惜朝一块儿在屋里呢!”
息红泪问:“他们两个在屋里做什么?”
赫连春水精神一振,赶紧答话:“必然是在做些不好给人看的事情了!原本我让他们分着睡,戚少商硬是不愿意,早上起来我常常瞧见顾惜朝脖子上红一块紫一块的,定是叫戚少商闹的!”
息红泪气鼓鼓往屋子里冲:“你莫要骗我,少商大体上还是个正人君子。”
屋里戚少商正恶狠狠压住了顾惜朝在床榻上,嘴里问着一句:“你还真想杀我?”
听得动静,两人手忙脚乱爬起来,顾惜朝头发乱蓬蓬,一拉衣领道:“我们刚才是在过招。”
息红泪怒喝:“戚少商,你有种!”
转身就跑。
戚少商冲跟在后面的赫连春水使眼色:“还不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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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红泪把顾惜朝上下左右看了一遍:“难怪。”
顾惜朝觉得冤枉极了:他跟戚少商是有过不清白的事情,但方才真真切切是在过招!
他解释:“刚刚我与戚少商谈及近身招数,手痒互相喂了两招,后来我没注意下手重了,他才来制住我。”
息红泪摇头:“不用讲了,戚少商惯爱凌厉美人的毛病我倒是早知道,却不料他连男的都不放过!”
顾惜朝一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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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平五年,灵州城久攻不破,李继迁掉转马头,与辽军一同改由西京入宋。
连云义军顽守太原一日一夜,得戚少商、顾惜朝二人领大冬军先锋驰援,战局瞬时扭转。
咸平六年,李继迁于太原城外中箭身亡,其子李德明率残兵败退,流窜于宋辽边境。
大冬城中摆了一场庆功宴,诸人推杯把盏,笑逐颜开。
赫连春水身为大宋武将,居然也在这酒宴上:“却不料这场仗打了这许久,多亏大冬王的粮草,否则指望朝廷,还不知要有多少烦心事。”
齐典南道:“好说,只要你别再跟着息红泪,让她好好地去跟戚少商过日子,要多少粮草就有多少。”
赫连春水连连摆手:“大冬王说笑了,只等我还朝述职,我跟红泪就要成亲啦。”
齐典南大惊:“什么!”
戚少商在边上灌了一口烈酒,闷声开口:“大王你怕什么,虽说这两年里我与惜朝同吃同住,也不过是知己罢了。”
齐典南却不信他:“我还不知道你们,头天晚上刚滚了床单,第二天穿上衣服照样说是朋友。”
顾惜朝被说得面子上挂不住,冷声道:“如此说来,顾某倒是想起一桩事情来。”
“什么?”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顾某记得出征前,戚大当家欠了我一百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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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龇牙咧嘴坐到床上:“你竟然是真的打我!”
顾惜朝似笑非笑:“听闻戚大当家颇有爱美惜花之心。”
戚少商先是一愣,再就是喜极:顾惜朝这两年里从来不肯跟他多谈战事以外的事情,哪怕夜里刚刚与他搂抱着互相抚慰过,也一口咬定两人绝无私情。戚少商有得吃没得拿,眼看战事就要结束,竟然消沉起来,想不到峰回路转,顾惜朝居然在这个时候松了口。
戚少商顿时背上疼痛全忘了,把顾惜朝袖子一拉:“从前年少难免轻狂,你我相处这么久,当真看不出如今我对你一心一意?”
他这样直白,顾惜朝倒是口拙起来:“我要看出来这些做什么,总归戚大当家的事情,与我有什么相干。”
戚少商乘胜追击,问他:“怎么,战火已休,你就要与我桥归桥路归路?”
顾惜朝道:“怎么会?就算不……你我也总是知音,一概如初就是。”
戚少商皱着脸讲:“什么一概如初,平时我胳膊上划道口子,你都要盯着我不让饮酒,今天我背上皮肉都打绽了,你看都不看一眼。”
“什么?”顾惜朝大惊,立刻过去拽戚少商的衣裳,“我嘱咐过他们不准下重手了。”
戚少商确实没骗他,背上的伤果然厉害,有几处都破了皮流了血;顾惜朝咬着嘴唇去箱笼里给他找伤药,心中懊悔,早该想到齐典南一向看不惯戚少商,不借机暗中整治他才奇怪,这事都怨自己大意。
可他又没法向戚少商解释,毕竟打是他要打的,再多说显得要给自己开脱一般,只能拿了药膏,小心翼翼给戚少商看伤,多余的动作一个都没有。
戚少商看顾惜朝这般不上道,暗暗焦急,只好把背一缩,喊道:“疼。”
顾惜朝一时不知所措:“大约是这药太狠,我去寻军医换个温和的来,你且等等。”
戚少商把他手臂拉住:“我不用药。”
顾惜朝几乎发不出声音:“那你要什么?”
戚少商用力抱住他:“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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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典南一早起来,居然看见戚少商在外头舞剑。
他揉了几次眼睛,终于确定那个真的是戚少商,勃然大怒:“我昨天不是吩咐过往死里打他的吗!”
亲卫也很为难:“可小顾先生他一定要我们轻一点打……”
齐典南瞪他一眼,走过去阴森森对戚少商道:“戚大侠真是好精神。”
戚少商收了剑,笑容灿烂地讲:“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齐典南颤声问:“什么喜事?”
戚少商大大方方拉开衣领,给齐典南看自己肩膀上一个带血的牙印,得意洋洋地抱怨:“惜朝咬人可真狠!”
齐典南眼前一黑。
戚少商还想再展示一下自己胳膊上的爪印,却看见顾惜朝皱着眉头脚步匆匆地回来了,立刻丢下齐典南,上去问顾惜朝:“怎么一大早就出去?”
齐典南高兴起来:“还‘人逢喜事精神爽’,明明是一睁眼发现人跑了,郁闷到跳脚呢!”
顾惜朝没心思管他们两个对不对付:“刚好你们都在,连云寨传的消息,说山下来了两员宋将,带着三千兵马,自称奉旨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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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仇怒气冲冲:“这连云寨怎么这样,都念了圣旨要剿他们,居然连寨门都不开!”
冷呼儿道:“再等等,黄大人说了,最好能让他们好好归降,帮着丞相做事。”
鲜于仇心里没底:“老冷,你说他们真能投诚?听说朝廷上早定论了,连云寨跟大冬城,通通都是反贼。”
冷呼儿反问:“不劝他们投诚,难道你我这就上去硬拼?李继迁都叫他们打了回去,辽主巴巴地递了国书来求和,咱们带着这三千人,顶个鸟用!”
却听一人朗声道:“二位将军倒是颇识时务,不如还是你们降了罢。”
他们两人齐齐回头,却见一人黑马青衫,手中一柄烁然宝剑,身后黑压压一片兵士,个个气满神足。
冷呼儿手一抖:“顾、顾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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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典南破天荒跑去找戚少商说话。
戚少商赤着上身,大大方方坐着喝酒:“稀客。”
齐典南看着伤眼:“你就非得把身上印子拿出来现一现?”
戚少商诚恳道:“这些可是我最足以自傲的战绩。”
齐典南此时不好跟他翻脸,硬生生扯开话题:“冷呼儿跟鲜于仇降了。”
戚少商问:“大王果然志在天下?”
齐典南道:“那是自然,反正我有生之年,决不会让外族染指我大宋一分。”
戚少商放下酒碗:“惜朝信你,那我也信。”
齐典南道:“那你就快去把冷呼儿跟鲜于仇杀了。”
戚少商道:“大冬城一向广开招贤纳才之门,这两人很有声名,又颇识时务,为何要杀?”
齐典南道:“他们欺负小顾先生。”
戚少商脸色一变。
齐典南:“他们说《七略》就是个笑话。”
戚少商磨牙阵阵。
齐典南:“他们说小顾先生就是个小白脸,车都不配坐。”
戚少商拍案而起:“我这就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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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顾惜朝搁了一把亮闪闪的小斧头在戚少商胸膛上:“你杀冷、鲜二人做什么?”
戚少商道:“他们人品低劣,大冬军欲成大事,必不能容忍这些人在军中。”
顾惜朝忧虑道:“但他们惯会见风使舵、追名逐利,其实好掌控得很,要跟宋军抗衡,恐怕要争取许多同他们一样的人,大不了将来成事,暗中结果了劣行过多的几个就是。”
戚少商小心翼翼把那小斧头推开:“反正人我已经杀了,你要是生气,就再打我棍子罢。”
“打你干什么?”顾惜朝由着戚少商把小斧收了,自己也坐到床上去,“没得连累我还要花功夫给你上药,晚上听你鬼哭狼嚎的,不划算。”
戚少商笑道:“你晚上好好地让我抱着,我就不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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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典南又跑来找戚少商:“你想法子跟小顾先生说说,咱们不能发兵南下。”
戚少商觉得有意思:“大王不是想要这江山?”
“不错,但不是这个要法。”齐典南道,“好不容易辽国准备议和,战火方休,另一方面朝廷疲软,也拿我们没什么办法,正是进行经济建设的好时机,硬是要打仗反而不得民心。”
戚少商道:“大王数年前就开始把手伸在米粮盐油这些行当里,想来当时就有了计较。”
齐典南坦然承认:“正是,等我掌握国民经济命脉,想要做皇帝不过是一纸禅位诏书的事情罢了。”
戚少商点出:“顾惜朝不肯。”
齐典南叹气:“小顾先生用兵是好手,治国上还差了一点——他满心都是要乘胜追击,把皇帝给直接打下来,我怎么说也说不通。”
戚少商狮子大开口:“知道了,这事我去办,不过事成之后,除了我连云寨的人马,大王还得另给我三千骑兵听我差遣。”
齐典南愕然:“你这人不是不爱权势?”
戚少商道:“从前我独自江湖浮沉时用不着权势,如今却是同惜朝一起跟你搅和这谋国大事,我自然要留个后手。”
齐典南打量他:“你把话说这么明白,就不怕我要你的命?”
“我还道大王想要我的命许久了。”话说到这里,戚少商免不了一问,“其实我也不知,从前你我素昧平生,大王为何处处与我不对付?”
齐典南哀叹:“说出来你都不信——那可是天上的神仙告诉我,一见到你,我们小顾先生就要被骗走了!”
戚少商郁郁地想,我可没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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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马车晃晃悠悠走在官道上。
顾惜朝从车里探出一个脑袋,冷着脸威胁:“戚少商,你要是不能把这事儿解释清楚,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戚少商一面赶车一面说:“我早上叫过你的,你起不来,我就直接抱你放马车里了。”
顾惜朝怒道:“我不是说这个!快让我回军中,我要挥军南下!”
“南下做什么?是杀大宋的兵,还是杀大宋的子民?”
顾惜朝道:“他们不抵抗不就成了?男儿在世欲成霸业,哪里能没点牺牲!”
戚少商道:“说得好,他们不肯从你,你当然能杀他们;如今你不肯从我,我当然也能抓着你跑路。”
顾惜朝气得眼前发黑:“戚少商,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戚少商从怀里掏了一张纸丢给顾惜朝:“顾帅想清楚,杀了我,你可就没法回去复命了。”
顾惜朝定睛一看,却是齐典南手书的一道军令,要他们两个暗中拦截辽国使臣,先于朝廷跟他们谈一谈。
他挑不出毛病,只好另寻一事发作戚少商:“大当家,我的微风喂了吗?”
戚少商头皮一紧:“这……勾子在照顾它呢。”
顾惜朝冷笑道:“我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只有微风是我从雏鹰起一手养大,它若是缺了一片羽毛,你就等着罢。”
戚少商低声问:“我早把自己赔给你了,你还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么?”
顾惜朝听得耳朵发烫:“那你也同微风不一样。”
他还没讲出怎么个“不一样”来,忽然见到一匹惊马狂奔而来,马上一个女子疾呼道:“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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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振袖而起,一跃上了马背扶住那姑娘:“莫慌!”
戚少商也不逞多让,平地掠去,狠狠两拳砸在马脖子上,那惊马悲鸣一声,顿时倒地。
顾惜朝已搀着马上的姑娘立在一旁,刚想安慰一句,却看见了她的面容,愕然道:“傅小姐?”
他们救下的正是两年前见过的丞相千金傅晚晴;她定了神也是一惊:“顾公子?”
戚少商立刻走上前一步。
傅晚晴果然看见他:“啊,顾公子你,你还跟戚大侠在一块儿啊。”
她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微妙,让顾惜朝立刻回忆起那个火热、混乱又丢人的夜晚,三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
冷风带起一地沙尘。
一名黑衣骑士终于骑着马姗姗来迟:“晚晴,晚晴?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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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晚晴原本高高兴兴回家,甜甜蜜蜜等着心上人来提亲,谁知怎么等都等不来,抛下面子上门去问,却得了一句“不合适”。
她失魂落魄,在家里哭了好几天,一咬牙背上行囊又跑了出来——倘若相府小姐的身份不能让她开心,那么她便不要这个身份了。
她熟识的人不多,本想去毁诺城找息红玉,谁知冤家路窄,走到半路竟遇见那个负心人,一时慌张惊了马,却被戚顾二人救了。
顾惜朝同她一道坐在马车里:“傅小姐要去哪里?”
傅晚晴恹恹道:“遇见他,恐怕哪儿都去不了了。”
“他?”
傅晚晴握紧双手:“外头那个,就是我从前跟顾公子讲过的,铁手。”
马车外铁手骑马一直跟着,车里傅晚晴跟顾惜朝都不理他,他只好问戚少商:“这位仁兄尊姓大名?”
戚少商道:“我姓戚。”
铁手道:“这姓氏不多见,这附近有个连云寨,里头有个反贼叫做戚少商,却不知可与兄台沾亲?”
戚少商一笑:“正是区区在下。”
铁手将平乱玦一亮:“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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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晚晴局促地坐在马车里。
她左边是面色阴沉的顾惜朝,右边是鼻青脸肿的铁手。
铁手嘴上肿了一大块,说话很不方便,但他还是坚持怒斥:“原来你就是顾惜朝!我正与戚少商公平比武,你竟然暗中偷袭,背后伤人,果然是个阴险小人!”
顾惜朝莫名其妙:“你是来抓我们的,我不打你,由着你打戚少商?”
傅晚晴却说:“顾公子至情至性,不畏世俗,情比金坚,他不是什么小人,他是大侠中的大侠。”
铁手一下子哑了火。
顾惜朝被夸得惭愧非常,揭了车帘去看外头的戚少商:“几时到驿站?”
戚少商道:“要看这一架打得快不快了。”
他们的马车被一队弓弩手团团包围,领头一个将领全身穿得黄澄澄的:“枢密副使黄金鳞奉旨讨逆,逆贼戚少商,还不束手就擒?”
傅晚晴大惊:“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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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全盛时的戚少商打架快得很,这一回顾惜朝都没出手,只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见戚少商剑光如虹,击落支支铁箭、放倒一众弓弩手,两下打晕了黄金鳞绑上车来。
傅晚晴这一趟车乘得愈发局促:顾惜朝不耐烦跟这些人消磨,早出去挨着戚少商坐了,只留下她一边是被点了穴道的铁手,另一边上五花大绑的黄金鳞。
铁手虽然跟傅宗书一系关系极差,但这个时候不得不出声:“戚少商,顾惜朝,黄大人乃朝廷命官,你们不要执迷不悟,铸成大错!”
他声音不小,黄金鳞被喊得悠悠醒转,却半点不领情:“铁手?你欺辱我表妹,居然还敢在她面前嚷嚷?”
铁手大窘,只能辩解:“我,我也是情非得已,难道傅丞相真想要我这个女婿?”
黄金鳞道:“你想当我妹夫都没门,别做白日梦了!”
铁手奇道:“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黄金鳞:“总之你让我表妹不痛快,我就要让你不痛快!”
傅晚晴听他们一来一往,竟没一个人问她本人的意思,心烦至极,不得不打开药箱:“都别说了!”
——黄金鳞跟铁手一人睡穴上扎着一根银针,靠着车厢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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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轻轻对顾惜朝说:“他讲我们执迷不悟。”
顾惜朝道:“我还真是迷了心窍,才会天天日日与你厮混在一处。”
戚少商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迷就迷着,但我早就悟了。”
“你悟到了什么?”
戚少商靠过来一点:“你别说话。”
——他们的嘴唇都热得发烫。
戚少商问:“悟到了么?”
顾惜朝专心赶车:“还差一点。”
戚少商伸手去理他叫风吹乱的卷发。
指间一片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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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傅晚晴独自走开做一些“女孩子不能给别人看的事情”,顾惜朝冷冰冰俯视昏睡的铁手跟黄金鳞,手里一柄锋利的小斧头转来转去,眼看就要痛下杀手。
戚少商赶紧跳出来拦他:“且慢!”
顾惜朝道:“这两个家伙都是朝廷派来剿匪的,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
戚少商把他手腕牢牢捉住:“黄金鳞杀就杀了,不过铁二捕头之前与我对阵时候,几次得了我空隙,却没有痛下杀手,而是一心劝我归降。”
顾惜朝挑着眉毛问:“怎么?你要降?”
“降什么,我的意思是这个铁手不是恶人。”
顾惜朝似笑非笑:“你要不要再跟他把酒长谈,引为知己?”
戚少商大笑一声,胳膊把顾惜朝腰身一圈:“莫慌莫慌,我兄弟虽然多,知音却只有你一个。”
顾惜朝手里小斧在他手背上一过,就是一道血痕:“戚少商!”
戚少商也不怕疼,反而把血珠抹到顾惜朝脸上去:“我们当年说好了要拜香,谁知阴差阳错,一直没拜成,也不知道如今你还愿不愿意跟我拜了。”
他双目炯炯,看得顾惜朝心跳如雷,许久才开口:“你——”
要紧关头,却看傅晚晴气喘吁吁走回来,双手吃力地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异族青年:“顾、顾公子,我遇到个断了腿辽人,就打晕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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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手中寒光闪闪:“辽人我总能杀了吧?”
戚少商又跳出来:“且慢!”
顾惜朝憋着一股怒气等他又有什么道理。
戚少商把那辽人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说:“这人我认得,是辽国的三太子,战场上遇到过,他那腿就是惜朝你打断的,忘了?”
“原来是他,我就说看着眼熟。”顾惜朝恍然道,“那就更该杀了!”
辽三太子甫一醒转,就看见一道利刃悬在自己脖颈上,赶紧喊道:“我我我我是辽国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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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顺客栈。
辽三太子:“可我是来跟大宋议和的。”
戚少商:“是大宋的拳头硬还是我们的硬?”
辽三太子:“……你们的。”
戚少商:“那不得了?”
辽三太子:“可是国书已经递过了。”
顾惜朝:“不碍事,你先跟我们谈,谈完再去跟大宋的皇帝谈。”
辽三太子往傅晚晴那边悄悄瞄一眼:“我能求娶那位姑娘不?”
铁手内力深厚,即使被关在隔壁也听得一清二楚,当场嚷嚷:“你们吃败仗,还好意思要晚晴去和亲?”
黄金鳞立刻高声帮腔:“晚晴?不行不行!三太子你换一个,我们大宋的美人应有尽有!”
顾惜朝纳闷:“他们两个究竟是合不来还是合得来,怎么一会儿争锋相对,一会儿同声共气。”
戚少商道:“我偶尔也有跟齐典南合得来的时候。”
顾惜朝正要回他一句“想来是你们合伙坑我的时候”,却忽然全身一麻,手脚无力,更见戚少商与辽三太子竟与他同时萎顿在地,心中登时明了:“有人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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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几声轻响,居然露出一个密室来,里头走出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矮个子那个笑眯眯胖乎乎:“我就说了,没人能挡得住我尤知味的滋味粥。”
高个子那个戚少商与顾惜朝竟是认得的,正是旗亭酒肆的老板高鸡血。他走过来,向戚少商道:“对不住啦戚大侠,这回对方开的价码实在太高。”
戚少商问:“有人买我们的命?”
高鸡血道:“戚大侠待会儿就知道了。”
顾惜朝一言不发,额头上青筋迸出,原来是想用内力化去药性,却丝毫不见成效,只有尤知味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别白费力气了,我尤大师的药,神仙也扛不住,你越是不老实,药性越是厉害。”
他肥腻的手指在顾惜朝脸颊上点了一下。
戚少商眼里冒火:“你敢碰他!”
尤知味吓了一跳,脸顿时涨得通红,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戚大侠,就算你好那一口,也别以为全天下男人都好那一口了!我尤知味出了名的爱女人,你可别坏我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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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恢复意识的时候听见了水声。
他睁眼一看,发觉自己竟在一条大河边上,高鸡血在他身边慢悠悠地问:“顾公子,假如戚大侠跟傅小姐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一个?”
顾惜朝愣了一下,无奈道:“莫非是大王要你们来的?”
高鸡血道:“我只管收钱和问问题。”
顾惜朝脸色微变:“尤知味呢?”
尤知味在河对岸,晃了晃肥胖的身体,先是把五花大绑的戚少商一脚踹下了水,再是对着傅晚晴惋惜地搓了一下手,把她后腰一推,照样推进了水中。
顾惜朝眼看河水湍急,几下河中两人就没了踪影,登时脸色铁青,头脑里万千智计全没了踪影,也往水中一跃,奋力往下游划去。
他水性平平,河水浑浊又弄得他看不清东西,好半天才算摸到一截袖子,看一眼依稀是傅晚晴,就抱住人想往岸边拉,却觉得手臂里沉重无比,越来越吃力,慢慢连自己都被带着往河底沉去。
——他甚至觉得踏到了河底的泥沙。
顾惜朝心想:还问什么先救哪一个,我不把自己搭进去就不错了!
一只手掌忽然托住了他。
最后,戚少商一手一个,把湿漉漉的顾惜朝跟傅晚晴都捞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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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黯然道:“想不到大王竟这样试探我。”
傅晚晴劝慰他:“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戚少商在不远处揍尤知味。
顾惜朝摇头:“我与戚少商……军中知道的人嘴都紧得很,尤知味会知晓,必是大王对他松了口。”
傅晚晴想了想:“大王当年不是还想让我们,嗯,他或者还未死心?”
戚少商在不远处揍高鸡血。
顾惜朝叹气:“虽说不过是与谁相好这种小事,但他此时还没能力彻底掌控我,就弄出这些事情来,若是将来他当真称霸呢?”
傅晚晴也闷闷不乐:“也是,爹爹当初只是个小官时候,待我也不是这般冷淡的。”
戚少商一脚一个把尤知味跟高鸡血踹下了河。
顾惜朝喊道:“大当家,我们回连云寨拜香罢。”
戚少商精神振奋,立刻走过来,把顾惜朝的手紧紧握住。
紧到顾惜朝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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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傅晚晴惊呼:“哎呀,我表哥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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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他们几个找了一圈,只在野地里找到依旧昏睡着的黄金鳞跟铁手,却不见了辽国三太子。
顾惜朝冷哼一声:“想来是大王看事情谈妥,使人送他回去了。”
傅晚晴摸了一个葫芦出来往黄金鳞与铁手人中上凑了一下:“我的三宝葫芦能解百毒,我将它赠与你们,换我表哥他们性命。”
顾惜朝摇头:“你自己留着防身罢,我又不是天生爱杀人,既然你要去寻息红玉,这两人交给她姐姐处置就是。”
傅晚晴喜道:“这法子好,谢过公子了。”
戚少商一只手掌在顾惜朝背上摸来摸去,悄悄附在他耳边道:“她们姐妹此时回了毁诺城,那个不让男人进的规矩还没废呢,你可真是出了个好主意。”
顾惜朝背脊一挺,把戚少商的爪子抖落下去:“你不是说那铁手不是恶人么,倘若晚晴姑娘与他破镜重圆,岂不是就能进去了?至于那个蟹壳黄,呵呵,就看他造化罢。”
戚少商笑道:“想来这黄大人是得罪你了。”
顾惜朝道:“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看见他就不顺眼。”
那边黄金鳞与铁手终于幽幽醒转,互相对视了片刻,异口同声问道:“我是谁?我在哪儿?”
傅晚晴脸色发白:“不好,天色昏暗,我拿错一个葫芦,把他们弄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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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齐典南失声喝道:“什么?他们又去拜香了?还摆了一百单八桌的流水席?”
花夫人劝他:“大王你就罢手吧,我看小顾先生与戚大侠在一块儿这么久,也没什么妨碍呀。”
“你不懂,”齐典南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我也想不通戚少商,生死关头小顾先生明摆着去救傅晚晴不管他了,他怎么还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念头一转,恍然大悟:“是了,怪我没考虑周全,那会儿小顾先生杀光了戚少商的兄弟他都能忍着不报仇,何况这区区小事!”
月小姐吃吃笑着给齐典南递上来帖子:“说了这许多,大王究竟上不上连云山观礼?”
“上!怎么不上!”齐典南恶狠狠道,“开我私库,取千两黄金,十斛明珠,再把绫罗绸缎、字画珍宝什么的置办置办,可不能让小顾先生在土匪窝里丢了场子!”
花夫人笑道:“要是再打口红木箱子,大王你就跟备嫁妆没甚么两样了。”
齐典南一拍脑门:“说得是,红木箱子,先要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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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戚少商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大王,你这是……”
齐典南心情舒畅,看着士兵把一个个红木箱子往连云寨大顶峰上抬:“总不能让小顾先生跟着你打家劫舍挣饭吃吧?”
戚少商问:“我戚少商自问江湖上也算个人物,大王你有什么不放心呢?”
齐典南道:“你能生孩子,还是会做羹汤?小顾先生读个书,你能给他红袖添香?小顾先生衣裳旧了,你能给他缝衣织袍?”
戚少商诚恳道:“我能让他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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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雷卷把顾惜朝打量来打量去:“当年少商为了息红泪离开小雷门后,又放下儿女情长扛起了连云寨,我还以为他总算迈过了情关,谁知道他的情关却是到此时才来。”
顾惜朝镇定道:“我跟戚少商今日是拜香,其他寨主兄弟们也拜过的。”
雷卷问:“你自己信吗?”
顾惜朝讪讪不语。
雷卷道:“我这个兄弟,一向仗义,从来不肯背叛朋友,也最恨朋友背叛。”
顾惜朝道:“不错。”
雷卷的眼神冷冷扫过顾惜朝:“小顾先生是天上的凤凰,也不晓得肯在这破山寨里呆多久,但愿你不论如何,莫要辜负了少商。”
顾惜朝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多谢雷堂主关心。”
雷卷叹息一声,提醒顾惜朝:“是时候拜香了——脖子上印子还是稍微遮一遮。”
顾惜朝脚步一僵,迅速捂住脖颈,勃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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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酒香肉满。
一支香敬给皇天后土二十八星宿。
神哭小斧与青龙剑都叫人扎上了红绸子。
酒碗里化了两滴热血。
两串鞭炮响作一团,道贺声登时吵破了天。
戚少商满面红光,把顾惜朝肩膀一揽:“往后连云寨有我们两个,必然欣欣向荣。”
顾惜朝却说:“明日我要同大王一道去大冬城了。”
戏台上的戏仍旧唱着,戚少商的心却冷下来:“你说什么?”
顾惜朝慢慢说:“我想要命相拜将、入阁登坛,就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
戚少商低声叹气:“我——我也知道你呆不久,但何必在这时候给我泼冷水呢。”
顾惜朝转开眼睛不看他:“我怕你再这样热下去,我就冷不下来了。”
——他错过了一个关注戚少商动向的机会。
戚少商突然点住了他的穴道。
大帐里一片呼哨声此起彼伏,穆鸠平带头起哄:“大当家的好臂力!”
戚少商一手横抱顾惜朝,另一手拿了满满一碗酒,仰头饮尽,说道:“大伙儿各自尽兴,我们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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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顾惜朝第二天没能去大冬城。
第三天也没去。
一直到第五天,戚少商才亲自驾着马车,喜滋滋地送顾惜朝去了。
顾惜朝在马车里长吁短叹:“我年幼时,立志钻研兵法,抵御万军,从不把内功修行看得太重,直到现在才晓得后悔,偏偏补救不得了。”
戚少商停了马,钻进车里看他:“不碍事,回头我再教你几式剑法。”
顾惜朝竟然脸上通红:“……谁要看你的剑法!”
戚少商把顾惜朝搂到怀里抱住:“我说的是正经剑法,你也不要看?”
天边传来一声鹰唳。
顾惜朝突发奇想:“大当家,假如你明天就要死了,此刻打算干些什么?”
戚少商手臂一紧,呼吸粗重:“惜朝,我看我们日落前是到不了大冬城了。”
他的剑又抵在了顾惜朝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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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你我从此生死与共,如何?
——戚少商,你快把我逼疯了!
Fin
番外
01
戚少商闯进皇宫,黑着脸到处捉人:“顾相呢?”
小宫女结结巴巴道:“陪,陪官家微服私访去了!”
“去多久了?”
“刚,刚走。”
戚少商提剑就走,轻车熟路杀进寻香楼。
果然一进顶楼鸳鸯阁,就见齐典南正不依不饶把两个艳妆华服的娇俏女子往顾惜朝怀里推:“不让我送你美女也就算了,出来玩一玩那戚少商也要管?”
那两个女子身上软得没有骨头一般,转瞬就偎在顾惜朝身上,一边一个把他胳膊抱住,齐声唤他:“顾相公——”
顾惜朝身体一僵,无奈道:“不是这个问题……你们还是去陪齐公子罢。”
戚少商眼看那两个姑娘纱衣底下肌肤柔嫩雪白,高耸的胸部软绵绵蹭在顾惜朝身上,顿时怒火中烧,也不要面子了,一步进了屋,瞪着齐典南道:“陛下老是玩这一手也不嫌没意思!”
齐典南皱眉道:“你怎么又追来了,不是让你今天去练兵?老戚啊我跟你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么小心眼,顾相跟我出来应酬,逢场作戏一下很正常嘛!”
戚少商已经把那两个女子赶走,自己在顾惜朝身边稳稳坐住:“陛下你这一套跟跑回娘家的花皇后讲,看看她究竟肯不肯听。”
齐典南一下子丧气起来,喝了一口闷酒:“唉,她跟了我十年,一向贤惠大方,怎么突然见不得我跟其他姑娘好了呢?”
顾惜朝松了口气,把酒壶往戚少商手里一塞:“来都来了,喝两口。”
戚少商什么时候怕过喝酒?当场一满口灌下去,却立刻觉得不对:“那个,惜朝,这酒里有春药!”
顾惜朝一本正经点头:“是啊,我喝的时候也发现了。”
戚少商大惊:“那你还让我喝?”
顾惜朝眉峰一挑:“我都喝了,你敢不喝?”
齐典南干巴巴道:“隔壁可以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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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顾惜朝早就觉得他一直打不过戚少商是因为内力不足。
为了弥补这个弱项,他把神哭小斧练得出神入化,力争一出手就能大破戚少商护体罡气,把他拉到跟自己一个水平上来过招。
然而事与愿违,就算戚少商被神哭小斧锤到吐血,力气还是非常得大,并且隐隐有狂化迹象,最后竟然把顾惜朝打翻在演兵场上,用一种丧心病狂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场比拼。
简单来说,就是顾惜朝还是没打过。
齐典南得知顾惜朝的这个烦恼,决定出手相助。
这天顾惜朝又约戚少商比武,戚少商洗了个澡欣然而往。
两招过去,顾惜朝手中银光一闪,一阵水雾喷在戚少商面门上;戚少商顿时双目刺痛,不能视物,不察间被顾惜朝掀翻在地。
顾惜朝坐在戚少商腰上把他牢牢压住,笑道:“戚少商,这一回我看你可怎么翻身!”
戚少商眼睛依旧睁不开:“你这是什么暗器?”
顾惜朝道:“这是陛下刚刚亲自研制的,原料乃从西域毛人国得来,加以精工炼制,置于机巧瓶中,按之即发,专能出其不意、以巧制劲,名为防狼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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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齐典南:“上回的防狼喷雾好用么?”
顾惜朝:“没用。”
齐典南:“怎么可能?难道戚少商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惜朝:“开始是放倒了,但是等我说完话,他就又起来了。”
戚少商:“就喜欢打架时候话多的顾惜朝!”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