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来电[刑侦]》还诚

2、叫我苏瑛

　　平安佳苑位于星城西面，紧挨着大学城，距离支队有些距离。

　　队里的车不多，大多都是私车公用。所以苏瑛赶赴第一个案件现场坐的是封宁私车，2010款的丰田霸道。

　　赵婧刚接案子状态异常兴奋，在副驾驶没话找话：“组长你这个车不便宜吧，哪年买的？”

　　“我也不太清楚，家里人给出的钱。”封宁盯着路况，随口应付了一句。

　　后座跟苏瑛并排坐的老王却是个对车有研究的，现在又是赵婧的师父，闻言就给她讲：“这车发售当年得值个七十来万吧，一零年那会儿，我记得我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

　　“封宁好像是一一年来队里实习的吧，反正我记得她上班的第一天开着这车来报道，好家伙，比局长开的车都贵！当时她来了不到一个小时，全局都知道咱们这来了个漂亮的富家女。”

　　“哇。”听着老王的描述，赵婧的脑海中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了，她盯着旁边封宁完美的侧颜，不敢相信这么漂亮又富裕的女生竟然会选择做警察。

　　赵婧好奇问道：“组长你家里做什么的啊？”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封宁依旧直视着前方，清丽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是听到这话的苏瑛和赵婧却顿时沉默，心中一瞬间五味杂陈，赵婧更是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封宁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谈论下去。赵婧也识趣的调转方向，跟老王谈论起了工作问题。

　　耳边赵婧和老王的交谈声划过耳畔，但是苏瑛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坐在后排，用余光偷看着前面封宁的侧脸，她白皙的皮肤干净无瑕，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好似飞舞的蝴蝶，轻轻的落在了苏瑛的心上。

　　他能想象的出来，封宁的成长历程是个什么样子。肯定和他一样，在小的时候父母忙着创业，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家里生活着，甚至再惨一点，可能还会在亲戚家里来回转手，受人冷眼。

　　不过自己比她幸运的是，父母人到中年，脚步慢了下来，自己还有机会享受天伦之乐。而她，父母却早已离世，只能继续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

　　这一代入，苏瑛只觉得满腔的怜惜堵在了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车子很快到达平安佳苑，四人下车，就已经看到了堵在不远处的围观人群和拉好的警戒线。

　　平安佳苑的建筑类型是高层公寓，又因为处于大学城附近，多被用作群租房或者日租的公寓酒店。红黄相间的楼外墙体上面挂着许多红底儿白字儿的酒店‘招牌’，像一块块牛皮癣似得，把好好一栋高层大楼贴补的杂乱不堪。

　　此刻屎尿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赵婧嫌弃的用手捂住了鼻子，见有楼上居民开着窗往下探头探脑，不禁纳闷道：“不是碎尸嘛，怎么这么多人围着看？都不害怕吗？”

　　老王‘呵’了一声，调笑道：“你可太小瞧咱们中国老百姓了，你以为他们这是在看热闹吗，其实人家跟咱们一样在进行侦查工作呢！你信不信，就这会儿功夫，小区内部群里起码已经出来十几个调查版本了。”

　　赵婧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随即闻到满腔臭味，赶紧又紧紧捂住了口鼻。

　　走到跟前，封宁对守着警戒线的民警亮出证件，“我是重案一组组长封宁。”

　　对方拉起警戒线放他们进去，苏瑛则默默的在后面握住了双拳，兴奋于这个经典画面的出现。

　　太帅了！这就是他梦想中的招牌动作之一啊！

　　几人进了警戒线，苏瑛才终于看清了内部的具体情况。

　　发现碎尸的化粪池位于两个高层楼体之间，平日应该是给大家做停车场的，左右还画着停车位。此刻化粪池的盖子大开着，正有几个人拿着工具尝试往外打捞，在盖子不远处的地上铺着一张白色的塑料布，上面放着一块块沾有粪便的人体尸块。

　　封宁带着他们走到白布旁边招呼了一声，蹲在那里的一个中年女人起身，回头望向他们。

　　“这是刘素。”封宁给苏瑛二人介绍，“六楼法医组的组长，你们叫她刘姐就行。”

　　“刘姐好。”苏瑛和赵婧立刻应声。

　　刘素点点头，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终又落在了封宁身上：“新人来了，你就轻松了。不过今天你可跑不掉，今天是个大活儿，我这人手不够用，你们留下来帮帮忙。”

　　一听这话，赵婧当即忍不住露出苦闷之色，封宁倒是早习惯了，直接道：“拿三套防护服给我们吧。”

　　说着，又转头对老王道：“你先去各方询问一下，看看什么情况。”

　　不用她说，老王也早就准备跑路了，闻言三步并做两步，瞬间不见人影。

　　全套的防护服很快被人拿了过来，赵婧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跟封宁抱怨：“组长好偏心啊，干嘛只放我师父一个人偷懒，脏活累活我们女生都躲不掉，他一个男人倒是清闲……”

　　“什么男生女生，参加了这份儿工作我们就是同志！”封宁眉头微皱，但是转眼看到赵婧那一脸精致的妆容和稚嫩的脸庞，又缓了缓语气，耐心给她解释：“你师父去年出任务受了重伤，肋骨断裂伤到了脾脏，虽然现在看着什么事儿没有，但还是干不了重活。你要是让他在这蹲蹲起起一上午，回家他就得累趴下。”

　　“老王跟咱们不一样，咱们就是累点苦点，到底年轻，睡一觉也就恢复了，实在不行，还有家里人照顾。老王四十多岁的人了，至今独身一人，母亲前两年瘫痪在床，他要是累躺下了，谁能去帮忙照顾？”

　　见赵婧逐渐收起了脸上的情绪，封宁欣慰的拍了拍她后背：“同事之间日积月累，谁都有困难时候，平时咱们帮一把，人家也能记住你这份情。”

　　赵婧默默点头，脸上有些羞愧，再也没有一分的不乐意。

　　三人穿戴整齐，当即投入到了水深火热的打捞工作之中。

　　过程中赵婧几度作呕，出去吐了三四回，眼泪直流，干了不到一小时，脸上的妆就完全花了。苏瑛看到她一个人默默站在场外背对着众人擦脸，也不知道是在卸妆还是在抹眼泪。

　　苏瑛也被臭气熏得头昏脑涨，但转头看见专注认真的封宁，还是咬牙撑了下来。

　　起初苏瑛还有些不敢对着尸块细看，最后时间久了，好似也麻木了，顾不得什么害怕，只想着尽快完成这项任务。

　　几个人一直忙活到下午两点钟，才收队回去。除了老王吃了午饭，其他三人滴水未进，直到在宿舍从头到脚洗漱干净，缓了口气，方察觉到了腹中饥饿。

　　幸好老王粗中有细，早就替他们点了好外卖。三个人一边在办公室狼吞虎咽，一边听老王总结这一上午走访到的信息。

　　“发现尸体的化粪池，位于平安佳苑8号楼和9号楼中间的位置。前天8号楼二层的居民反应，自家马桶往上喷水，怀疑是化粪池快满了，叫物业喊人清理。抽粪车抽到一半发现了衣物和尸块，物业就报了警。”

　　“法医那边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死亡差不多有半年时间。不过现在还没有发现死者头颅，小区里的人仍在继续打捞，但我猜测头颅可能并没有被抛弃在化粪池里。”

　　封宁听到这里，微微皱眉：“看来没有办法尽快确认死者身份了。”

　　老王点了点头：“因为平安佳苑的房屋性质，导致物业登记资料不全，小区内居住人员流动较大，走访排查比较困难。”

　　“明天我会再带人去小区其他地方搜查一遍，排除凶手分散抛尸的可能性。”

　　“那小赵明天跟你师父去吧。”封宁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工作任务，“小苏等下跟我去六楼法医那边看看，顺便追踪一下DNA库和指纹库里有没有死者信息。”

　　“大强，你和徐姐查查近半年的失踪人口，等法医那边结果出来，就根据死者明显的体表特征，挨个打电话核对，如果有符合特征的失踪人口就叫直系亲属过来做DNA匹配。”

　　“不是找到一件死者的衣物吗？刘哥去平安佳苑调半年前的监控，希望根据衣物能够确认死者面容。”

　　众人齐齐应声，只有刘元平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文质彬彬的面孔上露出些许忧愁：“小区监控能保存那么长时间吗？只怕是做无用功。”

　　“先跑一趟吧。”封宁也没办法，“这是最快捷的路径了。”

　　刘元平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左右思索，似是有些不赞同，嘴里又嘟囔了一遍，“一般是没有了。”

　　老王是个急脾气，听见这话当即拉下脸，急声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缓了缓情绪，又压下火气，“我看小区大门斜对面有个银行，不行你就去银行里问问。”

　　刘元平瞅了眼老王的表情，嘴角轻撇，但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还是迈步出去了。

　　赵婧嚼着食物，观察着刘元平的一系列动作，在他走后，十分不解的询问自己隔壁桌老王：“师父，组长这安排没什么问题吧，为什么刘哥看起来好像有不同意见？”

　　“呵。”老王冷笑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怒气一般，讥讽道：“不是封宁的安排有问题，是刘元平害怕耽误他下班去接孩子。一个大老爷们儿，整天围着家里那点事儿转……”

　　这话倒是让赵婧不好接了，她虽然心里也明白刘元平这做法没错，但听自己师父这语气，显然对其有些不满。

　　偏偏老王还在旁边喋喋不休：“我虽然也爱偷懒，但我起码心还在工作上，知道什么能省事，什么不能省事。哪像他，呵。”

　　“小苏快点吃，吃完跟我上楼。”封宁收好餐盒，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一直在默默听着的苏瑛也顺势起身，跟了出去。

　　俩人走出办公室，站在电梯间等电梯。可能是害怕老王刚刚的话给苏瑛带来坏印象，影响团结，封宁就跟苏瑛解释了一下刘元平的家庭情况。

　　刘元平和妻子是大学同学，相爱多年，但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很艰难才修成正果。结婚之后孩子要的也艰难，不单是试管做的，妻子生孩子的时候还难产了，所以一家人都很宝贝这个孩子。

　　“小苏，咱们现在没结婚可能没有办法切身理解刘哥对待家庭的心理，但是也不要过分抵触这种生活状态，毕竟每个人对人生的规划是不一样的。”

　　“我明白。”苏瑛看了一眼电梯门上封宁的人影，干咳了一声，忽然开口：“组长你哪一年的？”

　　“我啊，89年的。”提起年龄，封宁的语气有些惆怅。

　　真没想到，眨眼时间，她也二十六岁了。

　　苏瑛闻言忍不住嘀咕：“只比我大三年而已，你老是‘小苏’、‘小苏’的叫，听着跟大我一辈儿人似得，我也太吃亏了。”

　　封宁转过头，似笑非笑的望向身旁青年，对方却不看她，只盯着电梯上的人影，干巴巴道：“要不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封宁。”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但莫名其妙，苏瑛的心跳却有些加快。他不敢转头正视旁边人的神态，只敢在镜子里面大着胆子偷偷观望，在对方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悄悄红了耳朵。

　　电梯门上的封宁也没有任何动作，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苏瑛心里的忐忑也逐渐转变成了恐慌，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急躁了，毕竟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的领导。

　　苏瑛抿了抿唇，脑袋里面乱糟糟的，正口不择言的想要解释什么，嗓子里却又干又痒，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忽然有点后悔了，想要为自己的急躁道歉，却听旁边人松了口——

　　“行啊，苏瑛。”

　　叮——电梯到了。

　　门上的人影退到两侧消失不见，苏瑛身边的人影却一晃而过，带着沐浴后的清新气息站在了苏瑛的对面。

　　望着对方精致漂亮的脸庞，苏瑛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咧开嘴巴，呲着牙跟上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