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今天吃药了吗》颜十欢

27、第二十七章

　　在玄煜吐出这句话之前叶扶风并没有心理准备，他以为玄煜这样别扭的性子，是绝不会直接承认的。虽然有所猜想，但没想到玄煜竟然……直接承认了。

　　也许是他意外的表情太过于明显，玄煜轻轻瞥他一眼：“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叶扶风：“……在下并无他意。”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猜想：玄煜如此痛恨背叛，是不是因为那个人背叛了他？

　　“在我还是修魔者时，我曾在凡间游历过一段时间。”玄煜挪开目光，淡淡说道。他趴在栏杆上，目光望向沉沉夜空，“在青州城遇见一个飞贼，趁我不察偷了我的腰坠，因此我追了整整两天，直到青莲山脚下。青莲山一名弟子恰好下山去凡间采买，帮我一同抓住了飞贼。”

　　叶扶风心中剧震：“他叫什么名字？”

　　玄煜皱起眉思索了片刻：“……我忘了。”

　　叶扶风：……？？
　　难道这不是玄煜曾经爱过的人？

　　“我曾生过一场大病，自那次大病之后，修魔者时的事情就记不太清了。”玄煜似乎看出他的疑问，淡淡说道，“不过他的确是我曾爱过的人，也是背叛我的人。”

　　叶扶风想起不久前两人之间一次不算愉快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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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记得你修魔时的事情吗？”
　　“我被一名最亲近的修仙者背叛了。他出卖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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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扶风的眉间出现了浅浅的褶皱，玄煜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一点，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忘记的东西就是不重要的，叛徒更谈不上重要，我又何必记得他。”

　　……然而你连你们什么时候相遇、如何相遇都记得一清二楚啊尊主。

　　玄煜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我受他之邀，在青州城同游了两日，就此熟识起来。两日后他返回师门，而我依然在凡间游历，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我在青河边又一次遇见了他，这次他是下山游历的，于是我们结伴走了一些地方。”

　　虽然他叙述得很平淡，用词也异常简单，语气也并无激烈之处，但叶扶风依然能想象得出二人策马同游时的情景。一个修仙者一个修魔者，明明应该势不两立，明明并非同道中人，却奇迹般并肩而行，游历山川，纵歌飞扬，本该成为少年时悠然快乐的一段记忆。叶扶风不禁问道：“他如何出卖你？”

　　“那日他叫我在客栈内等候，说是师门有些事情需要他回去。”玄煜的唇线弯成一个冷冷的弧度，“原来他是为了抓我做准备的。”

　　叶扶风：“……他为何这样做？”

　　“他说，修魔并非正途，他希望能将我带回正途，因此即便让我受些苦，他也认为值得。”玄煜的语气再度恢复了平淡，只是这种平静中却隐隐含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杀气，“我被套上枷锁锁住魔气，关入青莲山镇魔禁地，他们则研究如何让我回归‘正途’。”

　　叶扶风的心底有一根细细的弦在轻颤，他几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玄煜受到了怎样的对待。在数百年前，修仙与修魔，本就是两条南辕北辙的路。他们之间势如水火，难以相容。虽然那名青莲弟子并不会伤害玄煜的性命，但有很多遭遇比丢了性命要凄惨得多。

　　他不禁握紧了拳。

　　“他们试了很多办法，既要让我活着，又要提防我暴起伤人，因此每次进行一种新的灵术尝试的时候，都是他负责按住我的手脚……以他的力量来镇压我。”

　　就像是受了什么蛊惑，叶扶风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青莲镇魔禁地之内，少年玄煜被人以屈辱的姿势按住手脚动弹不得，无数灵术企图清除掉他修炼来的魔气，他痛不欲生，徒劳地挣扎，却被他原本所爱的人牢牢按住……

　　“……为了你好，这是为了让你走上正途……”

　　叶扶风的手掌几度蜷曲又松开，他心底的那根弦正在隐隐作痛。他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心理，矛盾、复杂、同情、怜悯以及茫然混合在一起，只下意识地启唇，机械性地问出一句话。

　　“后来呢？”

　　“我逃走了。”玄煜对他笑了一下，“就这样。”

　　叶扶风：“……”

　　“后面的事我记不清了。”玄煜续道，“那时我大病一场，师父帮我治好了病，我便从此忘记了。”

　　忘记了曾经爱过的人面容如何，姓名为何，姓名几何，师父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

　　“忘记了便是不重要了。”

　　玄煜只记住了那身素白色的衣衫以及飘逸如仙一样的身影，月色下清冷的、不带感情的双眸。那人缓缓张口，对他淡淡挑眉：“别恨我，我是迫不得已的。只有这样你才能回归正途……玄煜。”

　　“走吧。”玄煜低头抚平自己那洁白胜雪的广袖，这袖子的颜色和记忆中那人身上寒冷的白几乎一模一样，“我看见凌敬在往这边走了。妖界那边或许传来了消息。”

　　他转身向楼下走去，叶扶风站在原地默然注视他削瘦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

　　修仙时的记忆于他而言也异常模糊和遥远，但他记得，自己在修仙时曾师从青莲山。

　　那个背叛了玄煜、把他亲手推进地狱的人……会是自己吗？

　　.

　　凌敬带来了妖兵的最新消息，还有一封来自妖王项西雀的信。

　　速度这么快……项西雀估计就在北境城左近吧。

　　这封信写着“紫微仙君亲启”，叶扶风本来伸出手去接，结果被玄煜抢先一步拿在了手里。玄煜这货还白了叶扶风一眼，一脸“我现在就是紫微仙君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嘚瑟劲儿。

　　叶扶风：“……”

　　他实在懒得和玄煜这个幼稚的魔尊计较，于是转头问凌敬：“退兵了吗？”

　　凌敬躬身答道：“回尊主的话，退了。”

　　叶扶风不禁有些意外——玄煜那么不靠谱的办法，项西雀居然真的退了？妖王莫不是……脑子和玄煜一样有些不好使了吧？

　　但他转念想到适才二人在城主府二层的谈话和玄煜微微蹙起的眉尖——“你一定没爱过什么人。”

　　这么说，项西雀的确对叶扶风怀有某种叶扶风无法理解的感情。叶扶风不禁陷入沉思：这种感情真的力量如此之大，竟能让项西雀抛弃既得的利益？竟能让项西雀为之放弃一次有机会获胜的战争？

　　为什么？值得吗？怎么会？

　　疑问盘旋在叶扶风的脑海中。他向玄煜投去不甚明显的一瞥，发现这位魔界尊主正皱眉看着手里的信，表情看上去不是那么高兴……项西雀说了什么？

　　“……给我看看。”叶扶风向玄煜伸出手。

　　玄煜面无表情地把信折了起来塞进袖子：“写给我的，你看什么。”

　　在这一刻就连叶扶风本人都不得不承认，玄煜确实有那么几分自己平时面无表情、语调低沉的模样，他差点以为真的是他自己。

　　叶扶风：“……你应该明白……”
　　我才是本尊。

　　玄煜：“哦，不明白。”
　　装傻到底。

　　叶扶风：“……等等。”

　　玄煜：“什么也没写，只是倾诉了下对你的爱慕。”他说着眼底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流光：“我得回去了，不然真的就只有变成堕仙这一条路可走了。”

　　叶扶风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只得松开玄煜的袖子：“保持联系，多加小心。”

　　玄煜点了点头。他刚刚迈出一步，凌敬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了起来。

　　“尊主，还有一件事……”

　　叶扶风：“什么事？”

　　声音已经远了，但夜风依然把凌敬的话送入了玄煜耳中。

　　“尊主，就在刚刚……王阵死了。”

　　叶扶风下意识地向玄煜离开的背影投去一瞥，看到他脚步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叶扶风沉声道：“知道了。”

　　凌敬似乎犹豫了一下：“尊主，他是自杀的。”

　　叶扶风再度抬眼去看玄煜的背影。只见一角白色在树林后一闪，随即消失不见了。

　　叶扶风顿了片刻，才开口道：“好好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