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骨》君叁

16、饿

　　乌生是最先受不了耳机中的炸裂声音，双手一撑赶紧爬起来解下头盔面罩，氧气也不吸了，扣下耳机就扔到地上。
　　见他无事，众人也顾不得太多，一个个都拿下来头盔，扔掉耳机，像秦羽这种反应慢的，甚至被耳机中的噪音伤到耳膜，从耳朵里徐徐流出了一道血痕。
　　已经摘下头盔的陈千羿离秦羽很近，看见她耳朵上的血迹，沉默了下，转而一言不发的从腰包里翻出提前密封好的棉签沾了药给她擦拭，那表情冷漠，动作也很冷淡，可到底没有视而不见。
　　没见过这样的医生，冷静入骨，也果然对秦羽有几分优待。

　　秦羽已经没空注意这点，耳朵再疼也抵挡不住她此刻的震惊，她想抹一把脸，这是很多人出水后下意识的动作，她就抹了，但脸上并没有水，然后她发现，她的身上也没有水，一套潜水衣干的不行。
　　她不信邪，手往地上摸了一下，结果也是干干燥燥的，甚至有颗粒的灰尘。
　　这尼玛真是活见鬼了！

　　许是之前有些猜测的缘故，眼下证实了，反倒没有那么震惊了。
　　所以元珉神色自若，一手抓着断剑起身，起身后另一只手从后面轻敲了秦羽的脑袋一下。
　　“不许说脏话。”
　　秦羽不乐意了，下意识反驳她：“我这还没出声呢！”
　　“从你的表情就可看出，难道不是，嗯？”

　　收起脏掉的棉签，陈千羿抬眸，目光从秦羽脸上浅浅划过，就见这姑娘果然是一脸卧槽的样子。
　　秦羽不承认不行，回头瞪她，借着塘里斑斓的磷光反射，也看见元姑娘轻轻瞥下来的一眼，那眼神不要太淡，语气也很淡，但尾音微微上扬，尤其那声嗯，真真山路十八弯的意味深长，她本能的察觉危险。
　　一秒鸡汁，她立刻点头：是是是，大姐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小的马首是瞻。

　　秦羽被元珉转移了注意力，心里的震惊就没有那么深刻了。
　　然而其它人可不如秦羽这般心大，三言两语就给忽悠了，故此一个个面色惊异或皱眉深思，包括叶璃在内，那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百只苍蝇了。
　　这般算下来，这里除去有些知情的元珉之外，最淡定的竟然不是叶璃这批军人，而是陈千羿这个医生。
　　从刚才开始，她的眼里就只有受伤的秦羽，此外再不见丝毫波澜，面上也从未有过表情。
　　所以她的淡定和元珉还不甚相同，一个是惠极的漠然，一个是事不关己的绝对冷漠。

　　“我刚才是做梦了？”

　　眼下出声的是乌生，他坐在地上，脸上映着水光，他望着水面的表情很懵。
　　然后手脚麻利的从背包里拿出罗盘，却见那罗盘上的指针发了疯似的不停旋转。
　　众人的指南针也是这样。

　　乌生的脸色一下惨白，几乎跳起来：“完了完了，这下要死了！”
　　豹子为人轻佻不羁，气质一点不像军人，是也是军痞那一挂的，对刚才反物理反重力反牛顿反一切的一幕心里也犯嘀咕，但嘀咕归嘀咕，看见乌生的反应莫名不爽，手里拿着指南针朝他一晃。
　　“激动什么，不就是磁场紊乱么，没常识。”

　　豹子就是习惯性的调侃一下，话不算重，可也不轻。
　　谁知平日嬉皮笑脸很好说话也爱开玩笑的乌生一下子就冷静了，瞥他一眼，也可能不是错觉，豹子觉得这一眼相当冷漠。
　　“你那东西和我手里的罗盘岂能相提并论，这是我乌家祖上传下来的，上至天文星象，下至风水龙脉，就没有探测不到的，也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何况刚才那一幕你不是没有看见，自欺欺人的人往往是最蠢的。”
　　他如此言辞犀利，眉眼冰冷，可转瞬也就笑了，看向元珉这边。
　　“都不如这些小孩来的坦然。”

　　乌生这一言吸引了高虎的注意，他看过去，要说这次下墓，最出乎意料的还真就是以元珉为首的这几个孩子，身手还没看到，可单看心性，这一个个都冷静的十分吓人，元珉自然不用说了，小掌柜的妖名在外，遇此奇异，除去秦羽这个不争气的，洛牙和莫染都很快镇定，虽然神色也不轻松，望着粼粼的水面一脸凝重。
　　不过闻此言洛牙眉梢稍稍一动，转过脸来，又轻轻笑下。
　　这一笑真真少年贵公子，好看的很。
　　他抬起细白的手指指向水面。

　　“我们不下去么，这两座石棺，应该有问题。”

　　这个猜测八成没错，只是没想到会是从洛牙口中出来。
　　还这般冷静优雅。

　　角落里程绯和副手两人在摆弄设备，越摆弄眉头皱的越深。
　　“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不能用了，联系不到岸上。”
　　有些棘手，叶璃默了下。
　　“方才一幕，你们的摄影机可存储下了？”
　　遇到这种怪事，若有影像存留再好不过，至少能辨别方才所经历的究竟是幻是真，叶璃想到这点，程绯自然也想到了，所以那影像他刚刚看过，因此回答很快，但他的面色略微纠结古怪。
　　“存倒是存住了，这摄影机一直都在工作，可从刚才进门开始，里面存下来的影像都变成被磁场干扰的雪花白点，根本看不清画面。”

　　没办法了。
　　墓室的石门大概是只进不出的，所以只能从外面打开，雷狼这些大老爷们卯足了劲儿，也愣是不能将它推动或拉开分毫。
　　之前仿若时光回流的奇异众人不是不在意，可再耿耿于怀还是要找寻离开之法。
　　那就只能下水了。

　　水下有东西。

　　叶璃元珉两人目光一对就确定了。
　　既然有东西那就不能让程绯陈千羿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或战略意义重大的医生率先下水。
　　高虎总是首当其冲，可能因为他水性最好，这是五人小队的默契，都不用请示，他一个猛子就扎进水里。

　　这时水塘里的水还不算太深，水虽然阴冷，但也清澈，只是底层叠了不知多厚的尸骨，中央有石台将石棺堪堪托出水面，高虎要做的就是游过去，检查石棺有无异常。
　　“不然我也去吧，要是出现状况，他一个人未必应付的得来。”
　　给手枪上了膛，别在腰后，羚羊也跳下去，落水无声，这一点很是小心谨慎。

　　岸边元珉正看着水中游出一段距离的两人，忽然感觉衣摆被人拉扯，她低头，看见秦羽可怜兮兮的仰头看她。
　　“阿元我饿了。”
　　中午刚吃了饭，这会儿下水一个时辰不到你就饿了，敢问你是猪么？
　　而且这种情况这种危机你真的吃的下去么？
　　我们是服气的。
　　众人目光复杂，齐齐看来，连带着元珉都受到一些视线的洗礼。
　　不过她也是淡定，回道：“饿了就吃。”
　　继而她又抬头，何其寻常的朝众人问了一句：“你们不饿么？”

　　我们不饿，你这是在侮辱我们！
　　然而很快的，众人就心甘情愿的接受了这个侮辱，并且表情诡异。
　　他们竟然真的饿了，肚子咕噜噜的。

　　“假设，若真有时光回流，我是说假设，那么从饥饿程度来看，我们应该是回到了昨日凌晨，如此饥饿感才会这样强烈，就不知外面的时间和这里是否一样。”
　　叶璃不愧是在军部都挂了名的队长头头，即使面对再诡异的局面，这镇定还是有的，甚至有了极为大胆的猜测。
　　她睨了元珉一眼：“小掌柜觉得呢？”
　　奇怪，好像所有人都喜欢叫她小掌柜，似乎认定了这个身份。
　　元珉对此倒没有什么排斥，就是感觉怪怪的。

　　将断剑斜挂在腰间暗扣，伸手接过秦羽的压缩饼干，她撕开，沉吟片刻。
　　“差不多这个时段，若再具体些，可能是当夜月光最盛之时。”
　　她用了可能，便也是推测。
　　叶璃沉默一下，她不是没有主见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所以她问了：“依据？”
　　元珉还没说话，乌生叼着饼干口齿不清的表示赞同。
　　“这点我同意小掌柜说的，日光月华星辰地脉，这些都是风水学上最容易引起天象奇异的重要因素。”
　　乌生的定位是这里最神奇古怪的，故此他说的话也是古怪，但未必没有依据。
　　“当年女娲补天，那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不也是补天石吸收了几百年的日月精华才成精的么。”

　　乌生摇头晃脑，秦羽捏着饼干挑眉，两人的气场莫名其妙就对上了。
　　众人之后才知道，这种气场叫做文盲。
　　以下对话可见。

　　秦羽：“孙悟空那是神话故事好么，我们这是现实，是崇尚科学的二十一世纪，而且补天石岂止吸收了几百年的日月精华，千年万年都有了。”
　　乌生：“小姑娘博学呀，还读过水许传。”
　　秦羽：“那个字念浒，描写孙悟空的也不是水浒传，是西游记！”
　　乌生：“那你知道补天石一共养出了几只石猴么？”
　　秦羽：“这有什么难的，六只！”
　　乌生：“哦哦，原来如此，我以为是四只呢，你真厉害，读书一定很好。”
　　秦羽嘚瑟了，顿时眉飞色舞：“对呀对呀。”

　　叶璃：“……”
　　这差事太要命了，辞职好么？
　　然而众所周知，现实是个无情的小婊砸，它不但不会在你绝望的时候给你温暖，还会戳着你脑门告诉你：不好！

　　当水中高虎伸手摸到石台的那一刻，水下的尸骨终于有了动静。
　　它们微微移动，甚至翻了个身，导致困居身下的气泡都从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又极速的浮出水面。
　　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一串一串的。

　　也是同时，一股阴寒似乎攀附上了脚面，羚羊大叫不好，水下回身一枪。
　　砰！
　　一条两米多长的尸鱼就这样死在枪下。
　　然而它的尸骨却被更多从水底窜出来的尸鱼分食干净。
　　羚羊瞪了瞪眼，已经数不清这水底的尸骨下究竟潜伏了多少尸鱼，密密麻麻的，数之不尽，她忙从水中钻出头来。

　　“队长有危机，虎子快上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