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骨》君叁

26、伤

　　这是生气了吧？
　　应该有点。
　　不然我们礼仪入骨的小掌柜岂会说出这样失礼的话，可又好像没有，不然这双眼不会这么平静，古井无波。
　　陈千羿也拿不准了，负在背后的指尖摩挲了下，便是挑挑眉，最后确认没有。
　　因为那清风霁月的人还是清风霁月的，亦如这寥廖夜风，朗朗明月。
　　仿若时刻变幻，却是恒古不变的。
　　也终究是恒古不变的，安静，古板，一如初见。
　　但她也是有趣的，这种有趣可以理解为神秘，比如她的身手，她的过去。

　　秦羽和阿鱼醒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可能因为元珉陈千羿这两个冷心肝的女人心肝终究没有冷透，便没有直接上刀子，而是选择了较为温和的一种手段。
　　——用化学药剂的气味刺激了她们的苏醒，不过这种药剂要调配一下，因此耽搁了。
　　虽然中间也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这药的剂量都能刺激远古凶兽了，这两人怎地还没反应？”
　　“陈医生是在问我？”
　　“你是在嘲笑我？”
　　“没有。”
　　“罢了，这法子太麻烦，还是扎刀子吧。”
　　“原以为医生都是很有耐心的人。”
　　“我可能是个特例，向来没耐心的，不若你来？”
　　“那就扎吧，哪里，大腿么？”

　　元珉提起了剑。
　　陈千羿呵呵哒了。
　　什么清风霁月小掌柜果然都是假的，你才是心肠最黑的那人，都黑透了。

　　然后秦羽就醒了，懵逼的摸摸脑袋。
　　“突然感觉后脑勺凉嗖嗖的，再不醒可能有生命危险。”
　　两人默了默。
　　真的，这危机感也是绝了。

　　天不知何时已经蒙蒙亮了，太阳爬出了地平线，于是涌进了光，黑夜却尚未褪去。
　　阿鱼睁开了眼，那眼里还是迷蒙的，然后被秦羽扶了一下，两人并排坐着。
　　也看见天上云层浩瀚，辽阔无边。
　　那是日与月的轮回，光与夜的更替，天空都被渲染成了两个颜色。
　　半面灰白，半面金红。
　　最后那金红如火，隐隐压住了灰，又燃了沙漠似得。
　　那光撒在脸上，秦羽怔了怔:“呀，还能这样。”
　　是呀，还能这样。
　　很美的一幕，奇观似得。

　　陈千羿早在阿鱼醒前就稍稍走远了些，此刻孤立在房梁一角，淡淡望着远处。
　　双手背负，这是陈医生的专用站姿。
　　明明很自信强势的站姿，人也是这样的人，却总是在双手一背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飘渺无常起来，如她飞舞风中的三千青丝。
　　看的见，也可在你触摸它的时候流过指尖，却是抓不住的。

　　然后元珉看见陈千羿抬手指向了远处的光，那光凝在她的指尖，元珉侧身看去，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也是地龙离去的地方。
　　“若我说那是南方，你可会觉得我错？”
　　日出东方，这是秦羽都知道的常识，但这人问了她，于是元珉摇头。
　　如果陈千羿不错，那错的就是这个世界。
　　这一奇异最终会引领所有的人走向此行最深处的秘密。

　　黄沙茫茫，一望无垠，天上的太阳已经很大了，活像个火炉一样，并不夸张的说，时间一长，这温度都能把一个人的肌肤晒裂。
　　“不行，我要不行了。”
　　长衣长裤，泛白干裂的唇上翘着死皮，秦羽哭嚎着脸，突然就想起去年夏天盛行网络的一个梗。
　　“这样下去我和烤肉真的就只差一撮孜然了，你们瞧我的脸，油都晒出来了。”

　　背着阿鱼的元珉走在最后，身上披着毯子，大大的毯子把阿鱼整个人都盖了起来，听见秦羽的抱怨，元珉抬头看来一眼，眸光冰蓝，秦羽觉得这一眼真是这炎炎沙漠中唯一的一股清凉了。
　　然后秦羽就造作了，手指搅着衣角，她笑的扭扭捏捏。
　　“哎呀，好累好热好渴呀，人家也想要阿元背。”
　　呵呵哒。
　　陈千羿没眼看了，元珉也没吱声。

　　忽然，背上的毯子轻轻动下，阿鱼探着小脑袋冒出头来。
　　也歪歪头，翡翠的眼睛眨了眨。
　　秦羽突然就没话说了。
　　艾玛，有点萌啊，这懵懵懂懂的小表情。

　　元珉微微侧头，肩头上的阿鱼趴着，毯子下露出两缕发来。
　　“出来作甚？”
　　阿鱼自然不答，反而抬起身朝东方看了一眼。
　　就一眼，她又缩了回去。
　　元珉感觉背上的温度有些灼热，她垂了垂眸，若有所思。

　　当几人走到第四个小时，秦羽已经眼冒金星了，然而前路还是那般的遥遥无期，甚至都不知道尽头在哪，她有些绝望，恨不得一头栽倒在沙地里，但是不行，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倒下了，那么地上的沙不过多时就会把她烫熟。
　　陈千羿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来，她一共带了这一瓶水，一口没喝，瓶盖拧开，她递给秦羽。
　　又瞥眸看向元珉
　　“说起来，你可知晓地龙究竟何人？”

　　许是看出秦羽的状态确实不好，所以陈千羿起了一个话题，这话是对元珉说的，但也能起到转移注意力的作用，元珉明白，便是认真思索，抬头，正正经经的回了一句。
　　“盗墓贼？”
　　你这不是废话么，陈千羿沉默了下。
　　秦羽一乐。
　　哈哈哈，虽然听不懂你们说啥，但总觉得这女人吃瘪了呢。
　　这人的笑太猖狂了，陈千羿眸光幽幽。
　　呵，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果然就不应该管她。

　　“所以陈医生是问他所属何方？”
　　“是。”
　　“我不知。”

　　元珉一贯诚实，只等着陈千羿给她解释。
　　陈千羿果然说了，也很简短。
　　“早年江南一带曾有过一个盗墓组织，名为蛇。”
　　“蛇！”

　　秦羽喝着水，本是倒着走的，方便她看着陈千羿两人聊天，此刻却跳了起来。
　　这反应有点大，两人看向她。
　　陈千羿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那徐家老头跟秦羽说了什么，让她知道了一些内，幕。
　　不过秦羽马上说:“有蛇，好多的蛇！”
　　她面色惊恐，捏着瓶盖指向两人右后方的一处。
　　两人齐齐回头。

　　不是蛇，而是死亡之虫。
　　那大片的死亡之虫从沙里翻腾出来，远远的沙尘飞扬。
　　有一些窜的快些，不知何时已经潜行过来，又从沙里冒出了头，被秦羽无意看见，但秦羽认不出这些虫子，便是误认为了蛇。
　　先前死亡之虫的袭击元珉两人并没有跟秦羽解释过多，秦羽惯常心大，便也没在意一觉起来为何躺在房上，此刻一见这么多的虫子整个人都不好了，转头就想跑。
　　陈千羿按住了她。

　　“沙里有人。”

　　陈千羿刚说完，下一秒秦羽就听到了一阵枪声，从飞扬的沙土之中传来，她嗷的一声捂上耳朵。
　　尘土飘飞，元珉视力惊人，眯了眯眼。
　　“两个人。”
　　陈千羿并不怀疑，只是说:“一把枪，枪声太稀疏了，也慌乱，一个不会用枪但有枪的人，大概只有程绯符合。”
　　她这话好像暴露了什么，官方之人皆配枪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
　　元珉意味深长的扫了陈千羿一眼，不过很快目光收回。
　　“又或许还有一人。”

　　话说着，地上有死亡之虫已经逼近。
　　这批死亡之虫大概是虫群中最大的几只，足有人身长了，但细瘦，不似元珉之前杀死的蛊，臃肿肥大，大概不是一类的，又或者能力不同，它们的形象便更贴近于肠子，远远蠕动过来。
　　秦羽觉得恶心，也是害怕的。
　　面色白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之前陈千羿给过她一个瓶子，没告诉她里面装的什么，只是说有很强的驱虫效果，这个词用的隐晦，她眼下反应过来。

　　一秒反应，于是属于秦怂包的机智来了。
　　一手捂眼，一手直接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小瓶子，护身符似得往前一送。
　　便是朝那几只虫子晃啊晃啊晃的！
　　“啊啊啊，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灵！”
　　元珉:“……”
　　好像有哪里不对。

　　秦羽可能疯了，元珉两人这才知道之前遇到尸鱼的时候她是多么安静。
　　尤其水下不能说话的时候，有点怀念呢。
　　而秦羽晃动那瓶子的动作并没有引起死亡之虫的任何停留，或者只怔愣了一瞬，它们就以更快的速度沙中潜行来了。
　　“千虫养一蛊，即使这些蛊虫是这片沙漠遗留下的，这驯养的速度也很不自然，太快了，怕是用手段催熟的。”
　　陈千羿皱了皱眉，元珉亦然，不过也抬了右手，手掌一抬一落拨开了腰带上的暗扣，于是剑掉出来，她接住，反手剑光一甩。
　　唰！
　　透过指缝，秦羽看见眼前飘起了血。

　　背着阿鱼，元珉的战斗力其实有些降低，但主要是身法上的，奈何这人的站桩输出也很变态，手中断剑横扫，那剑气都能卷起沙尘似得。
　　当然也有一丝夸张了，但秦羽眼里就是这样。
　　她放下手。
　　也突然一股拉力袭来，陈千羿猛然伸手，抓着她的领子向下一扯，她便是弯了膝盖，身子向后仰倒，一道滋啦作响的腐蚀毒液几乎贴鼻而过。
　　她要吓傻了。
　　因为距离太近，她几乎看清了毒液里的气泡，中间若有一滴毒水不甚溅在她的脸上，那结果可想而知。

　　“妈呀！”

　　秦羽的腿有点软，几乎要坐到地上。
　　不过陈千羿的手还抓着她的领子，她便是没有倒下，只是仰着头，她看见这人的下巴。
　　略尖又单薄的下巴，弧度很优美，线条流畅下来，连着更纤美白皙的颈。
　　白玉骨，美人颈。
　　文化水平极低的秦羽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的词。
　　然后美人垂眸，她被一只脚尖顶着背踹了出去，那力度，哪有半分的怜香惜玉。

　　“嗷嗷嗷，陈千羿你大爷！”

　　本性张扬的二世祖终于又张狂了，不过张扬舞爪的倒下之前，秦羽清晰感觉到了脑后飘过的灼热。
　　那速度极快，伴随着呼啸的风。
　　然后元珉来了。
　　二话不说直接把阿鱼扔给秦羽，脚步一跨，那断剑自下而上狠狠撩了上来！
　　秦羽听见身后剑锋铿锵。
　　砰！
　　有东西砸到地上。
　　吃了一嘴烫人的沙，不过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秦羽抱过阿鱼回头。
　　陈千羿淡定的长身玉立。
　　但秦羽看向了她的左脸，忽然满目惊慌。
　　那里有一道红。
　　缓缓的，那红溢了血，于是成了痕。

作者有话说

　　很迷啊 伏笔好多你们到底能不能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