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骨》君叁

39、饲神

　　其实元珉的眼睛有些特别，不仅目力甚好——她甚至是看得见的。
　　意思说，再黑的环境她也看得清。
　　这点她之前没有明着告诉陈千羿，倒不是有意隐瞒什么的，只是因为……

　　轻轻抓着陈千羿的手腕，黑暗中元珉回头，眼前似有若无的蒙了一层冰蓝色的冷调，因此视觉成像便好似戴了一副夜视眼镜，而视野之内，她看见陈千羿的唇角紧紧抿着，面无表情，眸色冷厉，本是一路目不斜视的，却忽然眉头一皱，微微偏过来脸，也不知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居然就与元珉回眸望去的视线对上了。
　　但元珉知道对方确实是看不见的，不然这双原本锁着星辰银芒的漂亮眼睛此刻不会呈现出磨砂一般的质感，即使眼珠转来，也是全无聚焦黯然无光的，深邃而幽静，像一潭永远搅不出生气波澜的沉沉死水。

　　元珉是这样判断的，陈千羿沉默了下，却道：“你在偷看我。”
　　她说的如此肯定，元珉轻轻发出一个音节：“嗯？”
　　“你的步调和呼吸方向都不对了，证明你在回头偷看我。”
　　收回视线，元珉好脾气的淡淡笑道：“看来陈医生就算看不见，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没有小掌柜温润如玉上善若水的顶好脾性，陈医生嗯了声，一点都不否认，高傲和毒舌两个天赋属性常年满点双开，嘴炮自然而然不动声色的就打过来了：“可惜我的优秀并不能成为你偷看我的理由，经过我同意了吗？”
　　元珉：“……”

　　你说的这么不要脸我就有点接不下去了。
　　眼瞎了还能这么浪，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哦，不对，还不是眼瞎，而是环境带来的不可抗力。
　　而且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的重点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在了偷字上面，不就看你一眼，用得着偷？
　　元珉觉得自己可以辩解一下，于是说：“其实我是光明正大看的。”
　　嗯，不虚。
　　奈何陈千羿向来不吃元珉的任何套路，幽幽冷漠的回：“重点是你果然看得见。”
　　好么，在这等着我呢。
　　元珉失笑了下。

　　失笑之余，她回：“我若看不见，我相信陈医生也不会放心跟我进来。”
　　话外之音便是早就猜到的事情，你总跟我试探周旋什么。
　　何苦呢，累不累？
　　陈医生表示不累，一点都不，语气漫不经心的凉薄道：“你又知晓我怎么想了？说的你很了解我似得，小小年纪心思别绕的太多，容易长白头发——跟你走还是因为你有外挂，左右副作用眼瞎的又不是我。”
　　典型的陈氏嘴欠大法好，元珉有点无奈的发现自己居然已经非常习惯。
　　不过这种情况稍微用一下外挂也不是不可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地图上标明的山洞尽头便在前面不远了，彼时她们会面临一个不小的选择。

　　正深思犹豫着，陈千羿手腕一转忽然脱开元珉的手掌，转而手指攀上对方的腕骨，五指修长一握，向后一带，元珉微微讶异，猝不及防间差点踉跄，回头看见陈医生八风不动的淡着张脸。
　　“我不喜欢被人抓着走，感觉牵狗似得，反过来好多了。”
　　元珉：“……”
　　你又骂我。

　　但趁着两人停顿原地的这片刻功夫，莫名的，元珉忽然笑了，看着陈千羿的眼睛，破天荒的，也是长久以来第一次的，她叫了一声陈大医生的本名。
　　“陈千羿。”
　　眼皮神经性的一抖，陈千羿同样猝不及防，像是受到惊吓，却越发冷着张脸。
　　“放。”
　　放什么？
　　元珉表示后面那个字她一点都不想猜。
　　那就放个大招吧。
　　于是她说：“你这个人真别扭。”
　　明明可以良心未泯的做上那么一两件好事，偏生嘴里总是不顾分寸的说着坏话，好像不怼人家一下就不开心似得，这性格忒欠揍了。

　　其实如果秦羽在这，她大概会好心的提示元珉换一个词，那就傲娇。
　　可惜元珉不了解这个词，就只能用别扭来形容了。
　　好在陈千羿也不太了解，因此还算淡定。
　　虽然不太清楚元珉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评价她，简直盘古开天头一次。
　　她勉强淡定着，却不料元珉的杀招还在后面。
　　“但别扭的还挺可爱的。”
　　对方如是说。
　　陈千羿：“……”

　　不知道为什么，元珉说完这句话后，空气中一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气氛。
　　默默看着陈医生那素来静则冷漠动则冷傲的气场肉眼可见的无端萎靡三分，元珉一愣，手指碰了她一下：“好端端的，怎地了这是，你可还好？”
　　“挺好的。”
　　“……”
　　竟然很平常的回答了。
　　更竟然都没怼我，这怕是极不好了。
　　但原因呢？
　　小掌柜表示迷惑。

　　迷惑中元珉张了张嘴，还没等发出声音，陈千羿精确无误的吐出两个字来。
　　“闭嘴。”
　　“……”
　　好吧，看来陈医生又爱上这个词了。

　　元珉被陈千羿抓着向前，没走几步，元珉忽然说：“可惜不遂陈医生的愿了，这次我恐怕不能闭嘴。”
　　这话说的隐晦，陈千羿眯了眯眼：“怎么，我又走错了？”
　　“没有，这次走的很对。”
　　那就是别的地方有问题了，陈千羿下意识的目光一扫，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还是说：“果然有股腥气，从空气流动的方向判断，仿若从地下传上来的。”
　　“还有呢？”
　　元珉轻轻问着，显然这里的问题并不止一点，陈千羿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眼下不讽不嘲，竟乖乖回道：“一股很臭的野兽皮毛味道。”
　　“这便对了，走上还是走下，我想我们需要抉择了，陈医生。”

　　元珉语调缓缓，有些讳莫如深，陈千羿却干脆利落的问：“你得到的地图是上半部还是下半部？”
　　果然和聪明人对话就是很轻松啊，都不用点到为止，人家就猜到了。
　　元珉淡淡一笑，回：“上。”
　　“那就走下面。”
　　“……”
　　收回前言，事实证明和一个喜欢与你唱反调的聪明人说话是非常不轻松的。

　　元珉认真想了想，蓦然问：“其实陈医生就是嫌臭？”
　　许是方才的杀招太暴击了，陈千羿难得萎靡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一手抛着刀片把玩，眉眼闲散的回：“也挺累的不是吗，我又不会你们那些内力轻功什么鬼的，随便一飞就能上去，要不你带我？”
　　这一刻，元珉觉得自己收到了一道来自陈大医生的诡异邀请——道友，上天吗，一起飞的那种。
　　不上，我们不上，反正不跟你上。
　　元珉：我选择死亡。
　　然后她说：“很可惜，轻功这东西我想我还是不会的，不过我不嫌累，是以选择上面，如此我们可是要就此别过了？”
　　是了，谁说非要两人选一条路，凭她们的实力，分道扬镳也是可行的。
　　可以说是非常机智了，陈千羿不由给小掌柜点了个赞。
　　然后不由分说的扯过她就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你想得美。”
　　“……”
　　元珉：遇见一个聪明绝顶高傲冷漠又蛮横不讲理甚至透着点不要脸的技术型女医生，你说你有什么办法呢？

　　事实上，元珉倒没有挣脱的意思，只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秦羽。”
　　陈千羿顿了下，回头问：“确定叶璃他们就在上面？”
　　“之前看见了，佛山山顶可能有官方需要的东西，我相信叶队长手握完整地图，一定会有一个精准的判断，是以会向上走。”
　　沉吟片刻，陈千羿似是而非的道：“但出口总不会在天上。”
　　那就只可能在地底或者水下。
　　元珉听懂了，点头道：“是这样的，并且很大可能不会是个常规出口。”
　　“不论哪一方得到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最终失去神秘力量的支撑，这里的空间会全部崩塌。”
　　陈千羿的大局观有点厉害，元珉微微叹气，难得妥协了，其实本意也是偏向这一边的，只是不太能放心秦羽。
　　陈千羿适时的丢出一句：“叶璃会顾全她的。”
　　元珉却说：“我相信的，但难保叶队长到时不会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从而顾及不上太多。”
　　陈千羿眯了眯眼：“你是说，内奸还会对秦羽动手？”
　　跟聪明人对话就是没有秘密，元珉没搭这句话，算是赞同了，不动声色的与她换个位置：“我带路吧，你莫摔下去。”

　　一路深思着，陈千羿全然跟从的随着元珉走，忽然开又口，语气有些讳莫如深：“我之前学了个新词，叫开个脑洞——你猜古格族的祭祀对象到底会是个什么东西？”
　　“我觉得会是两个东西。”
　　陈千羿也是机智，很快说道：“头颅与血液，乌鸦与悬崖，天上与地下。”
　　元珉再次点头：“不如先做个排除法——常规意义讲，自古以来的祭祀对象大体种类无非分为三种，一祭神明，二祀天地，三拜人鬼。”
　　“从大数据的概率为基准出发判断，我们大概可以排除二三，纵观历史，人祭多是用来祭祀所谓神灵的。”
　　陈千羿冷笑，接着讽刺道：“也不知什么神仙，口味都这么重。”
　　元珉说：“是以所谓的以人为祭饲神灵，大多不过是人们的臆想或盲目信仰罢了，故此祭祀到最后，如若真的会出现什么神迹，那人们养出的就不是神灵了，而是妖魔。”

作者有话说

　　吓死你们【狗头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