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机关算尽（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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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留一会，才继续向前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船终于到达目的地。
江吟本想拉玉燕姐姐回江家坐坐，可这雨越下越大，玉燕推脱不想下船。
关于玉燕姐姐的事，他不是没听母亲说过，当年她与玉家的养父养母恩断义绝，发誓这辈子也不会踏上有他们站立的土地，与江微定下婚约后，她也没改变。
一辈子都托付在宽阔的湖面上，江吟虽然有些害怕这位二嫂嫂，可心里倒是有些敬佩。
毕竟话谁都能说，可能不能做到就不一定了。
江吟轻叹一声，正想打伞一个人回去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跑来，险些在他面前栽了个跟头。
“辰红子？”
江吟顾不得雨水忙上前去扶辰红子，雨点打湿了他的脸颊，他看向被雨淋的狼狈不堪的辰红子，听到对方焦急的话语。
“小小姐……小小姐她……”
“四妹妹？四妹妹怎么了？”
江吟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他皱眉看着辰红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声询问，辰红子脸色苍白，断断续续道，“小小姐在兵营受了伤，她……”
江瑶受伤了？
再也顾不得别的，江吟松开辰红子立马向前跑去，雨点砸在身上透心的凉，可他却浑然不知，从驿站牵了匹快马，挥鞭直向长欢城内。
一路上快马加鞭，马蹄溅起层层水花，衣襟早已被雨水打湿，江吟拉紧缰绳，来不及拴马就跌跌撞撞冲进了竹园。
青石板湿滑，空气中弥漫着冷意。
这场景既熟悉又陌生，让江吟心烦意乱，太阳穴发痛，可偏偏木门紧闭。
天空压得极低，江吟拍着门有些焦急道，“珞竹，你们在家吗？快快，开门，珞春，你们听到没有？”
木门发出一阵声响，咔吱一声打开来，江吟来不及多想，冲着开门人嚷道，“四妹妹呢？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江吟的话没有回应，他疑惑的抬起头，却见一位高挑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模样周正，眸子清亮，一身素衣白袍倒衬出几分谪仙气质，如果不是脖颈处的那处疤痕，这人简直就像精雕细琢的精美玉石一般。
江吟呆呆看着那人，水滴顺着脸颊滑落，直到匆匆赶来的珞竹赶来，才打破了这尴尬的僵局。
“哎哟，我的爷，你这怎么这么狼狈!不是说明日才能回来吗，怎么今儿个就赶回来了？”
“我没留在那……”江吟眨眨眼，想起了正事忙开口问道，“四妹妹呢？她现在在哪里!”
“小小姐？她好端端在你那屋子习字呢。”
珞竹上前要将他的湿衣服脱下，江吟却大步向前走，把珞竹丢在了后头，珞竹气恼的跺跺脚，没好气的对站在门口的那人说，“你瞧吧，他就是个呆子!”
推开门便有拂面而来的热气，檀香清冷的气味让江吟心安，神情才刚放松，江瑶的笑声便让他皱起了眉。
“你这是掉水里了吗？”
江吟将沾湿的外袍脱下，一言不发的去寻干净衣裳，阿春见公子回来忙将熏好的衣物奉上，待整理过后，江吟才缓步回到江瑶身边，仔细打量了好久。
江瑶笑眯眯看着他，问他在看什么，江吟皱眉看着她，闷声道，“伤呢？辰红子说你在军营受了伤。”
“哈哈，你还真信辰红子的话哦，我只是骑马时太急，摔了个跟头，没什么大碍的。”
江吟听她这话才松了口气，揉了揉未干的长发，他看着江瑶面前的宣纸轻声问，“我怎么瞧着一个生面孔？”
“生面孔？你糊涂了吗，那人是你救回来的啊。”
江瑶的话让江吟一愣，思索一阵，才喃喃出一个名字，“罗霜？”
“正是了，林先生说他是玉家的客卿，本想送他回去，他却说他和玉家决裂了。”
“他那模样，不像啊……”江吟垂眸，注意力被面前的字迹吸引，他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不由得皱眉道，“这是谁写的？”
“这可是我江大小姐的墨宝，怎样，好看不？”江瑶握着毛笔格外兴奋，江吟此时倒是有些心疼自己的狼毫紫檀和蝉翼宣纸，他强打笑容问，“好端端怎么想起练字来了？”
“玉哥哥要卖园子，想换个新牌匾，我想帮帮他。”
江瑶眉眼带笑，江吟此刻心里倒是想哭，扶额轻叹一声，他老老实实道，“你那字除了柳亦安稀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品出你那字的韵味。”
“我才不要他稀罕，他想要我还不给呢！”江瑶冷哼一声，转而又眨眨眼看向江吟，“三哥，你能写一幅牌匾嘛？”
“明明是你要给无错墨宝，怎么换作了我？”
江吟挑眉看她，江瑶嘟嘟嘴，扔了手中的毛笔娇嗔道，“哎呀，求你了嘛三哥。”
江吟心疼的将毛笔放回笔架，半推半就的应了下来，此刻倒是有人轻扣门扉，江吟抬眼，便瞧见阿春走了进来。
“林先生让你去林瀚书院带盒松烟墨回来。”阿春瞧见江吟呆愣愣的表情不由得一笑，轻声又补充道，“胡肆那边的海棠也快开了，我瞧这雨也快停了，等你出去定能看到的。”
“花都被雨打落了，还有什么看头。”
江吟嘟囔了一声，不想再出去，江瑶听了阿春的话倒是来了兴致，吵着嚷着要和江吟一同出去。
出门前雨已经小了很多，可阿春还是坚持让他们带上油纸伞，江吟拗不过，只好照办。
两人匆匆从林瀚书院出来便直奔胡肆，没成想在半路遇上了个熟悉面孔。
“我刚刚想去府上找你来着，没想到在这碰见了，咏麟，今日同我饮一杯可好？”
玉无错笑盈盈看着江吟，脸上那种算计的神情格外明显，江吟皱眉，没好气道，“平白无故，你找我喝什么酒啊，你这是有事瞒着我吧。”
“玉哥哥能瞒你什么啊，三哥你把玉哥哥想的也太坏了！”
身旁的小丫头一听这话撇了撇嘴，立马反驳，江吟郁闷的看着自己妹妹，不满回应道，“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无错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偏你还向着他。”
“我不听，三哥你就是不想付酒钱，你这个吝啬鬼。”
江瑶冲他吐吐舌头，江吟一时语塞，好半天才开口说，“今日不太好……”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可是个黄道吉日，上回你就逃了，这次我可不放你走了。”
玉无错嘴角轻扬，江吟一见这个表情便料定这家伙包藏祸心，自己是想去胡肆喝酒，但可不愿意和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一同前去。
江瑶倒是有些疑惑，她抬头看看玉无错问道，“上回？你们什么时候遇见的啊？”
“瑶妹妹你忘记了？三月前你去锦州，咱们小辈之间设了个宴，亦安那家伙还出了个大丑。”
玉无错的话江瑶有点印象，当时是什么情景呢？
好像是行了个飞花令，自家哥哥靠着耍赖皮逃了玉无错的四杯海碗，倒是柳亦安倒霉，没两杯酒就醉倒了，嘴里嘟囔着“止音，止音”，也不知道是谁的小字，江吟笑着打趣，说柳亦安是想自己心爱的姑娘了，却没想到喝醉的柳亦安还点点头认真的承认了。
那次宴席好不快活，但到第二天柳亦安酒醒羞愤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三哥还欠你的酒，还是四个海碗那么多。”
一听江瑶的口气，江吟便知道她打定主意看热闹了，刚要反驳便被玉无错和自家妹妹簇拥着去了胡肆。
鼓瑟声动，这小小的酒肆中一位美丽的姑娘正翩翩起舞，艳丽的舞裙旋转，节奏欢快的拨弦乐配上紧密的鼓点将现场的气氛推向高潮，姑娘高扬着头，随着乐曲扭动着脖子和肩膀，柔软的金色长发被编成小辫，那双碧色的双眸好像宝石，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勾人，她绕着手腕，三步一抬腿，灵活的好似一只高傲的豹猫。
江吟见此主动上前，张开双臂，摇肩移颈，配合着姑娘的舞蹈变换步伐，两人配合的格外出彩，仿佛两只高飞的云燕，掌声伴随着鼓点，一曲终了，江吟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姑娘，忍不住开口道，“阿瑞娜!”
“我一直在盼你来呢，我有东西给你看!”
阿瑞娜碧绿的眼眸格外动人，江吟一行人跟着她来到二楼。
众人落座，阿瑞娜献宝似的将一个雕琢精美的木盒递给江吟，江吟疑惑的打开，却不成想被香气扑了一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江瑶上前拿过木盒，新奇的看着里面蓝色的粉末问道，“阿瑞娜，这到底是什么啊？”
“这是前几日从蜀地的客商带来的，是用蓝灵蝶的翅膀磨的粉。”
一听这话小丫头皱了眉，玉无错笑盈盈拿过木盒开口道，“我倒是听父亲说的，蓝灵蝶是美的化身，要是抓住它啊，就如同是抓住了爱情。”
“哪有那么多爱呀情呀的，这不过是我信了他们的胡话，他们说这粉末能让心上人回心转意，都是些骗小孩子的浑话。”
阿瑞娜偏过微微发红的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林先生炼丹需要这个，劳烦你带给他吧。”
江吟应声答应，忽然想起海棠的事情，但还没开口，却让玉无错抢先了。
“阿瑞娜，拿些酒来吧，再拿两个杯子一个海碗。”
“玉无错你不会来真的吧，我可喝不了四个海碗儿的酒，再说我娘在家，被她瞧见了我可就惨了!”
“你难道还怕这个？”玉无错接过阿瑞娜递来的酒，倒了一杯给自己，又给江瑶倒了一杯，才看向江吟。
见江吟不喝，阿瑞娜忍不住开口道，“这酒不醉人的。”
“既然不醉人，那便换一壶烈酒上来。”
“这倒不必！”江吟没办法，接过玉无错手中的酒瓶道，“真是躲不掉你。”
“过几日我父亲想办春日宴，到时候可要好好热闹热闹。”玉无错饮了杯酒，“今年你大哥在家吗？”
“别提了，大哥在雪城一时半会回不来的。”江瑶叹了口气，“二哥哥也去了颖州，今年只有我和江三三在家。”
听见“江三三”这个称呼，江吟无奈的饮了口酒，辛辣的感觉立马弥漫口腔，江吟觉得才刚第一口自己就要醉了。
“也不必太伤感，这回的宴席设在芙蓉园，虽然芙蓉未开，可那边的桐花开的旺，这次咱们比比箭术，亦安可是跃跃欲试呢。”
“柳亦安啊，他不是连弓都拉不开吗？”江吟咬了咬下唇，“这回赌个什么？你这又是卖园子又是开宴会的，可不能拿些俗物来忽悠我们啊。”
“瞧你这话说的，奖品自然贵重，不过柳家门下有位客卿可是百步穿杨，亦安这次把宝都压在他身上，势要出出风头。”
“又不是他自己赢，出哪门子风头。”江吟哼了哼，心底倒有些担忧，那位客卿他确实见过，骑射是一等一的好，以他的水平若想赢他，还是有些勉强。
“我们这次堵个大的，若是春日宴上柳公子夺了头筹，江兄不如......”
“涂上胭脂扮个女相！”
江瑶的话让江吟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又听玉无错道，“还要到街上走一圈。”
“还要说‘我的俏郎君在哪里’！”
“呸呸呸！”江吟连忙捂住了江瑶的嘴，对玉无错道，“我还没答应呢！”
“三哥你答应吧，多有趣啊。”江瑶掰开他的手道。
“出丑的又不是你，你干嘛这么着急的坑我。”江吟闷闷的说，“凭什么拿我做赌注，我不玩了。”
“你就是不敢了，哼。”江瑶偏过头冷哼，不理江吟。
江吟憋了口气，觉得格外委屈，索性妥协道，“成成成，我同意了。”
玉无错举杯道谢，江吟饮尽了最后的酒水，“你不会是憋着为柳亦安报仇吧。”
“哪敢啊。”玉无错笑道。
辞别了玉无错，江吟和江瑶慢慢往回走，小丫头两颊泛红，拉着江吟的衣袖嘟囔着什么，江吟凑近一听，才发现这丫头在背着诗词。
平日里也不见她对那些诗赋有多上心，现在喝醉了酒却能背出许多雅颂，看来真正不学无术的人只有自己。
江吟轻叹口气，抬眼却与一树海棠不期而遇，淡粉色的花朵开的十分茂盛，并没有被雨水打落太多花朵，清风一过，粉与绿交相辉映，树下有一位白衣女子，江吟看着这背影，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待女子转身，薄纱掩去一半容颜，看着那双眼睛，江吟试探开口道，“照歌姐姐？”
那人转身要离去，江吟忙上前喊道，“照歌姐姐，你且听我说些话!”
那位女子站住，与江吟保持着一段距离道，“休要多言。”
“你现在可有去处？锦州的事情我听说了，若是你需要帮助，我母亲定会帮你的。”
女子转身不再多言，江吟有心拦她却被江瑶拉住了，小丫头喃喃着诗句，瞧她醉成这样，江吟没办法还是将她背起，快步回府。
把她轻轻放到床榻之上，吩咐阿春去煮些醒酒汤药，江吟捏了捏她的鼻子，换回了这位小妮子闷闷的声音。
“走开啦……”
“你可别睡一天，留心啊，娘还在家呢。”
“瞎操心，我才不会担心呢……娘最喜欢我的。”
揉了揉她的小脸，江吟起身出了门，走着走着便看到了竹园，长满青苔的石阶太容易让人滑倒，江吟格外留心的走了过去，进了竹园，隐约看到一位面生的少年站在那里，目光望着青翠的竹林。
倒像是久别重逢一般，江吟走到少年身边，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竹子。”
少年的声音哑哑的，江吟好像突然认识少年了，对少年道，“你喜欢竹子？”
少年出神的看着竹子，让江吟觉得有种别样脱俗的气质在少年身上，目光缓慢的落到了脖颈，那烙印仿佛一根刺，深深扎入皮肉。
“扎根于泥土，却志在青天。”
“罗霜。”江吟喃喃道。
少年看向他，目光无喜无悲。
“江吟。”江吟指着自己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机关算尽（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