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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后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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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舅舅,林先生为什么不会变老?”
柳应鸿转了转手中的草蚂蚱,抬眼看着天边高高飞起的风筝,疑惑的说出这句话。
身边的人不语,手中的线轴不停转动,风筝越飞越高,那人盯着高飞的风筝,似乎在想着什么东西。
柳应鸿见身边的人不答话,有些窘迫的站起身,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问,“罗舅舅,你怎么不理我啊?”
罗霜回神低头,抬手捏了捏柳应鸿的小脸,低声道,“我在想事情。”
“你在想三舅舅对吗?”
“不……我只是在想海棠什么时候开。”
“罗舅舅糊涂啦,海棠是在夏天之前开的,书院里的段先生说海棠无香,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特别不喜欢这花。”
柳应鸿将手中的草蚂蚱递给罗霜,罗霜伸手去接,柳应鸿却眼疾手快的将线轴夺了过来。
小孩子脸上满是得意,罗霜沉沉看着柳应鸿,最终也没发什么怒,无奈一笑,让柳应鸿去别处玩。
“罗舅舅,和我一块去春日宴吧,玉霖和江小知一直想让您教他们骑射呢,我娘和我说,您的骑射和我二舅舅一样好呢!”
听到熟悉的词汇,罗霜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恢复常态,淡淡回道,“不必了,我还要给林先生誊抄经文。”
“哼,罗舅舅扯谎!你那字除了三舅舅谁也看不懂,你就是不想去见我爹还有玉叔!”
小孩皱眉气呼呼的离开罗霜,双手环胸气鼓鼓的样子倒是有几分谁的影子。
罗霜垂眸,不再理他,原本气呼呼的小孩一见罗霜转身离开,里面慌了神,快步来到罗霜面前,拦住了罗霜的去路。
“我错啦,罗舅舅,我和玉霖江小知他们打了赌,赌你一定会去春日宴,我知道自从……”
“鸿儿!”
清亮的声音传来,柳应鸿听了立马止了话语,像只炸了毛的猫儿一般瞪大双眼,小心翼翼的看着走进院子的妇人。
江瑶狠狠瞪了一眼柳应鸿,后者见了,忙丢了线轴,躲在了罗霜身后,低声道,“娘,孩儿给您请安啦。”
“请什么安,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去书院?”
江瑶皱眉走到罗霜面前伸手将柳应鸿揪了出来,柳应鸿见此立马哀嚎一声,抱着江瑶的胳膊哭泣道,“娘,娘啊,你可千万别打我,我还要去春日宴呢,要是叫玉霖见了,他又要笑我了!”
“滚滚滚,别在这让我心烦!”
江瑶揪着柳应鸿的耳朵踹了这小子一脚,柳应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见江瑶没追过来忙跑了出去,江瑶气恼的看着这小子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低头忽然瞧见了被丢在地上的线轴,过往旧事又涌上心头,她轻叹一声,将线轴拾起,抬头看着那红色的风筝,喃喃道,“不知不觉,弘儿都这么大了,一晃眼,十几年都过去。”
罗霜站在原地没离开,江瑶收回目光,轻声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嘎……有件事,有件事!问你,我要问你!”
许久不见的鹦鹉不知何时出现,江瑶有些意外的看着房梁上的鸟儿,她记得她把这鹦鹉送给了三哥,可出发去江南前,三哥却把这鹦鹉放了,她追着问三哥为什么,三哥却不理她,只是一言不发的擦着宝剑。
“你想问什么?”
罗霜也注意到了那鹦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年三哥从皇宫回来后好像变了个人,浑浑噩噩的度日,人也没了精神,我问柳亦安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不告诉我,我问了三哥,答案也模棱两可,罗霜,你一直在他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晓多少?”
“他杀了文宣公主。”
江瑶听了这话有些吃惊,还未开口,便又听罗霜道,“他觉得自己背上一条人命,他和我说,他提剑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是为了皇族争端,他不该斩杀公主,可形势所逼,那已经是最好的对策。”
“我三哥这人,怪的很呢,明明嘴上说着不关心政事,可实际比谁都为赤燕痛惋,我娘说,他留不住,终有一天要归去的。”
江瑶的话语很轻,她只是在埋怨着什么,罗霜将袖中存放已久的玉观音取了出来,递给了江瑶。
“这不是……三哥那次赢回来的玉观音吗?”
“他把所有东西都一把火烧了,我在房间的暗室里找到了它。”
江瑶咬咬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当年她去往江南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家书,信上说她三哥疯魔了,谁也不认识,手中拿着剑好像一直在和谁说话,她听闻这事焦急万分,可偏偏她不在长欢,只好修书让江微赶快赶回家去,照看三哥。
之后的日子格外难熬,过了好久她才收到江微的书信,信上说,她三哥已经不能视物,整日疯疯癫癫,靠在墙角一直在和看不见的东西说话,寒食刚过他便染了重病,自此再不能开口说话,有天晚上珞竹发现他府上灯火通明,前去一看,才发现他将自己的居所一把火都烧了,那些话本典籍,长弓箭羽,新奇玩意儿没一样救出来。
生下鸿儿后江瑶便心急如焚的赶回长欢,但她没来得及见到她三哥的最后一面,只看到罗霜紧握着三哥的手,面容枯槁,仿佛丢了魂魄。
往事已然不可追,可她启程前三哥明明还好好的……
江瑶想到这,眼泪便落了下来,罗霜平静的望着前方,仿佛想透过厚重的墙壁,见到那位期盼已久的人。
“有时候,我觉得鸿儿特别像三哥,尤其是一笑起来……”
“鸿儿是鸿儿,他是他。”
江瑶擦干眼泪抬眼看向罗霜,克制的问,“罗霜,你会想他吗?”
罗霜垂眸,答非所问道,“自他离开后,我总在做一个梦,我梦见我行过万里长路,跨过皎皎银川,告别西去大食的商队,与东来的使团一同进了长欢,我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中穿梭,终于在海棠树下找了他,他一身白衣,还是少年模样,我叫他名字,他却没有回头。”
江瑶听着罗霜的描述,似乎有些神往,但她的想象却被那只恼人的鹦鹉打搅。
这只鹦鹉已经很老,羽毛不再光鲜,眼睛却依旧明亮,它自房梁飞下,落到了园中的桐树上,叽叽喳喳的惹得人不清净。
江瑶气冲冲的去吓那只鹦鹉,那鹦鹉就用各种语言回应她,它应该去过了很多地方,有些语言江瑶甚至都听不懂。
眼见这小东西站在树冠不肯离开,江瑶索性放弃驱赶,她长吸一口气,转头对罗霜道,“胡肆旁的那棵海棠开了,有空去看看吧,三哥和我说过,他喜欢那海棠。”
“他的话可没半句真。”
罗霜嗤笑一声,下一秒却愣住了,江瑶也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棵桐树上的鹦鹉。
鹦鹉拍打着翅膀,在枝干跳上跳下,每次扇动翅膀,都有羽毛掉落,它不停的嚷着,可这次没人赶它。
“……不可求不可求,龙争虎斗又一秋,贵人所念不可求,求得同路却殊途,求得殊途不同路,不可求不可求!”
鹦鹉的声音越来越尖厉,到最后,它忽然长鸣一声,身子抖动,呕出一大口黑血后终于止了话音,像块坠入深潭的石子,闷声砸在了地上。
江瑶直愣愣盯着它的尸体,一种强烈的悲伤与不安压着她,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良久她才回过神去看罗霜,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人已经离开。
园内微风轻动,吹落一地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