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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忠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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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岩对视一眼,裴觉赶紧从椅子上起身,伏在地上道:“请陛下降罪!”
“是该治你的罪,御史台给朕拟了几个罪名,朕念来给你听听。”李岩拿过那本他正批阅的奏折翻了一页,语气有些生硬,他道,“工部营缮司员外郎裴觉犯擅离职守、滥用职权、泄露帝陵机密、包庇上峰过失四罪,章旻太子陵坍塌,裴觉责任重大,奏请革职查办。”
“除了第四项臣不能承认,其余三项臣愿意领罪。”裴觉果断道。
“好的很,说说看你是想被贬去琼州还是岭南,或者漠北?”李岩原本还算温和的声调,突然提高了,“究竟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自作主张进先太子陵的?!”
裴觉不言,李岩“啪得一声”将手头那册奏折丢到他眼前,厉声道:“看看你那恩师做得什么好事。”
裴觉赶紧将奏折拾起,翻开来看。
原来工部仔细勘察后发现,章旻太子陵崩塌确因被盗,裴觉与宋珺没能发现盗洞,全因盗洞打在了太子妃墓室顶上。
裴觉惊诧不已,全然没听蔺恂说起过章旻太子陵还修有太子妃的墓室,太子李岳薨时自己才十岁出头,实在记不得他是否纳过正妃。
经大理寺查明,工部确认,本该用糯米灰浆加固的墓室及塞石缝隙都只用了些普通米浆,蔺恂很聪明只在墓道进口和墓室口的塞石间用了真正的糯米灰浆,而中间看不到地方就减料了,地宫下头可能发生地动的概率非常小,何况采来的石料本就是异常坚固的花岗岩,蔺恂大约认为这里头动得了手脚,何况墓室一旦封闭,就没有理由打开,谁知盗墓的胆子特肥,竟打起了太子陵的主意。但不知什么原因,或者根本盗贼没找准方向,将盗洞打在空无一物的太子妃墓室顶上,以致没有得手财物,但好巧不巧,先帝虽为李岳定了正妃,但那姑娘没过门,太子就薨了,修陵时,先帝未免李岳孤单,仍旧命蔺恂加盖太子妃墓,但姑娘娘家强势,掐着未行过大礼,不算李家媳妇,将那姑娘令配了他人,所以最终太子妃墓室弃而未用,实际蔺恂并未加固,但钱款仍旧按加固的走了。
糯米灰浆何其昂贵,裴觉看着那被侵占的数目,面上涨红起来,捏着奏折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陛下也认为臣私自进入太子陵是为了替蔺大人遮掩什么吗?”裴觉苦涩道。
裴觉并不在乎自己被降职,只是自己尊敬那人形象忽然崩落让自己难以接受,即便父亲已经提到这点,但今日亲眼看到御史台的指控及证据,才让自己彻底相信这一切,他从上书房出来,有些浑浑噩噩的,常尹唤他,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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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尹将裴觉送出延平殿,命小太监带他走离他家较近的庆春门。
裴觉还未走出庆春门,就见两架马车不徐不疾地驶来,打头那辆裴觉一眼便认出是叔叔裴牧府上的车饰,后一辆未见过,但与前一辆装饰的一般精巧,想来也是哪位皇亲的女眷所乘。
他不免放慢脚步,心想莫不是婶母德隆公主的车架,那自己便得侍立在侧,待她下车同她问声安。等车上的人由侍女搀扶着下来,裴觉看清了,原来是叔叔家的堂姐裴渝,那后头车架上下来的一位,是德隆公主表姐家的小女儿,亦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子,忠王李弗的新王妃沈安。
裴渝和沈安起初没有看到裴觉,但裴觉却见沈安自车上下来时,用手绢掖了眼角好几回,裴渝走过去,与她低声说了两句,她便点点头。
裴觉想起方才常尹说,李弗府上出了点事,又见沈安这幅光景,心下忍不住揣测究竟是何事。
裴渝和沈安终于发现裴觉,裴觉瞧出不寻常,未免她俩人尴尬,赶紧上前向裴渝拱了拱手道:“七姐日安。”
又向沈安道:“王妃娘娘日安。”
沈安见了裴觉,登时有些局促,赶紧用手帕半掩了面孔,闷声道:“裴大人免礼。”
其实他们小时候也算熟识,裴渝较裴觉长几个月,沈安比裴觉小三岁,少时沈安和姐姐沈慈常去公主府玩耍,遇上裴觉还会按着裴家的辈分管裴觉叫九哥。
沈安眼圈红肿,目光闪烁,似乎不愿见人,裴觉疑惑,又不便问,好在裴渝解围道:“时谦,我与安妹妹要去向太后娘娘请安,恕不奉陪了,改日我再去给伯父大娘请安。”
裴觉听了赶紧道:“七姐和王妃娘娘请便,我尚有公务,改日再叙。”
于是三人在庆春门口道了别,待裴觉回了家,却见德隆公主正在府上同他母亲罗氏说着什么,两人面上神色具是一样的阴郁,公主眉头皱成一团,面色难看。
裴觉正要去问安,走到廊下,却听公主道:“……哪想李弗竟也这么出格,那时表姐一家寻思给安娘找婆家,只想着慈娘做了皇后,妹子怎么能比姐姐差,也得配一门皇亲不是,挑来挑去说忠王府殷实,弗儿样貌好,又没有姑舅管着,安娘嫁过去就是主母,本宫当时就说不要贪图这些,弗儿自小品性就不端正,还不如嫁于我们时谦……”
“时谦不敢高攀,但安娘确实可惜了,往年在公主府上也见过几回,不说模样标致水灵,性子也活泼,和我们二丫头也要好得很,我瞧着也喜欢。”罗氏唏嘘不已。
德隆公主口直心快,又道:“也是表姐自个儿揣度的她女儿,按我说,凡男子最重要的是才情与品貌,相貌却是次要的。”
罗氏点点头,却也不得不叹息裴觉相貌不如李弗,甚至在世家子中也只能说是普通,特别的,她的长子裴素,曾是京中名动一时的美男子……
这也是罗氏一桩不大不小的心病,公主说得是这么个理儿,时谦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但听到她找来的媒人暗示裴觉相貌普通,官运不济,要配门不高不低的亲事,有些难办,她这个当娘的免不得嘀咕。
裴觉小时候长得比现在可要好看的多,十来岁的时候,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一般。
那时候就是和李岩站在一块儿,也是不输分毫的。
却不知为何,越长大越普通了……
裴觉听到这些,心里隐约猜着忠王府发生了什么。
那前任忠王是先帝的兄弟,娶的是先皇后的亲妹子,是以李弗与李岳既是堂兄弟又是姨表兄弟,所谓亲上加亲不过如此。
那两人打小就在一处玩儿,好毛病都沾染的差不多,具是一样顽劣,一样骄矜,一样无法无天。
因为是李岩十二岁回宫后不久发生的事情,所以裴觉记得格外清楚。那时李岳刚做完十五岁生日,却突然死了,宫里对外说是得的天花,风闻却是与几个太监、男宠胡闹,饮酒纵欲死在床上的。
先皇后自那以后身体就不大好,大约因为这件事深受打击,过了三年竟也薨了。
这回听德隆公主与母亲的谈话,裴觉想,难不成又是同一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