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百鬼夜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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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风神。
曾经是——
在某个大雨滂沱洪水肆虐的夜晚，有人类喊出了他的名字，匍匐跪地。
“求风神大人救救我们！”
“一目连大人啊！”
他听到了他们的渴求，听到了他们的呼唤，也听到了他们的恐惧和惊慌。
于是，他来了。
脚踏冷空，隐于云端，他衣袖轻挥，浩浩洪水变从两端分开，逐渐褪去，他从云端之上俯瞰，众生成欢。
“是风神大人救了我们啊！”他们呼喊着他的名字“一目连”，齐齐拜倒，甚至还给他建了庙宇。
他们看不见他的身影，却日日来庙宇叩谢。
庙宇不大，门口有一株桃树。
每日他就倚在那颗桃树上，看着这些人们对着他的石像述说着自己的愿望。
“风神大人啊，已经许久未曾下雨了，求您赐点甘霖吧。”胡子灰白的老汉领着一众妇孺，在他的庙宇前跪着。
浓墨勾勒出的眉眼一挑，他看了身后盘旋在枝桠上的白龙一眼，白龙对上他的眼神，朝他翻了个白眼。
他浅笑着拍了拍龙首，纵身往大江河的源头寻去。
司雨的确不是他的能力。
但是他至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风起，雨落。
他立于云上，看他们笑靥疾呼，胸口像是被什么温暖了一样，整个人越来越舒服。
“你简直乱来。”白龙打了个饱嗝。
修长如玉的手抚摸上白龙的脑袋，他的眉眼皆是温柔的笑意。
轻哼了一声，白龙打了个更响的嗝。
自家半身竟然让它吸了那条河流大半的水，这一来一去，耗费了他自己三分之一的灵力，眼下这群人类是开心了，但是他这耗损的灵力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偏他还能笑出来，真是心大。
白龙摆了摆脑袋，暗叹一声。
它觉得，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果不其然，这群人类竟然事事都来寻它半身。
“风神大人，我想娶个漂亮的媳妇。”
看你这好吃懒做的模样还能娶漂亮媳妇，白龙冷哼。
“风神大人，家里的老鼠太多了，米都快被吃没了。”
妈的你不会养一只猫啊特么难道要本龙去抓老鼠么喂！白龙不屑地翻了翻白眼。
“风神大人，我家媳妇要生了，我想问问是男是女，如果是男的就让斗笠立正吧。”
滚你麻痹，生男生女生出来不就知道了吗还有你拿个斗笠端着扔怎么找都会是正面吧喂！白龙磨了磨牙，恨不得一爪子把人拍醒。
这群恬不知耻的人类，什么乱七八糟的愿望，不，在它看来，已经是欲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来求一目连。
他的脾气好，每逢这等事，都会一笑置之，它就不行了。
有了庙宇，受了香火供奉，就表示要实现人类的愿望。
如果没了供奉，没了信仰，那么这个庙宇的神明终会消失。
白龙曾劝道，“不管这个地方的人类了吧。”
它要他去别的地方，去找信仰之力。
因为他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愿望，所以人们逐渐地不再信任他，来庙宇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嗤，也不想想是谁替他们挡了天灾。”白龙无聊地扫了扫尾巴，趴在枝头，轻哼。
这群人自顾自给一目连修了庙宇，又自说自话地供奉他，到头来，又说他不灵验了。
那种不干活也想田里种出粮食来的愿望，能实现才有鬼。
思及至此，白龙恨不得摇醒自己个儿的半身，“这破地方你再呆下去，迟早要完的喂。”
它说的一点也没错，如果这个地方再无人信仰他，那他终会消失不见。
每每它这么说，他清浅如云卷云舒的眉眼总含着柔光，眉眼低敛，声音也是温柔如斯，“她来了。”
那是个女子。
还是个眉眼好看的女子。
从她还是女童的时候，她就经常来这个庙宇了。
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上一点东西，有时候是一朵路边摘的野花，有时候是她自己做的糕点。
白龙清楚地记得，她做的的桂花糕特别好吃，所以她勉强算是人类中，它最不讨厌的一个吧。
这个女子很奇怪，她从来不求什么，一颗心干净纯粹得让人惊叹。
不久前她还特意做了一篮子好吃的过来，告诉他们，她要嫁人了，“可能以后不能常来看风神大人您了呢。”
再次见到她，她已经大着肚子，“求风神大人护佑我儿平安。”
这是她唯一的请求。
而她也是最后一个来这风神庙的人了。
它想，她的请求，一目连是挂在心上的，不然怎么会在那女子临终之前出现，又带走了那个女婴。
天狗食月，这孩子出生得真不是时候。
这些愚昧无知的人类，竟然连自己的子嗣都不放过。
但是他们这样养着这个孩子也不是办法，“还是替她选一个好人家吧。”
虽说是送了人家，但他还是日日去看她的。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下自己。”白龙没好气地说道。
最后信仰他的那个人类已经死去，他身上的信仰之力也在逐渐消散，如果再不寻找新的力量，他真的会消失……
轻勾起嘴角，他从树上探出手来，悄悄揉了一下小女孩稚嫩的软发。
她惊奇地咦了一声，仰起小脑袋——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
这一眼，他就撞入了她心里。
再不能忘。
破败的庙宇又开始热闹起来。
“阿连阿连，我捡了好多漂亮的贝壳给你！”是她来了。
“说了多少次了，你得叫风神大人，你个小丫头片子。”白龙哼了两声，嘴巴还未合上，就被塞了莫名其妙的东西。
“今天有庆典，我也分到了糖糕！”她举着另外一块糖糕，示意他张口。
“谢谢丫头。”他想说他不吃人类的食物，但是对上她一双如星光璀璨的眸，他心尖一下就软成一滩水，伸手拍了下她的额头，俯身将她手中的糕点吃掉。
“阿连客气了呐，”小丫头双眼特别有神，像是坠了一汪星湖，“要不是阿连，我早就死了好多次了！”
闻言，他笑了。
这小丫头，同那家猎户学了点本事，就漫山遍野乱窜。
“太危险了。”他点了下她的额头，挑眉道。
“遇到危险我就喊风神大人救我，”小丫头笑得眉眼狡黠，宛如山野灵兔，“你就出现啦！”
他揉了揉她的发，叹道，“丫头，我不可能护你一辈子。”
她握住他的袖，“那等我长大我来护你！”
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信誓旦旦，眼里有灼灼亮光。
那光亮得他心头皆是暖意。
柔软而美好。
他想让这温暖多留片刻。
哪怕一瞬也好。
“丫头片子找不到你，会伤心吧。”白龙盘踞在树梢上，神色是少有的认真严肃。
他没说话，看着她从远处跑来，看着她喊着他的名字，看着她惊慌失措地找寻着他的身影，看着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想安慰她。
同往日那般伸出手，他摸了摸她的发顶。
“阿连！是阿连吗？！”她仰头找他。
他在她跟前。
“她已经看不到你了。”白龙伸出爪子想拍她的脑袋，终是长叹一声，转过身子腾空而上。
“不是说你可以听见人类的祈求吗！我求你出现在我面前啊！我求你出现啊！”她跪在地上，边哭边喊，“我没有别的愿望，我只求你不要消失好吗……”
“我求你了，风神大人！”
她哭得泪流满面。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她的请求，他却无法给她任何回应。
小丫头还不知道，她身上流着的血液，一半是人一半是妖。
而他。
却只能给人类回应而已。
仅此而已。
“再见了。”他离去之前，回眸看了她一眼。
或许。
再也不见了呢。
……
抱着怀里的人儿，他有一刹那的恍惚。
“阿连。”她依旧仰着脸儿，喊了他的名字。
指尖修长，他轻轻擦拭过她嘴角的溢出的血液，眸光低敛，他轻回了声——
“我回来了。”
是的，她破了结界，唤醒了八歧大蛇，八歧大蛇一出，人间水患四起，人类又想起了曾经退水的他。
所以，他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百鬼夜行（十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