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的逆向修仙史》靑玖

3、少年墨姝（一）

　　山中岁月最是悠闲，也最是逝过无痕。

　　春秋交替，剑影书声，十载年华，弹指一挥间。于修真者来说，算不得太久。他们本就较常人要活得更久一些，若是飞升更是生命永驻。

　　“小师弟！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就要挨罚了！”瘦削高挑的少年神色焦急，恨不能立刻将眼前人拉走。

　　“急什么，这野味还没吃完呢！”含糊不清的话语传来，似乎是因为口中含着东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少年和周围人一样穿着一身白底墨纹的衣裳，可是却生着一张清秀昳丽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扇形的阴影，一双眼睛仿佛盛满了星辰，亮得湛人。肌肤白皙如瓷，直教人难辨性别。可是唇边油亮亮的光泽破坏了这份美感。

　　墨姝席地而坐，一手搭在支起的腿上，一只手扯着一只鸡腿吃得正欢，面前是一堆升起的篝火，上面还用树枝架着半只野鸡。

　　“我说墨砚你胆子也忒小了，”墨姝鼓着腮帮子咀嚼了几口咽下嘴中的肉，“怕什么，天不是还没黑嘛。”

　　“小祖宗，要是被摇光君知道我们又逃课出来吃野味，怕是又要被罚跪佛堂了。”墨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也不一定就要跪佛堂啊。”墨姝漫不经心地又啃了一口鸡腿，慢悠悠地吐出下半句，“他这次可能会让我们抄山规。”

　　墨轩一向是惩罚轮着来的，上次才刚跪完佛堂。

　　墨韫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倒是仗着子辰君宠着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墨家子弟到了二十岁，即可获封字号。身份尊贵，修为深厚者，余下弟子见了都须得敬称一声君。

　　“哥哥才不会帮我，每次他都站在摇光君那边，由着他罚我们。”说着，墨姝从篝火上又扯下一只鸡腿，递到墨砚面前,“你真不吃？”作势就要收回。

　　“吃！横竖都是一罚，怎么不吃！”墨砚一把从墨姝手中夺过鸡腿，大口咬上，似是要泄愤一般。

　　“哈哈哈哈。”

　　“噗嗤。哈哈哈。”墨韫也忍不住跟着墨姝笑了起来，“墨砚你被罚也算不得冤枉，每次都吃得最多。”

　　无拘无束的笑声回荡在林间，惊起了停歇的飞鸟。

　　只道是，谁人年少不肆意。

　　几人趁着夜色悄悄翻墙而入，墨姝首当其冲，第一个跃下高墙，回头瞧着还蹲在墙头的两人，诧异挑眉：“怎么还不下来？等着窝在上面生蛋吗？”

　　墨砚此刻一张脸已是惨白，颤颤巍巍地开口：“摇，摇光君。”

　　就连一向稳重的墨韫都变了脸色，规规矩矩喊了一声：“摇光君。”

　　墨姝背对着墨轩，做了张鬼脸，吐了吐舌头，心下暗暗喊糟，被抓了个现行了。

　　立刻收了表情，从容转身，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打招呼：“摇光君，晚上好啊。你也出来放风吗？”

　　“放风？”墨轩瞧着眼前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心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性子确实太闹腾了些。明明小时候看起来乖得很。

　　“啊，深夜睡不着，就想着出来吹吹风看看星星。瞧，墨砚墨韫两人还蹲在墙头看星星呢。”

　　墨韫和墨砚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十分佩服墨姝这番睁眼说瞎话还面不改色的功底，果然，脸皮厚就是好啊。向着摇光君都不喘一口气的。

　　“今日夫子告诉我，你们三个下午课上到一半又开溜了。”墨轩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缓缓开口，“所以我就想着可能你们在这边的墙头吹了一下午的风，这不，正赶上了。”

　　墨姝哑口无言，摇光君不愧是人人都要称赞一声的笑面虎。

　　这夫子怎地这么喜欢打小报告，这么多学生少一两个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嘛，做什么就揪着自己不放了。墨姝在心中哀叹，得，又少不得一番教训了。

　　墨砚墨韫此刻也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从墙上下来了。

　　三个人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背着手，宛若学堂的小儿等着夫子的惩罚。倒是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

　　“这佛堂地板都快被你们三人跪穿了，山规也抄了不下百遍了。”

　　三人头越来越低，这些可真算不得什么风光的成就。就是墨姝脸皮这般厚，被墨轩这样说上一顿，也觉得躁得慌。

　　“既然如此，此次就不罚你们三人跪佛堂，抄山规了。”

　　墨姝三人猛地抬头瞧着墨轩，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尤其是墨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不如你们三人茹素半月吧，顺便将佛堂清扫一遍。”墨轩笑眯眯地看着墨姝，“如此诚心礼佛，想必对你们三人的修为大有增益。”

　　转身抬起脚步就要走，忽然停下，转回身子，瞧着墨姝深受打击的模样，心情很好地伸出右手：“拿出来。既然要茹素，不若从现下就开始吧。”

　　墨姝期期艾艾地从怀里掏出还剩下的半只烤鸡，心都在滴血。

　　民以食为天啊！

　　瞧着优哉悠哉远去的墨轩，墨姝张嘴欲言，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心中只觉一片苍凉，冷飕飕的。

　　“小师弟，这半月吃不得荤岂不是要了你的命。”墨砚苦了一张脸，同情地望着墨姝。

　　“摇光君此次倒是掐住了你的七寸。”

　　遥想从前受罚，墨姝不是在膝盖下垫了厚厚一层棉絮公然在佛堂打瞌睡，就是拉上自己二人帮她抄山规，甚至有时候子辰君都被扯来帮她作弊。

　　但是墨姝本就在山中年纪最小，又生得一副讨喜的性子，自然大家都愿意宠着他。

　　“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我不认识。”墨姝一脸深受打击，脚步都漂浮起来。

　　二人瞧着他沧桑潦倒的背影，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们没有想问这个问题啊。

　　第二日。

　　拄着扫把，墨姝倚在佛堂前的柱子上无力望天，第一百零三次叹气。

　　墨韫好笑地看着他，终是开口安慰道：“莫要叹气了，等明日子辰君从荆州回来，你让他帮你去摇光君那里求求情。”

　　“没错没错，子辰君肯定会帮你的。”在一旁拿着抹布擦桌子的墨砚也插话进来。

　　“哥哥明日才回来，我还得再饿一日，不对，要是他是明日晚上回来那我就得饿两日。”话落，墨姝赶紧闭眼去翻看书中记载，嗯哥哥昨日就启程回来了，还沿路买了零嘴儿，咦那算算岂不是今日就可以到了？

　　“我倒是不知，短短几日功夫你就又挨罚了。”来人穿着和墨姝一般无二的服饰，一头黑发被一根白底墨边的缎带尽数挽起。露出额头好看的美人尖，五官生得极好，一派丰神俊朗之姿。不是墨沉还会有谁。

　　“哥哥！”墨姝丢掉手中的扫把，一下子就蹦到了墨沉面前。

　　墨沉伸出手扶稳了她的身形，弹了弹她的额头，“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没点规矩。”

　　“子辰君。”墨砚墨韫二人在墨姝身后恭敬地喊道。

　　墨沉微微颔首：“小姝又带着你们胡闹了？你俩可真不容易。”

　　墨砚墨韫内心泪流满面，子辰君，你可真真是懂小师弟的顽劣。

　　“哥哥我好饿！”墨姝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墨沉，乌黑的眸子里全是渴望。

　　墨沉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顶：“真不知道你是盼着我回来，还是盼着好吃的。跟我来。”

　　“自然是盼着哥哥回来的！”墨姝拉着墨沉的衣袖摇晃着讨好，随着他渐渐离去。

　　墨砚墨韫无奈地对视一眼。

　　果然子辰君一回来，小师弟就活过来了。

　　书房。

　　熏香炉内一缕青烟缓缓升起，安人心神。

　　“你此番前往荆州花家，可见着花宗主了？”

　　“未曾。”

　　墨轩和墨沉二人隔着案几席地而坐，墨沉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倒是墨轩扬了扬眉，似是在意料之中。

　　“花宗主年岁已高，看样子是真的打算避世不出了，这么多年都不曾看他露过面。”

　　“倒也不见得。花宗主今年已是花甲之龄。”墨沉垂眸低声提醒。

　　“哦？你是说寿宴。”墨轩恍然，点了点头，“也是，再过几月就是他的寿辰了，介时必然会请各大世家前去赴宴，不过，”话锋一转，墨轩皱了皱眉头，看向墨沉，“花宗主未必愿意为小姝行方术。”

　　“锦上添花罢了。也并非强求。”墨沉不甚在意地回道。

　　“要我说，你也太宠着墨姝了，真怕这样下去让你纵得无法无天。”墨轩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次可不许替他求情，这性子得好好磨磨。”

　　“他没荤食吃不下饭。”墨沉拧了眉，不赞同地看向兄长。

　　墨轩真是要被自己的弟弟给气笑了，好笑道：“你平日里帮他抄抄山规，送送棉絮也就罢了，如今连罚也罚不得了？”

　　墨轩如何不知墨沉心中在想些什么，真不知道谁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随后补充道：“若是你私下里塞荤食给他，那茹素的日子就翻倍。送几次就翻几倍。”

　　墨沉瞧着眼前兀自得意的兄长，面无表情回了一声是。

　　就推门出去了。

　　墨轩对着合上的门扉沉思，墨沉对着墨姝也太上心了。不知道的都要以为他是墨姝的亲哥哥了。